第38章
第38章
“姑娘!”
“姐姐!”
錦杪如墜寒潭, 渾身僵硬,整個人不受控地往後倒去。碧桃和玄英大驚,忙伸手将人扶住。
一下褪去了溫度的玉手牢牢摁在她們掌心。借着她們的力, 錦杪站直身體,杏眸寒意深沉,一瞬不瞬地盯住程菁。
直将程菁盯得頭皮發麻,不得不開口, “我好心來告訴你, 你這麽看我作甚?”
碧桃脖子一直,就要為錦杪打抱不平。錦杪用力摁在碧桃手上, 随後唇角微掀,“那我是不是還得感謝程姑娘?”
“自然。”
明明錦杪不足為懼,程菁說這話的時候卻不大有底氣。
“那我就多謝程姑娘了。”錦杪唇角弧度放大, 她甚至還給程菁行了一禮。
程菁一拳打在棉花上, 只覺無趣得很。
她今兒特意到公主府, 可不是為了感受無趣的。
之前聽見自己的父親出事, 無動于衷尚還理解。畢竟穆亥是個那樣肮髒不堪之人。
可這位徐貴妃,她可聽說了,與瓊陽公主母女情深。既如此, 那便不可能不傷心了。
可眼下錦杪的反應,讓程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
程菁負手走近錦杪, 将她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後才問:“你就不難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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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見程菁說母妃瘋了之時, 錦杪渾身無力, 到現在,她都只是咬牙強撐。
面對程菁的詢問, 她勉強保持得體的微笑,“程姑娘可還記得我剛才說過什麽?”
程菁挑眉, “有很多,不知道你指哪句。”
“倘我在陛下舉行登基大典期間出了事,程姑娘怕是脫不了幹系。”錦杪緩緩道來,看着程菁驟變的臉色,她傾身過去,在程菁耳畔一字一句說:“我這可都是為了程姑娘好。”
程菁氣笑,“那我豈不還要謝謝殿下?”
錦杪笑而不語。
程菁越想越氣,偏她現在又拿錦杪拿辦法,只得揣着一肚子氣離開了公主府。
待到看不見程菁的身影看不見,錦杪宛如折翼的蝴蝶,施施然墜在了碧桃懷裏。小臉煞白不見一絲血色,雙眸黯淡無光滿是悲戚。
“玄英,去請裴大人,就說我病了。”
玄英擦了一把眼淚,猶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這邊碧桃哽咽道:“請裴大人有什麽用,這個時候該請的是大夫。”
錦杪無力笑笑,“得先讓裴大人瞧了,再看大夫。”
碧桃不懂。裴大人本就是喜歡姑娘的,姑娘到時只需說程姑娘來過,惹得她身體難受,裴大人定會相信的。何苦強撐着等裴大人來看?
回寝殿躺下沒多久,錦杪就聽見了腳步聲。隔着幔帳,她看見來人挺拔的身影,匆匆的步伐。
她屈肘撐起身體靠在床頭,伸手掀開幔帳,“你來啦。”
裴臻幾步上前挽起幔帳置于玉鈎,随後很自然地坐到床邊,讓錦杪靠在他懷中。
“程姑娘是快出嫁的人,奴才來之前聖上已下旨讓程姑娘在家中修身養性。”
原來他進宮去了。
還以為他在外面,等着她去求他。
錦杪阖眼靠着裴臻肩頭,輕輕嗯了一聲。
這時裴臻喚了一聲進來,殿內再度響起腳步聲。
是曹太醫。
在曹太醫把脈時,錦杪想到商節,便問裴臻了一句。
“她在奴才率兵入宮當日突發惡疾,沒了。”
原想着找到商節,讓她接着為殿下制藥。誰料聞此噩耗。
裴臻安慰道:“殿下放心,還有曹太醫。您的病案都已移交給他,後面就由曹太醫照料您的身體。”
錦杪有些恍惚。
她本想等見到商節,要問問商節能否把她的頑疾治好。
雖然商節從未言明可将她的頑疾根治,但她總覺得商節能夠做到。
如今商節沒了,她能活得久一點的希望也沒了。
目光觸及曹太醫凝重的臉色,錦杪菱唇輕啓,“有什麽話盡管說,我可以承受。”
曹太醫觑了眼裴臻臉色,才說:“微臣需要回去查閱醫書才能确定,過後再告訴殿下。”
錦杪也沒為難曹太醫,颔首應下。曹太醫同她說了些平日裏該注意的,又将藥方寫下來給她過目,才退下。
不多時,婢子端來冒着熱氣的藥。
待放至溫熱,錦杪一口喝下,秀氣的眉心随之皺緊。可在下一瞬,便有甜滋滋的味道在舌尖化開。
和從前一樣,裴臻總會往她嘴裏送一顆蜜餞。
緩過神來,錦杪吐出一口濁氣。她的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疲憊,素手掩唇,打了個呵欠。
裴臻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殿下服了藥,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奴才晚些時候再來看殿下。”
“嗯。”
錦杪躺回床上,懶洋洋地翻了個身,面朝裏。
片刻過後,碧桃走到床邊,一邊将幔帳放下,一邊道出心裏的疑惑。
“姑娘為何不問問裴大人程姑娘說的是真是假?”
裴臻有意不讓她知道母妃的具體情況,而且不讓她去見母妃。
可見程菁所言多半為真。
既如此,問了也沒什麽用。
錦杪正這麽想着,碧桃又說:“依奴婢所見,程姑娘說謊了。她就是故意來氣您的。您越氣,她就越開心。”
“何以見得?”錦杪轉過身,隔着幔帳也能隐約瞧見碧桃的一臉認真。
“姑娘您想,程姑娘對您有敵意,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從江南回帝京的途中,程菁作過不少妖。正因如此,裴臻對她的态度愈發冷淡,也就導致程菁看她是更不順眼。
碧桃是想說大家都知道程菁看她不順眼,裴臻會不知道嗎?
母妃要真是瘋了,裴臻怎麽可能讓程菁知道?
亦或是就算程菁知道了,裴臻也不會讓她進公主府。
碧桃的猜測不無可能。
如果這是事實,那就好了。
看來還是得見到母妃才行,既然裴臻這邊行不通,那她或許可以從別人身上想辦法。
這個人,能夠是誰呢?
錦杪沒想到,這個人第二天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
上次見程洵,還是裴臻受傷那次。
這次程洵是為他妹妹而來。
程洵眼下的倦态很明顯,衣着也有些淩亂。
他行完禮,發出沙啞得不像樣的聲音。
“殿下可否屏退左右?”
錦杪輕輕擡手,示意玄英和碧桃退下。
二人退下,寝殿的兩扇門緩緩合上。
與此同時,程洵腰背慢慢彎了下去。他跪在地上,懇求錦杪将裴臻讓給程菁。
錦杪聞言笑了,“不是說程姑娘快出嫁了嗎?”
“昨日聖上下旨讓阿菁在家修身養性,夜裏阿菁就上了吊。”話間,程洵的頭埋得很低。
一眼就能看得出的無助,同她記憶中的程洵,簡直判若兩人。
初次見到程洵,她便打心裏覺得此人虛僞,是會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那種狠人。
沒想到,程菁是他的軟肋。
“程大人言重了,裴大人屬于他自己,不屬于任何人。”
程洵聽出錦杪是在婉拒他,膝行至床邊,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望着錦杪,“殿下,微臣就這一個妹妹。”
那又如何?
她又不欠他的,憑什麽幫他?
錦杪累了,想叫碧桃送客。就在這時,程洵急忙說道:“倘殿下能将裴臻讓給阿菁,微臣願助殿下和貴妃娘娘遠走高飛。”
帝京是個牢籠。自從意識到這一點,錦杪就很想離開。可母妃還在這兒,她不能一走了之。
不得不說程洵開出的條件很誘人。
可她怎麽知道程洵是不是在撒謊?
程洵自然也想到了錦杪會懷疑他撒謊,于是他提出先帶錦杪入宮與徐貴妃見面,而後再說怎麽離開帝京。
錦杪正愁不知該怎麽見到母妃,程洵的提議無疑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
欣然同意後,程洵讓她換上婢子的衣裳。
如今傅盈入主皇宮,一切尚在修整當中。宮門口來來往往的人有許多,程洵很容易就帶她進了宮。
大楚剛定,原先大晟皇宮裏的宮人太監都是先将就用着。至于嫔妃皇子公主,則被趕去了冷宮。
而母妃之所以還能住在瓊陽宮,是因為有裴臻在傅盈面前說話。
但也沒好到哪兒去。
畢竟大晟已經亡了。
新皇怎會善待一個前朝的妃嫔?
錦杪剛走進瓊陽宮,便有人朝她撲了過來,将她抱得緊緊的。跟在後面的宮人見狀,忙上前使出全力拉。
眼淚落在手背,錦杪渾身一震,大喝一聲,“住手!”
幾名宮人紛紛停下不知所措。
“母妃?”
錦杪顫抖着手掀開懷中人淩亂如雜草的頭發,一張枯瘦如老樹皮的臉闖入視線。看清眼眉後,登時淚如雨下。
母妃到底經歷了什麽,竟衰老至此!
“瓊陽、母妃的乖女兒……”徐貴妃傻笑着伸手去摸錦杪的臉。
粗糙的掌心劃過臉頰,刀割似的疼。
錦杪低頭看見上面大大小小的傷痕,呼吸一窒。
她的母妃到底都經歷了什麽!
母妃不能再留在宮裏,錦杪回頭看程洵,“我答應幫程大人,還請程大人莫食言。”
“自然不會。”
美人梨花帶雨惹人憐。
程洵喉頭一滾,按捺住想要擁美人入懷的心思。
不着急,到時候美人會投懷送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