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他們二人離得近, 且錦杪聲音壓得又低,程洵實在不知她說了什麽。只知她在說完之後面露嬌羞,這令他很是不悅。
雖說錦杪于程洵而言只是一顆棋子, 但作為男人,程洵覺得他的尊嚴受到了挑釁。尤其是在裴臻看向他的時候。
視線掃過馬車內的木板,裴臻順了錦杪的意,“不必查了, 放行。”
既然殿下都已親口承認喜歡他, 方才說那些話不過是氣他遲遲不讓她見徐貴妃,那他也就沒必要再為難殿下。
裴臻轉身之際, 錦杪松了口氣。她捏緊的手緩緩松開,上面全是汗。
“裴大人且慢。”
不料程洵卻把人叫住。
錦杪剛歸位的心不由地又懸了起來。
裴臻回頭,唇角噙着淺淺的笑, “不知程大人還有何事?”
程洵朝天拱手, “陛下既然下令嚴查, 當臣子的豈有不讓查的道理?”他掀開布幔, “裴大人盡管查,免得到時候有人懷疑是我程洵所為。”
錦杪臉上驟然失了血色,杏眸裏是毫不掩飾的驚恐。
木板一拿開, 母妃就會暴露于人前。程洵為什麽這麽做?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幫她?
可他做這些能得到什麽好處?
錦杪有太多疑惑,但現在沒空給她去細想。她必須阻止裴臻, 木板絕對不可以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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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洵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 裴臻若是還不查, 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她到底該怎麽做才好?
錦杪臉色很差,裴臻擔心道:“殿下可是哪裏不舒服?”
有了!
錦杪立馬作出難受狀, 手摁着心口,呼吸急促。她臉色本就蒼白, 如此狀态,旁人很難不信她是身體不舒服。
瓊陽公主身子弱,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是以誰也沒有懷疑,就連程洵的心也跟着一緊,忙伸手相扶,“殿下!”
裴臻動作很快,在程洵快要碰到錦杪的衣袖之前,将人打橫抱在了懷裏,撂下一句放行,随後翻身上馬,趕往最近的醫館。
獨留程洵在寒風中淩亂。
忽然,程洵笑了。
裴臻分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故意把人帶走了。
無妨,殿下已經說了會與他成婚。
晚些時候他便入宮将此事禀告陛下,請陛下為他們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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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杪坐在裴臻身前,被他圈在懷裏。轉過一個街角,回首已看不見程洵,錦杪卻發現裴臻沒停下來的意思。
“你要帶我去哪兒?”
耳邊是呼呼而過的冷風,它們吹散了錦杪的聲音。她不得不觸碰裴臻握住缰繩的手,換他低頭,而後再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裴臻心裏揣着事,方才并未注意到錦杪同他說話。溫軟的觸感落在手背,他才猛然回神,低頭對上明眸,薄唇輕啓:“奴才帶殿下去醫館。”
錦杪讪讪一笑,“我是裝的。”
“奴才知道。”
順便找家醫館看看也是好的。
如今殿下是按曹太醫的藥方吃藥,他想知道殿下的身體可有好轉。
上次曹太醫為錦杪診脈,發現錦杪看似氣色好,身體比從前好了許多,但真實情況一言難盡。
裴臻想到錦杪是開始服用商節制的藥以後,氣色才逐漸好轉。于是他把商節制的藥丸給曹太醫檢查。
曹太醫看後,怒斥心腸歹毒。
那藥乃是以虧損身體為代價,換取好氣色。
服用時間短,看不出什麽問題,一旦時間長了,就會發現此藥甚毒,稍不注意就會丢了性命。
這些話,裴臻不打算告訴錦杪。
煩惱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少越好。
到了醫館,大夫為錦杪把脈時,先是眉頭緊鎖,幾息過後又舒展開來,接着又問錦杪的服藥情況。
這些都由裴臻仔細作答。
錦杪根本沒開口的機會。
看裴臻把她的情況了然于胸,錦杪不免有些失神。
明明他如今已經不必伺候她了。
這邊大夫撫着胡須颔首,道藥方沒什麽問題,堅持服用,身體會慢慢好起來的。
出了醫館,裴臻伸手欲抱錦杪上馬。
“多謝裴大人。”
錦杪後退兩步,躲開了手。她垂下眼簾,感受着裴臻逐漸變冷的注視,心裏提起一口氣繼續說:“我身邊的長随應鐘醒了,這段時間一直沒找到機會同裴大人說這件事,日後就不勞裴大人來伺候我了。”
伸出去的手還沒收回,此刻在寒風中已有些僵硬。裴臻微微動了動手指,感受那種費力氣的滋味,唇角牽出一抹笑,“殿下想好了?”
“嗯。”
“行。不過奴才得提醒殿下一句,日後再見,便不是從前了。”
“知道。”
錦杪不知不覺又将頭埋低了些。
日後再見,他是裴大人,她是前朝公主。
他們之間,注定好不了。
裴臻翻身上馬,帶起一陣風。他垂眸看着恨不能把頭低到地縫裏去的人,笑道:“奴才祝殿下一路順風,事事如意。”
他已經求過殿下不要棄了他,既然殿下心意已決,那他勉強也沒什麽意思。
說罷,裴臻揚鞭策馬離去。
馬蹄聲漸行漸遠,錦杪緩緩擡起僵硬的脖子,目送裴臻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發覺她落淚了。
一切都結束了。
今日一別,她和裴臻餘生不會再有交集。
裴臻,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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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杪趕到城門口時,程洵和馬車還在。她歡喜地跑上前,“程大人,我們走吧。”
少女笑容明媚地朝他跑來,清澈明亮的眼眸裏唯有他一人。程洵心口發熱,有些晃神。
錦杪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擡手揮了揮,“程大人,你怎麽了?”
“沒。”程洵倏地回神,帶着笑說:“我們走吧。”
他留在這兒不過是賭一把。
不料還真讓他給賭到了。
就是不知道裴臻怎麽舍得放人。
還是說裴臻有後招?
不管裴臻有沒有後招,錦杪,他都要定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再出城,天色逐漸變深。
程洵提議先在附近的客棧住一晚,明早再接着趕路。
錦杪也正有此意。現在他們安全了,母妃不用再藏着了。
可她沒想到拿開木板後,裏面空空如也。
明明在出發之前,母妃藏到了這裏,而且中途她還和母妃說過話。
“程大人,我母妃呢?”
錦杪急得眼睛紅了一圈,她想不通人為什麽會憑空消失。
“徐貴妃不在裏面嗎?”程洵皺緊眉頭,疑惑地看向夾層。
他分明在木板掀開的一瞬間就已經看見了!
錦杪要是這會兒還信程洵是想幫她的,那她腦袋就是白長了。
可她只有一個人,根本不是程洵的對手。
以不變應萬變。于是錦杪順着程洵的話往下說,可程洵卻懶得裝了。
“不瞞殿下,徐貴妃被我送到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只要殿下幫我一個忙,我就讓你們母女團聚。”
“之前程大人許諾會讓我和母妃遠走高飛,可結果呢?”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錦杪不會再信程洵第二次。
“殿下,徐貴妃還在我手上。”程洵慵懶地靠在一邊,垂下眼簾漫不經心撥弄腰間玉佩上的流蘇,說罷擡眸莞爾,“以殿下如今的處境,怕是做不了什麽。”
錦杪看着就來氣,一雙手捏得緊緊的。若非她沒有一招致勝的把握,定會一拳招呼在程洵這張虛僞的臉上。
“殿下,想好了嗎?”
程洵無視錦杪的憤怒,繼續笑着。
倘眼神能夠殺人,程洵這會兒已經被千刀萬剮了。
“不知程大人有什麽忙要我幫?”錦杪深吸一口氣,克制心裏翻湧的怒火。
“我需要殿下嫁給我。”程洵微微一笑。
錦杪差點沒控制住,脫口而出有病二字。
他們才見過幾回,就要她嫁給他。程洵到底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言罷,程洵不再多說,下了馬車。該說的他已經說了,剩下的就讓瓊陽公主自己去權衡吧。
錦杪後悔了。
她不該這麽容易就去相信一個人。
現在母妃不知道被帶去了哪兒,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是否真如程洵所說,她嫁給他,就讓她和母妃團聚。
不過有一件事她可以确定。
如果不嫁,程洵定不會善待母妃。
她自幼身子弱,早被斷言活不過二十歲。如今她十七,也就還有兩年多的光景。
嫁給程洵,用這兩年多的時間找到母妃,安頓好母妃,應該是可以的吧。
錦杪思索着,不禁苦笑出聲。
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辦法嗎?
素手正欲掀開布幔叫程洵,錦杪眼前突然閃過裴臻的身影。
日後再見,便不是從前了……
若此事發生在她與裴臻分別之前,說不定她還能求裴臻幫忙。
可惜,沒這個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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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洵把錦杪安頓在城郊的別院後,就進宮去了。
快到宣室殿時,裴臻迎面走來。程洵笑着大步走過去,“我來請陛下賜婚,裴大人屆時務必來喝喜酒。”
裴臻神色不變,只是在說話時,嘴角泛起細微的弧度。
“那就煩請程大人告訴瓊陽公主,徐貴妃已經找到了,可随時入宮相見。”
程洵笑容凝固,“裴大人說什麽?”
裴臻耐心地把話重複了一遍,随後又道:“我就不耽擱程大人求陛下賜婚了。”
程洵杵在原地,待到身後的腳步聲聽不見了,他才一個轉身,急步往宮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