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說來也巧, 傅皇後生産之日亦是首輔夫人臨盆之時。不幸的是,首輔夫人誕下死胎,傅皇後得知後, 便将自己孩子送了過去,随後命人謊稱她誕下一名死嬰。
不然,大楚皇室血脈早就讓穆亥趕盡殺絕了。
“你這些都從哪兒聽來的?可有證據?”有人問了一嗓子。
方才說話的人頗為得意道:“我家有親戚在宮裏當差。宮裏如今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一清二楚。聽說啊, 這證明裴廷尉身份的人還是程太尉找到的。”
而此時的太尉府, 下人烏泱泱在院子裏跪着,房間裏時不時傳出摔碎東西的動靜。
滿地狼藉, 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上次這般,還是在三日前。
仲陽帶回來的那個老婆子失蹤了,沒曾想出現在了傅盈那兒。
傅盈那個沒用的東西竟說要禪位給裴臻。
他知不知道這皇位來得有多不易?
說讓就讓, 他可有問過群臣的意見?
今日早朝, 傅盈便向群臣提及了此事。對于他想禪位的念頭, 除了程洵, 竟無一人反對。
平日與程洵站一邊的大臣也不知怎的了,一個勁兒地為裴臻說好話。
還說這皇位本該就由裴臻來坐。
是,他裴臻乃大楚皇室血脈, 理應坐在那個位置上。
可正因為這個人是裴臻,程洵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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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一個看他臉色行事的傀儡帝王, 而非文能提筆安天下, 武能上馬定乾坤的明君。
與裴臻共事的這些時日, 程洵不得不承認裴臻确實有本事。
也正是因為裴臻有本事,他絕對不許傅盈禪位給裴臻。
可他如今, 除了嘴上一遍遍地重複“微臣不同意”,還能做什麽?
正因如此, 程洵下了早朝回來,氣得快要瘋掉。
屋子裏的東西差不多都被他給摔了,最後還是不解氣,他叫了幾個下人進來由他踹。
仲陽看不下去,大着膽子提了一句,“如果能夠找到瓊陽公主,這件事或許還有轉機。”
程洵想到裴臻得勝回朝後,仗着有軍功傍身不停針對他,不就是因為他之前讓人散播了關于瓊陽公主的謠言嗎?
被裴臻針對的那段日子就像過街老鼠,就算是昔日流落江南,他也沒那般狼狽過。
現在想起來,程洵依舊一肚子的火。
是以他一聽到瓊陽公主四個字,臉色頓時更差了。
仲陽見狀,忙說:“裴臻很在乎瓊陽公主,如果瓊陽公主在公子您手上,那裴臻不就是您跟前的一條狗嗎?您讓他搖尾,他絕不敢亂跑。”
程洵氣懵了,都忘了還有這茬。
他摁着發痛的太陽穴坐下,“瓊陽公主現在何處?”
仲陽笑得谄媚,“公子有所不知,自打瓊陽公主離宮,咱們的人就一直在暗處盯着。只要公子您一聲令下,他們立馬就把人帶回來。”
這話可以說是程洵近段時日以來聽見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爽朗地笑出聲,“幹得不錯!立馬讓人把瓊陽公主帶回來!”
“是!”仲陽領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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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之時,廷尉府的人把仲陽擡回了太尉府。
此刻程洵正在用晚膳。難得心情好多吃了些,卻在見到血肉模糊的仲陽時,一股腦全吐了出來。
仲陽早已沒了生氣,渾身上下更是沒一處好的。憑借積年累月的熟悉,程洵一眼就認了出來,吐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季白無聲笑笑,關心道:“可要請太醫來給程大人瞧瞧?”
程洵忿忿地看向為首的少年郎。
很難想象上一次他們見面的時候,季白還是個路邊乞讨的叫花子,如今搖身一變,竟成了裴臻的心腹。
就如裴臻一般。
誰能想到他會是大楚皇室血脈?
真是世事難料。
程洵看向仲陽,閉了閉眼再出聲,“人出去的時候還好好的,還請廷尉府給個交代。”
季白先是行了一禮,“程大人有所不知,此人與賊匪勾結,上山作亂。恰好廷尉大人路過,否則就要釀成大禍了。”
好一個與賊匪勾結!
程洵氣笑,那他是不是還得感謝裴臻?
“裴廷尉說了,區區小事不足挂齒,還請程大人對身邊人多加管教,日後可就沒今天這般幸運了。”
言罷,季白微微一笑,“廷尉府還有事,我等就不叨擾程大人了,告辭。”
他們一行人走了沒多遠,便聽見程洵咬牙切齒的怒吼——
“裴臻!”
季白無聲一笑,程洵若是再不安分,那往後可有的他受了。
廷尉府拿下仲陽一幹人等,并非在山上。他們剛出發沒多久,就被季白率人拿下了。
與此同時,錦杪還在山上盯着匠人修補茅草屋。
匠人們善談,他們見錦杪一個人住山上,便忍不住問起了緣由。
錦杪也不避諱,直說她娘親就葬在這附近。
大家了然于胸,沉默片刻後,一位面善的大嬸勸錦杪,“山上不安全,你該為自己多想想才是。”
錦杪聽許多人說過這話,也不知是她運氣好還是怎麽着,從她住到這兒,一樁危險的事都沒遇到過。
對于大嬸的好心,錦杪自是欣然接受。
“您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大嬸見她意已決,心疼地嘆了口氣,贊她是個孝順女兒。
茅草屋有太多需要修補的地方,這一忙便是到了深夜。
錦杪拿出家中吃的招待了大家,随後才送大家下山。
大嬸攔住她,“天色已晚,你還是好好待在家裏。”
其餘人也這麽勸。
錦杪無奈,只好站在原地目送他們一行人走遠。
茅草屋又回到了素日裏的冷清。錦杪幾下把家裏打掃幹淨後,坐到竈臺前燒起了熱水。
明晃晃的火光映照在她臉上,隐約能夠透過黃褐色的東西窺見皙白的臉龐。
離宮後,錦杪就将容貌遮擋了起來,只有晚上洗臉時會去掉。
今夜她剛将臉上的東西卸幹淨,聽見外面有馬蹄聲。
聲音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茅草屋外面。
平時很少有人上這座山,更別說是夜裏。
錦杪頓時想到大家口中的不安全,取下牆上的鐮刀緊緊握在手裏。
風聲呼嘯而過時,錦杪沒忍住打了個冷顫。
倒不是冷,而是害怕。
她怕死在這裏。
這一刻錦杪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麽還活着。
因為她怕死啊。
即便是身邊親近的人都沒了,她也還是想要活下去。
忽然,馬蹄聲再度響起。
這次是走遠了。
錦杪耳朵貼在門上,聽着馬蹄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她才長松一口氣。
經過這一遭,錦杪不敢再留在山上了。
她才不信自己回回如此幸運。
這一晚,錦杪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心裏盤算着接下來該去哪兒過日子。
一大早起來收拾好包袱,去墳前同母妃告別後,錦杪就下山了。
天大地大,日子在哪兒都是過,走到哪兒算哪兒。
在錦杪離開不久後,一隊人馬上了山。
他們忙着修繕墳堆和茅草屋。
裴臻坐于馬上,始終望着錦杪離開的方向。
幾個時辰過後,季白輕手輕腳走過去,“大人,一切已按照您的意思布置妥當。”
一番忙碌下來,這裏煥然一新。
屋內的陳設與從前公主府的寝殿無異。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裴臻翻身下馬,入了屋。
季白與一衆人在外靜候。
近來要忙的事情有太多,裴臻已有多日未曾睡過好覺。昨日得知程洵命人上山,他雖派季白率人攔住,但到底是不放心,夜裏又騎馬上了山,想提醒她此地不宜久留。
一宿未眠,此刻睡在有她味道的床上,不多時就有了困意。
鼻間萦繞着熟悉的清香,裴臻又夢見了他在公主府的那段日子。
旁人都說那是他最屈辱的時候,可他卻不這麽認為。
如果不是殿下,世間早無裴臻。
一覺睡醒,已是晌午。臨走前,裴臻吩咐人看管好此處。翻身上馬後,他又凝視了這間房子許久,才揚鞭縱馬下了山。
耳邊是幾乎快把聲音淹沒的風聲,裴臻這才開口問:“她到何處了?”
“大人說什麽?”方才還在讨論廷尉府的差事,季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裴臻薄唇微抿,不再多言,揚鞭落在馬身上,“駕——”
季白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想說時,發現他已經被甩在了後面。
看着前面越來越遠的身影,季白無奈苦笑。
罷了,等大人下次問的時候他再說。
裴臻剛回廷尉府,宮裏就來了人。
傅盈頭疾發作,程昭儀請他速速入宮。
自從狗子死了以後,傅盈就患上了頭疾的毛病。
每每發作,就是要命般的疼。
更要命的是,群醫對傅盈的情況束手無策。
傅盈無數次想了結自己的性命,但都讓程昭儀攔了下來。
裴臻趕到時,宣室殿內一片狼藉。而程昭儀正坐在地上緊緊抱着傅盈。
傅盈的臉痛苦且扭曲,他的兩只手拼命捶打腦袋,上面有很多傷口在流血,而在不遠處有把帶血的匕首。
程昭儀看見裴臻,宛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含着哭腔無助道:“裴廷尉,你快幫忙勸勸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