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程昭儀甫一有松手的跡象, 傅盈就拼了命地去夠那把匕首。

宣室殿內的宮人太監早已退了出去,唯他們二人在此。程昭儀雖是在鄉下莊子長大,氣力比一般姑娘大, 但她到底敵不過傅盈一個男人。

即便她已使勁全力,也奈何不了傅盈。只能眼看着傅盈如惡犬撲食般朝匕首撲過去。

倘讓程洵看見這一幕,且不說會把傅盈罵得狗血淋頭,還會讓天下人知道當今陛下是何等的狼狽。

在傅盈快要拿到匕首之時, 裴臻彎腰撿起。

“給我……”

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人竟向他的臣子發出了卑微的請求。

匕首在裴臻手上轉了個圈, 随後就被扔出去插到了柱子裏。

傅盈呼吸急促,宛如急症發作沒了救命藥的病人。

可裴臻知道, 傅盈的問題不在身體,而在心裏。

身為天下之主,心卻如此脆弱, 怎堪大任?

他彎腰與傅盈平視, 将其眼中的痛苦一覽無餘。

“陛下憑什麽肯定自己死了以後就能和他在一起?”

“朕沒這個想法!”

傅盈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頓時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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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于證明自己對狗子的感情并非如外界傳言那般, 卻不知他越是說,就越證明傳言屬實。

狗子是當初傅盈在路邊撿的。見他可憐,傅盈就将人留在了身邊伺候。狗子不會說話, 但幹起活來絲毫不含糊,深得傅盈喜歡。

狗子作為貼身伺候的奴才, 與傅盈自是走得近。加之傅盈身邊甚少有女子侍奉, 就有傳言說傅盈好男色。

可于傅盈而言, 狗子只是一條聽話的小狗。

他是人。

人怎麽會對一條狗産生感情呢?

傅盈解釋了許多,可眼裏的慌亂一下就将他給出賣了。

裴臻不是要逼傅盈承認喜歡狗子, 只是想讓傅盈清醒點。

當初若非傅盈叫他去做事,他也不會有如今。

“陛下, 死了就什麽也沒了。所謂的下黃泉不過是世人的一種猜測罷了。”

裴臻向傅盈伸出手。

傅盈苦笑,“朕死了正好,合了他們的心意,你也少了許多麻煩。”

他雖已在早朝上說了要禪位于裴臻,但他到底是大楚的一個笑話。

那些大臣不會讓他活下去的。

與其到時讓裴臻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還不如他自行了斷。

手撐着地面,傅盈搖搖晃晃站直身體。他回頭看向哭腫了眼睛的程昭儀,踉跄着走過去将人扶起,“守着朕有什麽好?出宮吧。”

“不要!臣妾不出宮!”程昭儀拼命搖頭。

程音是程家二房唯一的女兒,也是二房唯一的孩子。按理說該是爹娘的掌中寶才對,但她三歲那年就被送到了鄉下莊子。直到程家需送适齡女子入宮為妃,程家人才想起她。

原因很簡單。程音爹娘一直想要個男孩兒,卻偏偏生了個女兒。好巧不巧,程音母親生程音傷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于是夫婦二人看程音愈發不順眼,待程音學會走路,就給送去了鄉下莊子,眼不見為淨。

程音自幼沒嘗過爹娘的疼愛,在鄉下莊子更不受奴才待見。日子過得豬狗不如。幸好附近住的人心善,經常給她吃的穿的,不然她早在某個晚上凍死了。

因為沒被疼愛過,是以只要有人對程音稍微好點,她就會一直記着人家的好。

傅盈就是其中之一。

因着程家的緣故,傅盈待程音是極好的。相處得多了,傅盈發現程音不同于他見過的任何一個人。她純真善良,以真心待人。慢慢地,他對程音的好不再只是因為程家。

程音自然也感覺到了。

起初她還以為是傅盈喜歡她,時間久了,她便發現傅盈不喜歡她,也不喜歡後宮中的其他女子。

她失落之餘又覺得慶幸。

她們都是輸家。

而贏她們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想嫉妒也沒用。

程音時常覺得她很幸運,狗子沒了,而她是後宮中與傅盈最為親近之人。

眼下,就只有她能陪在傅盈身邊。

要她出宮,是絕對不可能的。

程音牢牢握住傅盈的手,落淚懇求,“陛下,就讓臣妾留在您身邊吧!”

傅盈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拍了拍程音的手,“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等程音開口,傅盈喊來孟陽,叫他把人送回去。

程音想留下,可她還未啓唇,傅盈就轉過了身。

同時孟陽也垂首彎腰向她做了個請的動作,“娘娘,咱回吧。”

程音無奈,只能随孟陽離開。

待人出了宣室殿,傅盈才說:“程音不适合待在後宮,到時還請你把她送去外面,保她餘生無憂。”

“陛下已經瞧見了,昭儀娘娘不願離開您。”

裴臻道出事實。

傅盈苦笑,“她再不願,你也得把她送出宮去。她無拘無束慣了,在宮裏實在是受苦。”

言罷,他想到一人,轉頭看向裴臻,“瓊陽公主不也這般嗎?我想你該是能理解我的。”

裴臻抿唇不語。

當日-他看見殿下留給他的信,心裏翻湧着要把殿下帶回來的想法。

可當他将信看過一遍又一遍,再回想殿下所經歷過的。

離開皇宮,才是最适合殿下的。

但一想到餘生再也見不到殿下,他是不願的。

于是他派人找到殿下後,藏于暗處,靜靜看着殿下。只要還能看見殿下,他就知足了。

殿下與程音不一樣。前者想走,後者想留。傅盈做的決定看似在為程音好,但于程音而言卻是極為痛苦的。

不過裴臻沒再多說。

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他們如何做決定是他們的事。

随後他叫人請來曹太醫為傅盈處理傷勢。

傅盈虛弱地躺在床上,由着曹太醫給他包紮,在他頭上施針。

等這一切做完,傅盈阖眸,有氣無力道:“都出去吧,朕想睡會兒。”

傅盈這個情況,離不得人。裴臻與曹太醫離開後,太監宮人立馬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進了宣室殿。

奈何還是防不勝防。

傅盈沐浴之時,将人支開,匕首刺進心口,一刀斃命。

鮮血染紅了整個浴池。

當晚伺候傅盈的一衆奴才皆因失職被杖斃。

翌日早朝,太監總管孟陽拿出了傅盈的遺旨宣讀。

裴臻繼位,衆望所歸。

程洵當場吐血暈死過去。

這一病,程洵就再沒起來過,于寒冬臘月死在了床上。

程洵不在了,程家這個所謂的世家貴族也就沒落了。

其實程家在朝堂上沒什麽建樹,全因程老夫人是帝師收的義女,程家才能頂上一個世家貴族的頭銜。

當初穆亥發動宮變,對朝中舊臣趕的趕,殺的殺。彼時程洵父親在朝中為官。為保命,連夜帶着家人南下。被穆亥的人追上後,程家兵分兩路。最後只有程洵父母喪了命。

自那以後,撐起程家的重擔便壓在了程洵身上。

程洵也很争氣,設法聯絡大楚舊臣,與他們商議該如何做才能把穆亥從皇位上拽下來。

雖然剛開始大家都笑程洵的想法不切實際,畢竟大楚已亡,憑他們幾個的力量推翻穆亥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但程洵的一次次行動證明了他說的是可以的。

後來也是程洵找到傅盈。

明知傅盈只是傅皇後義子,他卻給傅盈洗腦,讓傅盈相信自己就是傅皇後兒子。

傅盈在宮變逃跑之時受了傷了腦袋,一些記憶出現了混亂。程洵的說辭,是把那些記憶進行了重新排列。

讓傅盈以為記憶理清楚了,其實他不過是在按程洵設想的路去走。

由此可見程洵的本事。

倘無程洵,便無傅盈,更無如今的局面。

抛開程洵在政治上的本事,他這人在為人處世方面是極不讨喜的。

因為他總想從別人身上獲取價值,便總是抱着利用的心态與人來往。

是以他死後,都沒多少人上門吊唁。

念在曾經一起共事過,裴臻去太尉府走了一遭。

程菁跪在靈前燒紙,雙眼通紅悲傷。目光觸及從她面前走過去的裴臻,恨意在心中翻湧。

如果不是裴臻,哥哥怎會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她要裴臻給哥哥陪葬!

程菁習武,迅速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朝裴臻刺去。

裴臻此行只帶了孟陽在身邊。寒光乍現,孟陽驚呼,“陛下!”

裴臻回首,踹開了要替他擋刀子的孟陽,又一腳踢在程菁手上。

手腕吃痛,程菁不得不松開匕首。她俯身就要去撿,心口又挨了一踹。

砰一聲!程菁整個人撞到牆上,痛苦地喘着粗氣。

即便如此,她眼裏的恨意依舊沒有消失。

“裴臻,你不得好死!”

“程姑娘,刺殺辱罵天子,是掉腦袋的死罪!”孟陽呵斥。

“來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有本事殺了我啊!”程菁伸出脖子,冷笑一聲,“我死倒是無所謂,瓊陽公主就可憐了。”

孟陽欲言又止,觑了眼裴臻臉色。

裴臻面上猶如寒霜覆蓋,他一步一步走近程菁,俯身與之對視,唇角緩緩牽出一抹弧度,“你再說一遍。”

“說就說!瓊陽公主她被我關在、”

聲音戛然而止。

程菁雙眼瞪如銅鈴,她拼命拍打掐在脖子上的手。

殊不知她越是掙紮,那只手就越緊。

“程姑娘怎麽不說了?”裴臻語氣溫柔,笑得卻瘆人。

待程菁暈死過去,他松手将人一扔,不再多看一眼。

“帶去刑部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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