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當初錦杪下山後, 裴臻一直有派人暗中保護。

但在一個月前,派出去的人來禀,瓊陽公主失蹤了。

裴臻大怒, 命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出來。

可一個月過去,依舊杳無音信。

孟陽作為貼身伺候的內臣,裴臻近來一個月的情緒他是最清楚不過,完全可用陰晴不定四個字來形容。

在這一個月裏, 宮中上下人人自危, 朝堂之上烏雲密布。

誰也不敢就瓊陽公主的事多嘴,因為上一個這麽說的人被派去了邊遠之地為官。

眼下竟然有人拿瓊陽公主威脅陛下, 看來真的是活膩了。

不過要說死的話,也沒那麽容易。

孟陽帶着幾分同情看了眼暈死過去的程菁。

希望這位程姑娘的嘴別太硬,不然要受的苦可就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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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內部陰暗潮濕, 各式刑具挂滿了血跡森然的一面牆。鐵盆裏的碳火燒得正旺, 烙鐵在裏面燒得通紅。

裴臻手執烙鐵, 火光映照出他眼底的冷漠, 漫不經心翻動之時,火花四濺。

“陛下,此等粗活, 還是由奴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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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陽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生怕稍有不慎, 就傷了金貴的龍體。

裴臻不緊不慢擡眼掃過被綁在老虎凳上的程菁, “潑醒。”

幽幽的兩個字落下, 立馬有獄卒拎起一桶水朝程菁潑去。

正值寒冬臘月,這桶水潑得程菁冷到了心窩裏。

幾乎是水在潑到她身上的一瞬間, 人就醒了。

程菁下意識張嘴驚呼時,還喝了一大口, 好不狼狽。

人醒了,這烙鐵也就不用接着燒了。

裴臻倒是沒立馬用到程菁身上,他一步一步走過去,俯下身,用很溫柔的眼神凝視程菁,“程姑娘是想自己說,還是朕讓你說。”

之前程菁愛慘了這張臉,直到程洵在早朝時吐血暈倒,她才明白裴臻和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早先程洵試圖拿捏住錦杪,因為拿捏住了錦杪,也就拿捏住了裴臻。

本以為是勝券在握的事,不料裴臻來了個釜底抽薪。

彼時,程洵就告訴程菁,裴臻不是一個好拿捏的人。

程菁不信。她想着憑借哥哥的本事和程家的威望,怎麽也能夠拿捏住裴臻。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裴臻竟是大楚皇室血脈。

父親母親在她還不懂事的時候就不在了,唯哥哥和她最親,現在哥哥不在了,她活着還有什麽意義?

程菁不怕死,她有的是耐心去和裴臻耗。

想知道錦杪在哪兒,下輩子去吧!

但她到底低估了這些個刑具,它們帶來的不僅是身體上的痛,還有心靈上的折磨。

到貼加官時,獄卒往桑麻紙上噴了口酒,随後慢悠悠念着“一貼加你九品官,升官又發財”,再平鋪到程菁臉上。

強烈的窒息感随之而來。

程菁拼命掙紮,但她手腳被牢牢綁住,再怎麽掙紮也無用。

貼到第四層時,程菁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一般這貼到第五到第八層,人就得歸西了。

獄卒拿不定主意,停下動作朝孟陽看去。

瓊陽公主的下落還沒問出來,這人自然是不能死。

孟陽擺擺手,示意他們他們不用再貼。

裴臻不緊不慢摩挲着手裏的茶杯,待到熱茶變涼,他才叫人揭了程菁臉上的桑麻紙。

程菁臉色慘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等她把氣兒喘勻了,孟陽才走過去好言勸道:“程姑娘,這比死難受的事情可多了去了。奴才勸您還是招了吧,不然多難受啊。”

程菁虛弱一笑,“讓我招可以,只要裴臻跪下來求我。”

“放肆!”孟陽怒斥。

他的話音剛落,程菁就往他臉上呸了一口唾沫。

“要殺要剮随你們便!反正我死也不會告訴你們錦杪在哪兒!”

程菁話音堅定,可轉眼她的冷笑就凝固在了臉上。

男人垂眸冷眼盯着她,大手扣在她的脖子上慢慢收攏,看她快要喘不過氣時又松開,等她能呼吸了又收緊,如此反複,樂此不疲。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就算存了死心,身體也會做出最誠實的反應。

程菁宛如瀕死的魚,拼盡全力掙紮着。

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程菁已是精疲力盡,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繼續貼加官。”

裴臻接過孟陽遞來的帕子擦手,完了将帕子往火盆一扔,随後撂下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孟陽倒是回頭看了眼,随即在心裏嘆了口氣,程小姐啊,可有的受了。

裴臻從刑部大牢出來後,命人将程菁近幾個月以來的行蹤調查清楚,所去之處務必調查仔細。

很快,底下的人就把事情辦妥了。即便是他們真的掘地三尺,也沒找到瓊陽公主的身影。

可謂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人不可能憑空消失,只能是他們沒找到。

裴臻怒斥底下的人辦事不力,命他們再找。倘找不到,提頭來見。

身為登基不久的新帝,有諸多政務等着裴臻去處理。自錦杪失蹤,宣室殿禦案上的奏章是越堆越多。

孟陽看着今日剛送到的一堆奏章,忍不住嘆了口長氣,也不知道陛下何時才有心思去看它們。

這日早朝,大臣們像是商量好了一樣,紛紛勸谏裴臻以國事為重。

之前一個個都怕被貶去偏遠之地,這會兒倒是膽子大起來了。

實在是因為他們看不下去了。

為了個女人,耽誤國事,非明君所為!

一個個都做好了貶官的準備,但他們聽見的卻是:“各位愛卿說得對,朕自當将心力放于朝政,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始料未及的結果讓大臣們面面相觑。

裴臻接着道:“日後諸位愛卿有何想說的,盡管直言。還有一事,朕希望諸位愛卿的奏疏也如方才所言般,一目了然。”

衆臣反應過來,皆汗顏。

宣室殿裏堆得跟山一樣的奏章,不是裴臻不想看,而是實在沒什麽可看的。多是一些請安問候的折子,提及正事的,少之又少。

索性他就把它們全晾在一邊,看底下那些臣子能忍到什麽時候。

有事直言遠勝拐彎抹角。

昔日裴臻為臣時,就最不喜說那些場面話。

他時常覺得說漂亮話的時間完全可以用來辦正事。

今日早朝過後,宣室殿內的奏章就全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言簡意赅的折子。

孟陽在一旁研墨,偶爾擡頭看一眼認真批閱奏章的帝王。

就在早朝之前,連他這個貼身伺候的人都以為這位新帝又是個心思不在朝政上的。

不得不說這位陛下的心思藏得真沉。素日裏叫人猜不準情緒,也就在瓊陽公主的事上,會情緒外洩,此外誰也摸不着這位陛下到底在想些什麽。

經此一事,孟陽在裴臻身邊是愈發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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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轉眼又迎來了驕陽似火的炎炎夏日。

今年南方多雨,好在提前做好了防洪措施,沒有再出現之前的慘狀。

期間,裴臻微服去南方待了半個多月,回程路上遇見山匪強搶民女,順藤摸瓜搗毀了山上的一個賊窩。

裴臻回到帝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大牢見程菁。

經過數月的折磨,程菁早已沒了人樣。

她求死,裴臻偏不讓她如意。

如今程菁完全是靠名貴藥材吊着最後一口氣。

大概是察覺到剩下的日子不多了,程菁一改往日的痛苦面貌,笑着對裴臻說起近日裏大牢的種種。

裴臻抿唇不語,周身散發着寒氣。

等程菁說完,他才問了句:“你到底把她藏哪了?”

程菁無奈道:“我要是想說,又怎麽會讓自己淪落到這個地步?”言罷嘆氣,“陛下可知在哥哥離世時,我是什麽感受?沒關系,陛下很快就可以體會到了。那種永遠也見不到想見之人,抓心撓肺的痛苦會日日夜夜折磨你。”

說完,程菁笑出了眼淚。不多時,她便斷氣了。

孟陽觑了眼帝王陰沉至極的臉色,小心翼翼出聲提醒:“陛下,大臣們還在宣室殿等您商議修建水渠的事。”

“剁了喂狗。”

裴臻撂下四個字,不再看程菁一眼。

如今程菁沒了,他再也無法得知殿下被藏到了哪兒。

這天下,他都快找遍了,還是沒殿下的身影。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該攔住殿下,不讓她出帝京。

每每想到這裏,裴臻就會頭痛難忍。

孟陽趕緊從随身帶的藥瓶裏倒出一粒藥丸遞過去。

只需一粒,便可止痛。

“朕不用。”

裴臻發現他開始服藥之後,過往的一些事情開始變得模糊,尤其是他和殿下經歷的點點滴滴。

他不願忘記,可是頭疼起來就像有人拿了把斧子要劈開他腦袋。

孟陽心疼地勸道:“陛下,您得把身體養好,才能有精力去找殿下。”

“朕說了朕不用!”

裴臻寧願挨痛,也不要忘記。他推開孟陽伸過來的手,可是沒走幾步,整個人就一個踉跄,摔倒在地。

“陛下!”孟陽驚呼。

在孟陽彎腰攙扶時,從他袖口裏掉出一塊玉佩。

裴臻瞧着這枚雲雁佩,覺得好生眼熟。

當他拿在手中時,更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孟陽瞧見帝王對着玉佩出神,忙說:“陛下有所不知,這是那位盲眼姑娘給的,說是感謝陛下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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