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裴臻回想從山匪手中救下的人, 不記得有位眼盲的姑娘。又或許是他當時坐在馬車裏,沒有看清。

說來也怪,就這一會兒工夫, 方才盤旋在裴臻心間的熟悉感竟沒了,仿佛只是一場錯覺。

裴臻摩挲着雲雁佩上的花紋,試圖找回先前的感覺,卻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回來了。

心裏空落落的, 就好像……丢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孟陽打量着帝王的臉色, 在心中反複揣測,過了良久才敢開口:“陛下, 請恕奴才多嘴一句,那位姑娘在給奴才這枚雲雁佩之時,似有許多未盡之語。”

聞言, 裴臻心上莫名一陣刺痛, 不由攥緊了手中的雲雁佩。

方才的話, 孟陽也并非是有十足的把握去說。帝王心裏只有那位瓊陽公主, 他敢提起別的姑娘,不過是看見了帝王對玉佩的幾分失神。

此刻見帝王并無反感,孟陽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裴臻仰頭, 呼出一口濁氣,“人在哪兒?”

“還請陛下寬限幾天, 奴才這就着人去找。”

孟陽心下盤算着從帝京到遇見那姑娘的地方, 覺得頂多要個五天, 但沒想到半個月過去,他連那姑娘的影兒也沒尋到。好在陛下自那日以後, 就沒問過這事。可不問,不等于可以一直拖下去, 還是得到陛下跟前給個交代才行。

擡眼望了望外面的烈日晴空,孟陽捏着袖口擦了擦額角的汗,深吸口氣,從宮人手中接過冰酪,邁進宣室殿。

奏章散落一地,孟陽沒走幾步,就有一份奏章結結實實砸在了他腳邊。

低眉掃過上面的字,孟陽微微搖了搖頭。之前朝中大臣嫌陛下為了瓊陽公主耽誤國事,時隔幾月又來勸陛下選秀充盈後宮,難怪陛下動怒。

孟陽走向禦案,放下冰酪,“陛下,天熱,您當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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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份奏章剛被打開,就被扔了出去。裴臻頭疼扶額,端過冰酪嘗了一口,積壓在心口的火氣消了一些。

見孟陽彎腰去撿奏章,裴臻恍然想起那枚雲雁佩,“可有尋到人?”

孟陽打了個哆嗦,差點把剛撿起來的奏章給扔了出去。他忙轉身跪下請罪,“奴才無能,沒有找到那位姑娘,請陛下責罰。”

“罷了。”裴臻放下冰酪,摁住隐隐發疼的額角,“朕當時就是随口一說,起來吧。”

見帝王真的沒有要降罪的意思,孟陽才敢起身,繼續去收拾四散的奏章。

近來的奏章多是在勸裴臻盡早為大楚開枝散葉,他看夠了,也看累了,難得沒有批閱完奏章,就離開了宣室殿。

孟陽忙不疊要跟上,裴臻頭也不回地撂下話,“朕自己走走。”

-

“碧桃姐姐,喵喵在房頂上!”

“好啊你!我們為了找你累得滿頭大汗,你竟然在這兒悠哉悠哉地曬太陽!”

碧桃擡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讓小太監去拿梯子來。搭好梯子,碧桃迅速上去捉住了喵喵的後脖頸,作勢要好好教訓一頓,結果只是揉了揉貓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你要好好地,知不知道?否則姑娘回來瞧不見你,會難過的。”

“碧桃姐姐,你慢點。”玄英在下面把着梯子,眼中滿是擔心,生怕一人一貓不小心摔了。

喵喵是個聰明的,被捉住也不掙紮,等碧桃安穩到了地上,才一躍而出。衆人一眨眼的工夫,它就不見了蹤影。

碧桃無奈嘆氣,玄英卷起袖子,作勢就要追上去。

不知道是誰驚呼了一聲陛下,玄英急急忙忙剎住腳步,若非碧桃及時伸手拉住,玄英就要摔出去了。

二人轉過身,福身行禮。

“都退下吧。”

裴臻徑直去了錦杪從前的寝殿,歇在她曾經躺過的美人榻上,才覺得身上沒那麽疲憊。

阖眸之際,奶聲奶氣的貓叫響起。

裴臻睜眼,望向跳上窗臺的貓,掌心向下,拍了拍大腿,“過來。”

喵喵立馬跳下窗臺,躍進裴臻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喵喵伸展身體躺好,毛茸茸的小腦袋枕在裴臻手上,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乖乖凝視眼前人。

裴臻摸摸貓頭,“陪我睡會兒好不好?”

喵喵打了個哈欠,轉過頭,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就有了鼾聲。

裴臻也閉上了眼睛,幾息過後就入了夢。只有在這兒,他才能迅速入睡。

悄悄跟來的孟陽見帝王睡着了,松了口氣。在他要收回視線之際,喵喵睜開眼,同他四目相對。

喵喵伸了個懶腰,用爪子去勾裴臻腰間的香囊。墜在上面的流蘇已經被它玩得所剩無幾,看來最後的那幾根也難保住。

孟陽心疼,可沒進去阻止。畢竟,帝王說了,由這只貓去。

但這次,喵喵過分了。它不僅拽掉了最後的流蘇,還咬了香囊。

看着上面一個個清晰的牙印,孟陽腦門兒上的汗順着臉頰往下流。他瘋狂給喵喵使眼色,可一只貓哪能看懂人的意思?直到脖子被揪住,喵喵才松口。

裴臻半夢半醒間感覺到香囊被動了,睜眼看見正咬得起勁的喵喵,氣笑:“之前就同你說了,這枚香囊對我很重要,你怎麽就聽不懂呢?”

“喵~”喵喵掙紮着要離開。

裴臻看着手裏的貓,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他怎麽能指望一只貓,聽懂人說話?

一松手,喵喵猶如離弦之箭沖了出去。

孟陽躲在窗外,恰巧喵喵跳出來的時候,拿他腦袋墊了下腳。

猝不及防被踩,孟陽頭頂的帽子歪了,吓得他趕緊去扶,身形一晃,跌坐在了地上。

再擡頭,瞧見帝王那張充滿威壓的臉,孟陽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一聲完了。

裴臻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取下那枚香囊交給孟陽,“命人恢複原樣。”

“奴才這就去辦。”孟陽連忙兩手接過,快步出了瓊陽宮。

裴臻轉身,走向梳妝臺上的妝奁,打開,從裏面取出一枚嶄新的香囊。

殿下不擅長女紅,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為他縫制出這枚香囊。

當日拿到香囊,裴臻就一直貼身帶着,後來登基稱帝,他才将其放入瓊陽宮。

就好像……殿下她還在這裏。

掌心貼着香囊緩緩摩挲,放至心口,好像整顆心都變燙了。

裴臻阖眸,緩緩吐出一口氣。

殿下,你在哪兒?

-

“咱們姑娘是春風樓裏最好看的,若非眼睛看不見,哪輪得到海棠當這個頭牌?”

“噓…小聲點,姑娘還在午睡。”

“我就是氣不過,殷春姐姐你沒看見海棠那個小人得志的樣子,氣得我想撕爛她的臉!”

荷月壓低聲音,揮舞着拳頭,小臉氣得通紅。

“等咱們姑娘能看見了,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

看見……

她真的還能看見嗎?

睡醒了的錦杪睜開眼,毫不意外,仍是一片漆黑。郎中說她眼睛還有救,但沒說要多久才能治好。

當初程菁将她抓走關在不見光亮的暗室之中,等時間長了,程菁又命人用蠟燭照亮整間暗室,強迫她睜着眼,連眨一下都不行。在這樣的反複折磨下,錦杪看東西越來越模糊,很快眼前就只剩一片黑暗。

沒過多久,程菁就把錦杪賣了。

幸運的是,錦杪在路上逃走了,還遇見了好心人相助。不幸的是,他們在路上遇見山匪,混亂之中,錦杪被一個力氣大的女人拽走,帶回了家給她的傻兒子當媳婦。

可是沒過兩天,錦杪就被那戶人家的親戚給賣了,賣了二十兩白銀。

原本那親戚是要五十兩才肯賣,是那買主以非常嫌棄的口吻說:“模樣生得倒是标致,可惜是個眼瞎的。”

這才砍下了三十兩。

當天錦杪就被收拾幹淨送去了某個老爺的府上,計劃以死相拼,不料竟又被人賣了。

這回是那個老爺的夫人。

錦杪記得自己當時手腳被綁,嘴也讓東西給堵着,坐在床上等那位老爺過來。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工夫,外頭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門被砰一聲推開,一個麻袋套在了她頭上。

就聽見一道嚴厲的女聲說:“趕緊把這個賤人弄走!別讓我再看見她!”

這次被賣,就到了春風樓。

也是因為這次被賣,她得以遇見熟人。

可惜,當時臉上被塗了東西,孟陽沒能認出她。給出雲雁佩,是想起傅盈曾見她佩戴過,還問起過玉佩的來歷,只是她當時一心想要離開帝京,并未多言。

不過傅盈要是見了雲雁佩,應該是能認出她的。

但,天不遂人願。

又或許,當時傅盈并不在。

孟陽的出現,不代表傅盈也在。

想到傅盈,錦杪就難免會想到裴臻。不知他現在過得怎樣,和程菁可有一兒半女。

思及此,錦杪心口隐隐作痛,擡手牢牢摁住才勉強覺得舒坦些。

“宛童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聽見鸨母的聲音,錦杪下意識皺緊了眉心。

宛童是她到春風樓後,鸨母取的。取自一味中藥,皆因鸨母當時興起,想拿中藥給樓裏的姑娘們當名字。

“回媽媽的話,姑娘氣色好了些,但大夫說近來一段時間最好卧床靜養,萬一再像上次那樣吐血吓到客人可就不好了。”殷春回道。

鸨母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嘆氣道:“從帝京來了位貴客,點名要宛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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