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嚯,犀利哥!

嚯,犀利哥!

陶斯源與楊湛生的故事要從五年前說起,那時候她考研失敗,轉戰備考公務員。

那天兼職結束,有事被店長留下耽誤了些時間,因為離家不遠,所以她基本上每天都是走着上下班,回家路上需要穿過一條沒有紅綠燈的馬路,現在正趕上晚高峰。

這條馬路上車來車往,陶斯源在路這邊等了好久,也沒抓住機會。

天生社恐的她,正猶豫着是不是要招手攔一攔的時候,一輛白色桑塔納慢慢停下,那輛車看上去就上了年頭,車漆已經花了,前面保險杠凹下去一塊,前擋風玻璃上也帶着一個猶如焰火般散開的裂痕,這車夠破,這是她腦子裏的第一印象。

陶斯源不忘對車裏的人點頭致謝,随即趕緊抓住機會跑到對面。

“滴滴!”

她剛在對面馬路邊站穩腳,就聽到身後響起的一陣鳴笛聲,轉頭看去,那輛桑塔納裏的人似乎是在看着她,不過天太黑了她也不能确定,只是這車确實在路上停的時間太久了,後面的車一陣催促,白色桑塔納才重新啓動。

“真奇怪。”陶斯源自說自話,那車停下似乎是熄火了。

不過這樣的小插曲在她的生活中遇到太多,也算是給她這沒有什麽波瀾的人生帶來些樂趣。

“我叫陶斯源,今年畢業。”

“高材生啊,怪不得找兼職,看來是沒打算留在我們這座小廟啊。”

陶斯源笑笑沒說話。

這是她在公務員考試備考期間找的個兼職,每天早上五點起,十一點半睡,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學習,說是高材生,其實也就是個普通一本,學歷只在本科,這年頭找工作,費勁啊。

她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到現在的學費、生活費除了社會資助,其他全是自己打工掙的,似乎也正是因為接受了太多,所以才會有了考公的執念,想着做點什麽回饋社會的工作。

這天晚上她又學到了十一點,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莫名餓得很,之前每天基本上這時候收拾收拾睡覺了,可現在餓着肚子多少睡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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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來穿上外套打算去小區門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随便買點什麽。

這個點的小縣城晚上基本上沒什麽人了,便利店裏也只有一個收銀員,正嗑着瓜子,看着電視劇。

“小陶啊。”

“哎,姐。”陶斯源因為每天備考從來沒時間做飯,所以門口便利店便成了她經常光顧的地方,一來二去的,也就跟便利店裏的店員熟絡起來。

她剛想往裏面走,忽然盡頭貨架上多出來一個潦草的腦袋,那人很高,貨架擋不住他的頭,這個腦袋潦草到什麽程度呢?

“嚯,犀利哥!”以至于讓她這從來不敢在人前吐槽的人也忍不住發表觀點。

剛好面包泡面什麽的都在那邊的貨架上,等她再走近看到了那人的全貌,怎麽說呢,這人不光腦袋潦草,那簡直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頹廢的姿态。

身上的皮衣已經開裂,胡子顯然已經很多天沒刮了,頭發有些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臉,但鼻梁很高。

其實他的頭發亂也說不上亂,因為剛才離得遠,他頭發又多,所以讓人覺得像是被炮崩了一樣。

現在離近了看,大概也是剛睡醒沒來的急整理,因為她走近甚至隐約聞到了一股海飛絲洗發水的味道,這洗發水剛洗過頭的話,味道能香出十米。

這人看不出年紀,像是二十多又像是三十多,甚至四十多,二十多是因為他的皮膚狀态很年輕,四十多是因為他這種頹廢的狀态實在看不出一點朝氣。

不知怎的,忽然讓她想起了前幾天下班遇上的那輛桑塔納,潦草具象化了。

那人看到陶斯源走近,向她這邊瞟了一眼,表情閃過一絲不自然,因為他實在是吸引人的目光,所以他表情并不明顯的變化自然也就被她捕捉到了。

大晚上的還是別多留了,陶斯源随便挑了挑貨架上的面包,拿了去結賬。

他早陶斯源一步到收銀臺,但是他手機似乎是出了什麽問題,支付界面一直出不來。

“一起結了吧。”她把手機遞到收銀臺前,還好他只買了桶泡面,五塊錢而已,她現在着急回家,也就順便把他的結了。

“謝……謝。”他聲音有些猶豫,聲音很好聽,如果僅憑聲音判斷的話,他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

“沒事。”

陶斯源沒多做停留,結完賬就走了,只不過她剛邁出便利店門口,就被他叫住。

“我能留你個聯系方式嗎?好把錢還給你。”

她又看了看他手裏的泡面,搖搖頭:“沒事,就當我請你了。”

之後她便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頭就走,因為在結賬之前,也是無意,陶斯源不小心瞟了一眼他的手機,親眼看到他關掉了數據網絡,所以他才一直加載不出支付界面,雖然一桶泡面說不上是不是吃霸王餐,但是她還是留了個心眼,聯系方式還是算了。

不過這次倒是看清了他的臉,只能說沒有胡子的話,長得還算不錯。

本以為她和這位“犀利哥”萍水相逢就此沒了交集,可是某天她下班再次過馬路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馬路對面的他。

要說這人打扮的也是實在紮眼,一身筆挺的西裝,梳了個背頭,他個子又高,人群裏實在沒法讓人忽視。

“還記得我嗎?”他攔住陶斯源。

很明顯今天打扮了一番,還刮了胡子,他又本身長着一張不容易讓人忽視的臉,說不記得多少會有點心虛,而且她一直有個毛病,一說謊就臉紅,紅到脖子根的那種。

“是你啊,有什麽事嗎?”

“上次你請我吃飯,這次我請回來吧。”

上次?吃飯?難道是那桶泡面?

他說這話差點讓她以為他們有什麽交情了一樣。

陶斯源連忙擺手:“我說了不用還了。”

“如果你覺得不方便的話,那我們就在這吃好了。”他手一指,陶斯源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她家小區門口的一間面館,這間面館平時人挺多,而且她吃過兩次味道不錯,就是一碗面十幾二十的有點貴,所以不常光顧。

看他這麽堅持,雖然陶斯源并沒什麽心情跟陌生人一起吃飯,但是多少還是有些好奇他的目的,最終答應下來。

“你是清華畢業的,還是北京人,而且學的計算機專業!”

他說他叫楊湛生,他說他大學畢業了,他說他一個人在這個小城生活,他說了很多關于他的事。

“你怎麽想的北京人來這個小縣城找工作。”

他低頭笑笑,晃了晃面前添着冰塊的飲料杯,冰塊撞到杯壁上發出一陣叮當清脆的聲響。

“怎麽想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就這樣做了,趁着年輕去選擇自己想要的。”

“也是,像你這樣肯定會有更多的選擇。”畢竟是北京人,還是清華高材生,什麽工作找不到,“趁着年輕”,是啊,很多事都需要趁着年輕,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趁着年輕。

“第一次見你跟今天好像很不一樣。”陶斯源無意間聊起他今天這身打扮。

“那天吓到你了吧?其實我平時不太在意形象,但是覺得來見你還是得收拾一下。”

“沒有啊。”陶斯源搖搖頭。

“我覺得很酷,不在意別人的眼光,按着自己的态度生活,很酷。”

他好像對于她這個說法很驚訝,甚至還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羞澀。

再後來他總是會在這個路口等她,然後他們一起去光顧那個面館,面館裏的每一種面幾乎都吃了個遍,慢慢的熟絡起來,他也就又開始不在意形象了,馬上就要立冬了,這樣的北方小城也被染上了初冬的寒涼,而他總是穿着皮衣,他的皮衣款式很相似,不注意還以為他從來沒換過衣服,但楊湛生雖然潦草,其實并不邋遢,他換衣服甚至比陶斯源一個女生還勤,淡藍色的襯衫領口已經被洗得有些發白。

終于那天面館老板端來了兩碗新品。

老板是個年輕女人,頭發燙着大卷,每天都會畫好精致的妝容,她很漂亮,一個人開了這個面館,她說這面館已經開了五六年了,經常會有像我們這樣的回頭客,這兩碗新品就算是請我們試嘗了。

“對了,國考什麽時候出成績啊?”

“大概一月份吧,只是這次我總覺得發揮的不好,而且我還報了北京的崗位,北京分太高。”

“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

“我相信你。”楊湛生似乎是為了安慰她,又說了一遍。

“你比我自己還相信我。”

“你那麽聰明還那麽刻苦,要是考不上那他們也太沒眼光了。”楊湛生總是不吝惜誇獎別人,至少在陶斯源跟他之間是這樣的。

“哎,別亂說啊,這可是國家公務員,我考不上,肯定是因為有比我更适合為人民服務的人。”

“我覺得你最适合為人民服務。”

認識楊湛生這段時間是她枯燥的備考期間最開心的一件事。

“陶斯源,去釣魚去啊!”

“陶斯源,北城新開了一家面館,他們說可好吃了。”

“陶斯源,新年快樂!”

“陶斯源,原來你怕車啊,我見過怕貓怕狗的,甚至見過怕尖嘴動物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怕車的,不過還好我沒車了。”

“陶斯源,考完試了,我們出去慶祝一下吧!”

“陶斯源,陶斯源!”

楊湛生總是會給陶斯源打來電話,但她總是拿還沒做完題,還有一套試卷沒做,錯題還沒整理來回絕他。

“分還沒出來慶祝什麽?”

“那就犒勞你辛苦備考。”

楊湛生帶她去了北城的面館,說是為了安慰她辛苦考公務員,他今天甚至還收拾了一下,甚至剪了頭發,不知道怎麽回事,也或許是錯覺,陶斯源總覺得楊湛生總是會在有關她的事情上很有儀式感。

“這算是,我第一次喝酒吧。”陶斯源仔細回想了一下,如果啤酒鴨不算喝酒的話,那這就是第一次。

“學學看吧,我覺得成年人怎麽也得學會喝酒。”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雖然是啤酒,但是苦澀的口感還是讓她直皺眉頭,趕緊拿過旁邊的豆奶壓了壓。

“哪有這麽學喝酒的。”楊湛生又給她的杯子裏倒上豆奶。

陶斯源為了不讓他小瞧,硬着頭皮灌了許多,當然對于她來說是許多,面前的楊湛生飯也沒怎麽吃,一直在照顧哐哐灌酒的陶斯源。

“學喝酒不是目的,犒勞你考公務員才是。”

“我又沒考上,犒勞什麽,而且還有面試,我向來發愁跟人面對面打交道。”

楊湛生擡起手指了指自己:“我呢?是不是說明我在你心裏很特殊啊。”

“是你先找的我啊,說來也是,楊湛生,你怎麽就忽然找到我了呢?就因為我替你付了一盒泡面錢?”

“那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

聽他這樣說陶思源有些奇怪,歪頭表示不理解。

“我本來就是沒有可以落腳地方的人,四處游蕩,到哪算哪,但是那天看到你在車流前糾結的樣子,我本來也是順便踩一腳剎車的事,但你卻對我笑了,風吹過你的頭發,讓我有種想要留下來的沖動,我就在這多待了兩天,我以為我們的初見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但在便利店我卻重新遇到了你。”

“我記得那輛車,原來是你啊。”

“楊湛生,你對我一見鐘情了啊。”在酒精的作用下,陶斯源的眼睛幾乎已經不能對焦,努力的看向面前的人。

“是啊。”

模糊中聽到他承認了,但是陶斯源腦袋暈暈乎乎的又不确定他到底有沒有說話。

楊湛生一直都是騎着輛破摩托,沒比那輛桑塔納好到哪去,冬天卻不開車了,大概那輛車是徹底堅持不住了。

回家的路上,被冷風一吹,陶斯源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不知道這算是什麽日子,北城城鄉交接的遠處忽然放起了煙花,伴着煙花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好漂亮啊!”

楊湛生停下車:“聽說初雪的願望是會實現的。”

“我希望陶斯源考上公務員。”

站在回城的路邊,楊湛生伸開雙手,像是在擁抱天空,陶斯源也學着他的樣子。

“我希望楊湛生,永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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