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修）
雲鼐大師将我送回了療養院，但他沒有離開，而是等我恢複情緒後才再次進行了約談。
那已是三天後，我們坐在療養院裏後花園的長椅上，午後大家都在休息，所以四周一片寂靜。
“我知道，你生病的根源是因為弘時，對嗎？”沒有寒暄的話語，他就開門見山地發問。
我心頭一緊，驚訝于他的一針見血，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弘時真的提前死了嗎？我改變了歷史對嗎？”我低聲問。
“對。”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為什麽會穿越？”過了這麽久，我才想起問他這個問題。
他轉着筆，慢慢解答：“每個人都是有輪回的，有時候前世留下的債需要後世來還，但有時前世陽壽未到而氣數已盡，便要借後世的魂魄續命，你的前世就是杜歆然，她從小體弱多病，尤其有頭痛的惡疾。你穿越那日，她同你一樣栽倒在地上，人的魂魄主要是靠意識存在，她的腦袋經過那狠狠一撞，便魂飛魄散了。”
“那她的陽壽是多少？”我忍不住問他。
“二十，你之後在惠州投井的那一天，其實才算是她真正死亡的那一天。”
“那我穿越的意義是什麽？我不僅害得她失了名聲，還害了弘時……”一想到弘時，我又忍不住哽咽道。
“你也無須自責，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罷了。”
“命中注定？”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他說，“四百年前，有一個小丫頭愛上了她從小就服侍的官家少爺，并且心甘情願地委身于他，可是那位少爺卻生來花心薄情，對于小丫頭，他自然只是玩玩而已。小丫頭也知道他的本性，可小丫頭傻呀，一旦愛上了就奮不顧身，甚至還懷上了少爺的孩子。可是在那個時候，哪能容許未婚先孕的事情，小丫頭被少爺的母親發現了，這個孩子自然無法被留下。所以少爺的母親将小丫頭五花大綁地扔在院子裏，下令家仆狠狠地打她的肚子，想致其流産。小丫頭哭啊喊啊，可沒有一個人來救她，直至被活活打死……而那位少爺，在得知她的死訊後也只是漠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
他的話尚未說完，我竟已淚流滿面，心也痛得無法自己。
“那個小丫頭……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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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錯，她是你的前前世，而少爺是弘時的前前世。所以，弘時也不過是在還他的債罷了。”
“你對我說這些，只是想減輕我的愧疚感，好醫好我的病吧。”我抹了抹眼淚，努力微笑着看向他，“可是沒用的，我喜歡他，不管前世怎樣，他若因我而死，我就無法原諒我自己。”
“并不是，我可以送你回去，那樣歷史的軌跡也不會發生改變。”
“送我回去？可以嗎？”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當然，你既然可以穿回來，自然也可以穿回去。只不過，你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什麽代價？”
“你本不屬于那個時代，而這次穿回去是整個肉身都要穿過去，那麽你在現代的痕跡都會被消除，你的父母家人朋友都不會再有關于你的記憶，就好像沒存在過，你也永遠不會再回來。這樣，你還願意回去嗎？”他認真地看着我問。
被消除，沒存在過嗎……
以前在清朝的時候，每當我想家人朋友的時候都會想如果自己不能回去，就願他們早點忘了我吧，這樣就不會太難過。可是當此刻真的面臨這種被衆人遺忘的選擇時，心情特別難以言喻。
而下一秒，弘時的臉也在腦海中反複閃現。如往常一樣的，他看着我，那雙凹陷卻布滿深情的眸子一直在看着我，他那枯槁的唇依舊不住地張合着，無比哀怨地喃喃着：“杜歆然……”
即使不舍，心下卻立即做了決定。
“我願意。”我說。
“是嗎？”雲鼐大師興味地看着我，“你真的願意為了弘時而放棄一切？”
“嗯。”
“哪怕将來也有很多未知的風險？”
“嗯。”
“不會後悔？”
“絕不後悔。”
“好，那我就幫你。我還可以等你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裏，你多和家人朋友聚聚吧。”
“嗯，謝謝你，大師。”我感激地看向他，忽然間又想起一個問題，“對了，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你幫了程肅。”他笑着說。
“可是那大部分是你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在輔助而已，簡單得很。”
“所以這只是一個測試罷了。”
“測試？”
“對，試驗你值不值得讓我幫你。”他的笑意越來越深，“開心的是，你值得。好了，不說了，你趕緊收拾東西吧，我去幫你辦理出院手續，半個月後我會來找你，到時見。”
“诶……”我還一頭懵着呢，他卻飛也似地離開了。
出院後的那半個月裏，我去了美國一趟，跟父母好好待了幾天，他們依舊很忙，我就賴在實驗室裏看他們操作，他們還笑我怎麽變得太黏人。回國之後又去了爺爺和外公外婆家陪老人們待了幾天，最後依次拜訪了親朋好友們，每天都過得緊湊而充實。
只是明明面上一直露着歡笑，離愁卻無時無刻不充斥着內心。
半個月很快過去，回清朝的日子來臨了。
那天早上，我一個人待在家裏，看着生活了二十年的小屋，牆上貼着自己與家人朋友們的寫真照片，不由自主地幻想：如果我消失了，那照片上的自己應該也會消失吧……
想着，眼淚便又止不住地奪眶而出，并且越想越難過，越難過哭得越大聲，最後演變成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整個房子都回蕩着我的聲音。
可笑的悲涼。
“叮咚——”
直到門鈴響動，我才抹了抹鼻涕和眼淚，起身去開門。
果然是雲鼐大師。
“這是衣服，你換上吧，免得到了那邊奇裝異服的被人當怪物。”
他還真是準備周全，一進門就遞給我一個布袋子，裏面是清朝民間女子的服飾。
我進卧室換上，出來時特意看了看客廳牆上的時鐘——2017年6月22日10：05。
這是我在現代的最後一刻。
以後，21世紀的“我”就要消失了。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興許是看出了我的不舍，雲鼐大師在一旁善意提醒。
“不，我不後悔。”我定了定神，微笑着說，“走吧，我準備好了。”
“好。”
雲鼐大師話音剛落，再大手一揮，我們面前就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藍邊透明屏障。
“跳！”
他大吼一聲，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拉扯着一起跳了進去。
頭腦瞬時一片空白，也漸漸沒有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