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二心
二心
沒想到竟然全須全尾的脫身了,陸清河反身回城的身影走遠,銀鈴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跟着師父還時不時的回頭看,以防那厮突然殺個回馬槍。
但城門關上了他依舊還是沒有回來,倒是又爬上了城樓。站在樓上看着那跟火龍半的隊伍蜿蜒在官道上,然後別入小路穿入山林間。
“何玉,如何乾州各苗寨還掌控得有那麽大一只隊伍?要實行改土歸流,真正成為大昭的百姓,民就不能掌軍的。”
陸清河憂心道。
何玉:“當年平定巴氏土司內亂,朝廷趁機一舉廢除乾州土司制,改任流官治理乾州。平亂的時幾股勢力較大的苗寨軍隊其實已經解散了,哪知才幾年過去竟都聚集在了哲秀秀的手底下。這些人平時一個個打獵為生,戰時完全不遜于朝廷裏的士兵。”
陸清河:“沒辦法,在朝廷讨不到吃的,過活不下去,寨民就只能重抄舊業聚集到了哲秀秀的手下,回到了山裏過起了半民半匪的生活。看來此次事情有些棘手,咱們到了乾州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民心重新凝聚起來,而凝聚民心首要就是清理冤獄,整頓官場。”
“是,不過大人....”
何玉擔憂看着遠處盤旋在山間的火龍猶豫了幾分道:
“屬下看這裏面也不完全是官逼民反的無辜百姓,只怕當年的巴勢餘孽又死灰複燃了。而且銀鈴姑娘生在苗疆竟能夠提前得知您的身份,在斜坡寨埋伏咱們。可見這些餘孽已經和朝中奸人相勾結,散播謠言激起民變,使邊疆百姓和朝廷離心離德。”
“嗯,走吧,先回縣衙。”
陸清河轉身走下城樓,從懷裏掏出一只箭頭來,“看看,能看出什麽來?”
何玉接過手指摸着那鋒利鷹嘴鈎箭頭,忽然就想起了銀鈴抵在自己身後的東西。
是她将箭頭撿走了,為何?
身正不怕影子邪,堂堂正正的話,為什麽要将箭頭偷偷撿走,她在心虛什麽?
“回大人,這箭頭非中原形制,而是特殊于苗寨鷹嘴彎箭。箭頭鈎如彎月,一旦射中獵物便難以逃脫。山中獵人常用來捕獵,還有這鸱枭鳥箭羽當是矮寨的标志。雖說是矮寨的箭,但不好說是不是他們射出來,又或許是擦槍走火無心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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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他有替苗人辯解之意。
“還有呢?”
兩人下至城樓腳,不緊不慢的朝官署去。他們出去那半響的功夫楊翰已收了兵,界面上就只剩下了幾個尋街的士兵。
陸清河再問,何玉搖了搖頭,将箭頭重新遞給他,“其他屬下就看不出來了。”
“是嗎?”
劍眉輕輕一挑,負手前行面色如常,陸清河說話的聲音卻是多幾分冷峻。
“這箭頭乃是中原玄鐵工藝,苗人久居深山,冶煉出來的鐵質遠不如中原。苗鐵向來粗糙黯淡,生脆易斷,所以此箭并非苗箭。”
“大人英明,屬下愚鈍,竟未發現這細微的差別之處。”
何玉聽見此話,心下不知為何隐隐起了一絲僥幸,暗自慶幸不是苗箭。
而前行的陸清河卻猛然停下腳回頭,冷聲道:“不是我英明,是何玉你有二心了。”
“什麽?”
何玉大驚,吓得背脊一陣陣寒意,立刻就跪在了地下,矢口否認。
“大人,屬下忠心耿耿,絕無叛主之意!”
陸清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扯了扯嘴角,頗為失望道:
“我不是說你背叛我的意思,是你對銀鈴。才不過幾日功夫你就開始對她卸下防備,甚至是包庇她。”
“屬.....屬下.....”
何玉無法争辯,因為自己的确包庇了銀鈴。在對乾州一無所知,前狼後有虎,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情況下,暗自期望她和哲秀秀是無辜的。知道那箭矢不是産自苗寨而感到大幸,希望是有人栽贓陷害。
但卻忘了,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銀鈴為什麽要撿走城樓上的箭矢。
“我問你,射上城樓的箭矢去哪兒了?”
陸清河扶了把何玉示意他起來回話,明明在适才和楊翰對峙之餘就已經發現,銀鈴趁無人注意之機悄悄撿走了地下的箭矢,卻還是故意在問。
他再試探何玉也是在敲打他,叫他莫叫一個妖女迷了眼。
何玉知道瞞不住的,繃緊的肩頭一塌,喪氣道:
“對不起大人,讓您失望。屬下确實對銀鈴姑娘大意了,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先入為主認為箭不是苗人射的了。其實剛才在馬上之時,屬下就感覺到她懷裏藏了東西,但沒來得及問。還有那個叫巴東的男子就是那夜出現在客棧的人,此次刺殺應當是兩人合謀的。”
陸清河語重心長又道:“我不是說苗人不能信,只是現在形勢複雜,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箭頭上的鐵來自于中原,說明不僅有人散播謠言鼓動苗民造反,還在暗地裏倒賣鐵器支持他們。銀鈴精通官話,她父親又是個常年游蕩漢苗兩界的貨郎。你剛才也說了巴氏餘孽死灰複燃,所以銀鈴和哲秀秀真實的身份現在還不好說,我只是希望你能夠謹慎些,至少現在你我二人不能生了嫌隙。”
何玉:“是。”
至于如何得知銀鈴身份的事陸清河沒說,突然責問也不是想要責怪何玉什麽,只是想要提醒他任何時都不能放松了警惕。
想要取得苗人信任,緩和漢苗矛盾任重而遠,他們絕不可以路還未行,就在此地先以身殉道了。
許是覺得自己适才有些太兇了,陸清河又故作輕松的模樣,在何玉胸口打了一拳似在寬慰他。
“我知道銀鈴是個很好的姑娘,會功夫又機靈,還精通漢苗雙語。将來查清楚她的身份能為我們所用,對于在苗疆改土歸流來說大有裨益。到那個時候你再....”
他頓了一下,不知是自己想多了還是如何。不過幾日而已,一個男人就會對一個女人産生那樣的情愫。
或許只是英雄知己間得惺惺相惜罷,陸清河輕松笑道:
“到那時候你再對她好我不會攔着你.....”
“大人屬下沒有那種心思,絕沒有!您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她幾天有點可憐,所以才....屬下若是敢有那樣得心思,願自絕于您得面前。”
何玉清瘦得面龐上青一陣白一陣,急得直起誓。唯恐陸清河誤會了自己和銀鈴的關系,他從來沒有那樣的非分之想,只是被一個突然靠近來的姑娘弄亂心思而已。
“好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陸清河并沒有拆穿他的慌亂,提袍踏進已經不知不覺來到眼前的縣衙堂院。
其實他想要告訴何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很脆弱,愛意往往起于憐惜,在不知不覺中刻骨銘心。但所謂的刻骨銘心卻又極其容易在漫漫無盡的歲月中消磨,變得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