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棄車保帥
棄車保帥
顯然相比于師父是不是真的生氣傷心了,銀鈴完全是不在乎的。哲秀秀下樓梯的腳步聲還沒走遠,她就已經跟變臉似的換了一副模樣。像是小時候想要偷跑下山去爹爹,對着大師兄軟磨硬泡。
對于巴東來說,他是十分吃這一套的。但有時候關不關銀鈴當然是要條件的,他大掌往小姑娘跟前一攤,頗為得意道:
“看你表現,師父可是說了你不許插手苗寨的事,撿的箭頭也給我。”
“給給.....”
銀鈴嘆了口氣,一想到自己還沒弄明白那東西就要交出去了,心下很是郁悶,忍不住湊近巴東好奇問道:
“師兄你監視我,不然你怎麽知道我把箭頭帶回來了?”
巴東收起攤在她的面前的手掌,覆在小桌子的茶杯上。聽見她這話微微一愣,揶揄道:
“從小到大你有什麽事能瞞得住我,這點小心思還想糊弄誰?”
“可是.....”
銀鈴還是不解,箭頭她藏得可好了,怎麽就被發現了呢。本還想來日方長,小小的一個箭頭哪兒難得倒她。誰曾想還只看出來就那箭頭上的鐵是中原的,其他什麽都還不及看就要把東西交出去了。
于是十分不甘心道:“師兄,我幫你怎麽樣?反正師父也要關我禁閉,你把箭頭給我,不出半個月我保證給你研究得明明白白的。”
憑借她的本事就沒有什麽破解不了的東西,只要半個月連那礦石哪兒産的,用的什麽冶煉工藝都研究得透透徹徹的,甚至還能夠仿制出八九不離十的贗品來。
但巴東不買賬,毫不留情的回絕道:“師父說了此事你不能摻和,你再不給我,我可告訴師父去了。”
“行行,給你!”
銀鈴沒辦法,折回屋子裏去取箭頭,但是走了幾步還忍不住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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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到底怎麽發現我把箭頭帶回來了?”
她實在太好奇了,感覺自己好像一只孫猴子一樣永遠也翻不出師兄的手掌心。
巴東跟着她身後,想了想笑道:
“當然是我看見你偷偷在屋子裏研究了,大半夜的不睡覺,燈亮一宿。”
“原來是這樣....”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銀鈴驚訝之餘還是頗為不滿的埋怨道:
“那師兄還是監視我了。”
“我只是無意路過,誰叫你這般不注意叫我看見了。”
巴東同她争辯時兩人已經來到小姑娘的吊腳屋下,整整一個獨棟傍在一個偌大的榕樹旁邊。無論嚴寒酷暑,上面始終綠葉繁盛。
她就像住在樹上的精靈一樣,一點點的從小屁孩長成大姑娘。從十一歲搬到這上面後,這裏便就成了獨屬于她的天地,從來沒有男子踏足過,連從小陪着她長大的師兄也被禁足在了樹下。
拽住從樹幹上垂下來的榕須輕松一攀,銀鈴就上了二樓。沒一會兒根寶貝似的抱着個小木盒下來,交給巴東時還依依不舍的叮囑道:
“你可別弄丢了,查清楚了這東西的來頭,你得還給我。”
“行,還給你。”
巴東搶過盒子,立刻就“翻臉不人”,側身作了個請得動作。
“請我們二姑娘上樓吧,先安分幾天,讓師父消消氣。”
他眨了眨眼,銀鈴不情不願的擡腳。尋常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才會老實從樓梯爬上去,不若就是從房前房後亂翻。
“你去把驅雲給我找來,叫她來陪我摘棉籽。”
“好,這就給你去找。”
這一去巴東便就不曾再出現,不過那叫驅雲的姑娘倒是來得快。矮寨一個獵戶的女兒,同銀鈴一般大小,在樓上結結實實的陪她摘了五六天的棉籽。
乾州官署,陸清河合衣一躺到了午時末才醒過來。原本只想要小寐一會兒,再睜眼時就就已過了午膳時分。還是何玉早些醒來未見他的身影,才前來相喚。
此時終于是看見院子裏有人了,一直候在牆後的差役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陸清河正巧也開門走出來,見那人理着衣袖好奇問道:
“出什麽事了,那麽着急?”
差役:“回大人,水牢裏有名女囚死了。屍體已拖到了義莊,這是仵作的驗屍格目。”
竟是死人了。
陸清河心下一驚,還沒打開驗屍格目便覺得在這檔口出這事有些蹊跷,何況乎那名目上的名字不是中原人,而是一個苗人。
莫翠,一個半年前來乾州官署為丈夫申冤,卻掀起乾州苗亂的女人。順安府舉兵耗時一個月平定的苗亂,前任州官趙志理被押解進京問罪,陸清河接任成為新任州官前來整頓官務,收複人心。
一旁的何玉聞言也探過頭來,好奇道:
“屍都驗好了,看樣子至少是昨天夜裏就死了。”
陸清河将驗屍格目遞給他,正欲開口詢問,院外又匆匆跑進來一個青衣差役火急火燎的往地下栽去。
“回大人不好了,楊大人.....楊大人他....”
差役上氣不接下氣的大喘,額頭上大滴大滴的熱汗。
“楊大人,在....在家中自盡了!”
“什麽?怎麽會這樣,什麽時候的事,誰發現的?”
陸清河叱問道,險些沒轉過彎來。這才第二天就兩條人命,好不容易在楊翰身上的發現點線索,一下全斷掉了。
差役:“今早楊大人家的小厮發現的,看屍僵應是昨夜的事。”
一樣是昨夜!何玉捏緊了手中的驗屍格目,和陸清河擡起來的眼神碰了一下,驚道:
“大人,畏罪自殺?”
陸清河:“棄車保帥,這些人做事果然陰狠毒辣。走先去看看,還有你....”
他疾步往院外去,一邊又吩咐送驗屍格目的差役。
“去把衙門的捕快差役都叫到楊大人府上去,另外再派人去大牢看着,再死一個囚犯本官唯你們是問!”
“是。”
差役應了聲是,挎着樸刀匆匆跑出官署。
陸清河和何玉往相反方向奔去,穿過兩條石板街就到了楊府。尋常熱鬧的街道現下空蕩蕩的,一個個人頭都鑽到巷子裏瞧熱鬧去了。
楊府前已經有差役在值守,人群聚集在巷子口的石磨旁議論紛紛。有漢人,有苗人,聲音嘈雜跟蜜蜂一樣嗡嗡的。
而府內,楊翰的屍體已經被放了下來。袍角、鞋綁都沾着黑泥,頭發纏着腐爛稻草,面色漲成醬紫色,脖子下一道深深的勒痕。整具屍體上上下下無一處不在說他死前去過縣衙大牢了,而在那之後牢裏的苗女死了,跟着他也死了。
畏罪自殺,的确是畏罪自殺。
“大人,怎麽這樣?”
何玉不解的問,簡單查驗過屍體确系自殺而非他殺。
陸清河起身,屋子梁上懸下來一根褲腰帶蕩在半空中。他伸手用力去拉,從屋頂瓦縫漏下來一縷陽光,約莫有竹筷般粗細。若是下雨根本兜不住雨水,屋內能漏得跟淌線珠般。
但他只看了一眼,并未聲張,轉身回答何玉的問話。
“楊翰雖被貶到乾州了,但妻兒老母都還在京城裏。”
“.....沒想到他竟還有幾分情義。”
何玉性子向來有些急躁,臉上心裏一樣都藏不住事,藏不住情緒。脫口而道,片刻之後又十分懊惱自己失言了,讪讪的蓋好屍體的白布
陸清河瞥了眼地下的屍體,雖同楊翰在國子監有半年同窗之誼,但一貫同那人不對付,連死了也沒有一絲同情,冷哼道:
“這叫什麽情義,他若是行得端坐得正何至于此,又是牽連妻兒不得安生,甚至是死也不知悔改。”
“大人,說的是。”
何玉聞言趕緊應和他,又驚覺太過于狗腿恨不得将自己嘴捂起來。沒敢看陸清河,也不知道怎麽接他的話,暗自苦惱自己當真實生了張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