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盜走新娘

盜走新娘

夏夜,山寨悶熱,像是罩在蒸籠裏一般,渾身上下汗漬漬的。縱使山中田野間也不見有一絲涼風過境,而往往這個時候也正是毒蛇蟲蟻出沒之際。

但寨子周遭撒有秘藥,毒物從來不敢靠近。今夜卻是有些奇,驅雲抱着托盤回走,身後陰森森的,像是有條毒蛇跟在腳後跟一般,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回頭看卻又是什麽都沒有,只剛好對上從熱鬧的席面中投過來的目光。

陸清河毫不避諱直勾勾的穿過人群盯着她,面皮上扯着笑,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擡在半空中模樣看着像在向招手喚她過去一般,又像穿過她在往後看什麽。

驅雲心裏有些發毛,緊張兮兮的回頭看了眼。自己的身後除了吊腳樓的木梯什麽都沒有,不敢多想急匆匆的拐上樓,邊走邊往壩子裏瞧,推開銀鈴的房門前鬼使神差的擡頭。

房門前挂着盞琉璃走馬燈,正巧對着樓下的壩子,她才曉得原來陸清河在瞧這燈。

小姑娘鑽進屋子裏,陳皮香氣濃郁,木桌上的小泥正咕嘟咕嘟地鼓着泡。叮叮當當的銀飾随着蒲扇的煽動發出清脆的響聲,桌邊的姑娘一身灼目的銀衣在燈火熠熠生輝。

新婚的花冠、簍花排圈.....承載着哲秀秀對她的期望,堆了滿滿的一桌子還不夠。

除了這些能夠跟随她一起嫁給巴東的還有矮寨的兵權,這是包括陸清河在內各方都在觊觎的東西。

“阿鈴有些奇怪,你快來。”

驅雲将托盤放下,蹲在窗戶下推開了條縫隙往樓下的壩子望去。

銀鈴丢下蒲扇,提着裙子也扒拉到窗下,“怎麽了,爹爹将醒酒茶吃了嗎?”

上吊腳樓,樓下的人就叫茂密的樹葉遮擋了視線,不大能看清楚人。只依稀可見陸清河的身影站了起來,蘇明舟忙跟着一起但又坐了下來。

随後桌子旁便只剩下他一人,陸清河晃蕩到枇杷樹下背對着吊腳樓,看不清楚在什麽。

像座小土堆一樣堆在屬下一動不動,寨子裏的孩子去鬧他也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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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鈴道他當時醉了,好奇問道:

“醒酒湯陸大人也吃了嗎?”

驅雲雙手扒着窗,腦袋擱在上面搖了搖頭,“不知道,放下湯我就走了。而且你說的那個陸大人一直直勾勾的盯着我,眼神像毒蛇一樣。阿鈴他今天到底來做什麽的,不會來來拆臺的吧?”

漢苗向來不對付,她是知道的。

“別多想,怎麽會。”

銀鈴擺手,又倒了碗醒酒湯來。

“這個你下去再給他送碗,看樣子是酒喝多了。另外叫甕叔給陸大人安排個住處 ,夜深山中寒氣中,在外面睡着別着涼了。”

“叫清秋娘去吧,我不敢了。”

驅雲沒去接湯碗,正要下樓去尋清秋娘來幫忙,才剛拉開門就看見了壩子裏有人向陸清河走去了。和她剛才一樣端着托盤,走大樹下端給他。

“好像已經有人送過去了?”

銀鈴探頭看着,果然陸清河不但喝了湯,還跟着那人男人走了。

“是師父.....還是師兄的人?”

帶走陸清河的人只能看見半張臉,身形同山寨中好幾個經常出現在哲秀秀和巴東身邊的的漢子都很相像。

“我去看看,你呆在樓上不要下來。”

驅雲匆匆趕下樓,轉過巷子寨民家的木門正好掩上,她瞧了一眼便放心回去了。

已是子時,山寨依舊很熱鬧。廚房備了甜酒糯米粑粑做宵夜,巷子裏又來了人敲着木門。

“陸大人可是醒了,子時了,再過不到一個時辰新娘就要出門了。寨主備了夜宵,您出來用些否?”

矮寨中果然是卧龍藏虎,屋外的聲音說着字正腔圓的官話。

身影候了會兒裏面沒響動便退開了,合衣躺在床上的陸清河倏地睜開眼,直勾勾盯着帳頂。

子時了,大家都去食夜宵了。

似乎到祭神的時辰,寨子裏響起一陣熱烈的爆竹,将人聲淹沒。木門在喧鬧中被拉開,衣袂飄飄的身影轉到了矮寨正中的大榕樹。

依樹而建的獨屬于銀鈴一個人的吊腳樓,從無男子踏足過,平日裏只有驅雲會在這裏竄上竄下的跑。

陸清河提步踏上盤旋而上的木梯,動作輕柔的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像是狩獵的餓狼,小心翼翼,蹑手蹑腳的靠近。

他的酒小憩後醒了些,胃不像适才那般難受了,但腦子愈發的昏沉起來。

心下料想是哲秀秀差人送來的醒酒湯大抵有些問題,但他又無法拒絕。假裝飲下又吐在了袖子裏,不料還是中招了。

“你要幹什麽,下去!”

兇狠的斥責聲陡然響起,吓住了陸清河的腳步。回頭只見驅雲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吊腳樓下,怒不可遏的呵斥他。

“你要幹什麽,這是新娘的閣樓,你一個男人誰叫你上來的!”

小姑娘幾步沖上樓梯,惡狠狠的将陸清河拽下。那人有些心虛,步伐不穩竟像個皮球一樣的滾了下去。

樓上的銀鈴聽見了動靜,推開角窗戶,正好看見陸清河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看樣子像個酒鬼。

他也讪讪的賠禮道:“對不住,在下……在下喝醉了。”

“适才巴東師兄不是讓人給你安排房間了,既是吃醉了就回去好好躺着,瞎走什麽!”

驅雲厭惡的剜了眼地下的人,轉身進旋進屋子,抱怨道:

“阿玲,那陸清河不如你所說的那般君子。品性不好,吃醉了酒就往姑娘閣樓裏鑽!從現在開始我就不下樓了,陪着你到醜時。”

“好……”

銀鈴端起她帶上樓的夜宵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并不反駁驅雲的話。

陸清河好像确實有些不同于尋常所見的模樣,她甚至相信他的确有幾分像何玉所說的。

只是當真有人生下來就是孽障嗎?

若不是,為什麽不辯解,為自己澄清。

中原的聖賢書當真救得了那樣混世魔王嗎?

她好是好奇,踱到窗邊去看。但是樓下的人不見了,不知是不是被人瞧見了內心的不堪鑽進漆黑的山林裏了。

才是吃完一碗甜酒粑粑的功夫,樓下又有人來了。

“驅雲姑娘在嗎?秀秀師傅讓你去一趟……”

“在!”

聽見叫聲,驅雲跑下樓前還不忘安慰銀鈴讓她別怕,自己立刻就去找哲秀秀要幾個身手不錯的人來守着樓。

但她這一去竟是很久都不曾回來,樓下空蕩蕩的。倒是陸清河的身影又出現了,這次他沒有莽撞的上樓,而是站在了樓下。

“銀鈴……”

喊一聲,等了一會兒沒有人出來。

“銀鈴……”

依舊還是沒有人回應,連剛才那個厭惡他的姑娘也不在。

陸清河大膽的走了上去,推開那扇禁閉的門也很順暢。銀鈴坐在床邊抵不住困意在打盹,銀衣熠熠生輝,襯着姑娘像慵懶的白貓一般趴在銀子堆上。

和中原大紅嫁衣喜服的華麗端莊不同,銀鈴一身銀衣有些清冷,恍若從月下而來。帶着沁人心脾的涼意,那雙惺忪的眸子睜開,看見他愣了半響。

“銀鈴……如果我讓你跟我走,你願意嗎?”

驚醒打盹的姑娘,陸清河開門見山的就問,完全沒有半分登堂入室的慌亂。

屋子中靜默半響,只有銀鈴頭上的銀花在輕微的晃動見發出些清脆的響動。

陸清河上前幾步,真摯又急切道:

“人一輩子不過須臾,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嫁自己的喜歡的人知道嗎?”

他像是想要勸一個墜入迷途的無知少女一樣。

“跟大人走,去做什麽?”

銀鈴突然開口,懵懵懂懂的看着陸清河。

無論逃婚還是搶婚都是大事,邁出這一步可是有很大的爛攤子要收的。

“去做你想要做的事,讀你喜歡的書。還有你的爹爹,他是京城最大綢緞蘇記的大公子,你本就是蘇家嫡長孫女。京城有你的家,你不想去看看嗎?”

以為搬出這段不為人知的往事,銀鈴多少會有些動容。可她的臉色卻十分的淡漠,對陸清河來這裏的目的更好奇。

“大人喜歡我,所以來搶親的嗎?”

大膽又直率的質問,陸清河啞然,第一反應想要否認。

可是他記得那些朦胧又飄渺的情愫,但也分不清是一時見色起意的沖動還是什麽。

“我只最後問你一遍願不願意跟我走,但我不會娶你。”

陸清河将手遞出來,削瘦的手指如玉竹般,在銀鈴面前微微發抖。

“你曾問我女子讀書可以不可以像男子一樣考取功名,回來做官造福一方。現在本官回答你,以前不可以,不代表以後不行。銀鈴你很聰明,崇尚漢學又身懷絕技。朝廷有意在苗疆開科取士,你比很多很多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強上千倍百倍,稍有時日必能成就一番事業。當初你為苗疆和朝廷争,現在我希望你能夠為天下女子去争。叫世人看到女子一樣可以主政一方,造福百姓!”

銀鈴擡起頭,牽起清脆的銀花響,彎彎眉眼笑道:

“大人,我和我師兄從小就訂下婚約了。為妻相夫教子也沒什麽不好,而且我師兄他很寵我,我師傅也喜歡他。大人半夜上樓來本就壞我們規矩了,但念大人并無惡意,剛才那些話我就當沒聽過,大人出去吧。”

“你……銀鈴你何時變成這樣了?”

陸清河惱怒道,這可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姑娘,什麽時候就只知道念叨這些相夫教子的話了。

“好,你既不願跟我走。那便得罪了……”

他突然逼上前抓住銀鈴的手,兩人拉扯間銀花亂顫。銀片子打得很薄,沙沙的響起來像風風穿過竹林。

“你……你放開我!再不放開,我叫人了!”

銀鈴張嘴去咬陸清河,也不知道那人今夜從哪兒生出的蠻勁,反手将她撲倒在床。浸過迷藥的帕子捂上嘴,掙紮沒幾下就昏厥了過去。

陸清河見狀忙得撒開手,趁沒人注意到樓上的動靜脫下銀鈴身上的銀衣銀飾,将人背出門。

騰出手去關門時,身上的人往下掉了些,他還沒來得颠上些。昏迷的姑娘本能的就抱緊了他的脖子,直到門關好,穩穩的背着她下樓後才松開。陸清河快速的鑽進樹林,心中有些竊喜又有些慌亂。

心髒咚咚的跳,險些窒息過去。

他知道自己心中的怪物又蘇醒了,他盜走了別人的新娘,這種緊張又刺激的感覺讓人感覺到很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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