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其他遺漏者

其他遺漏者

陸清河端着粥杵在門外,既是難過又憤概。但臉上卻是平靜如常,只是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半響反而轉身走掉,身影在窗戶外晃蕩幾下便就消失了。

銀鈴咽下那口粥,想要開口喚他,人已經消失。何玉也沒有追出去,甚至像是沒看到陸清河一般,自顧接着适才的話,一口一口喂着粥。

“何大哥,我.....”

小姑娘推開他的說,眼睛緊緊盯着門外,頗為不安道:“大人他怎麽了?”

心中莫名生出心虛之感,像是做了什麽壞事叫人抓住把柄了一樣。

“沒事,不必過于介懷。”

何玉倒了杯水,小姑娘抿着唇沒張嘴,顯然還惦記剛才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走掉的人。

“銀鈴.....”

何玉突然喚她,臉色變得極為認真,聲音也是意外的溫柔。眸子顯示落在那姑娘的臉頰、唇瓣,最後停在自己手中的杯子上,看着杯中蕩起的漣漪失神一瞬。

“我家大人他沒生氣,不要擔心。”

“可.....可陸大人突然走掉了,他好像給我做粥了。”

怎麽會沒有生氣呢,她都看見他眼睛裏失落又氣憤的神色了。

銀鈴暗暗自責,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吃何玉的粥,可是他都帶來。

不吃,是不是也會把惹生氣了?

“沒事,是你多心了,大人他怎麽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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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見她并不想喝水,遂将水杯收了回來,自己一口飲掉,癡笑道:

“你傻不傻,他只是怕打擾到我們了。你還不知道當初是我家大人叫我追求的你,對你好、帶你出去玩,去吃飯......這些雖然他都事前有吩咐我,可我真心願意對你好的。我若說,我喜歡你,你會如何?”

“啊?”

銀鈴一愣,像是當初聽見師兄突然說要履行婚約娶自己一樣冷靜。面頰上沒有女兒家的羞赧,只是有些尴尬。

是想到和從小青梅竹馬的師兄成了親以後,要鑽同一個被窩裏的尴尬。是何玉喜歡自己,是不是以後要在陸清河面前同他親近的不自在。

“何大哥,你喜歡我什麽?我也沒什麽好喜歡的,我師父老是說我像山間的野猴子一樣,毛毛躁躁性子又不好。”

何玉輕嘆了口氣,失笑道:“不知道,只是很喜歡看着你,想要對你好。沒有銀子也想要對你好的那種。”

“可是.....”

沒有銀子也要對自己好。

銀鈴皺了皺眉毛,感覺自己像只蝸牛一樣突然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可是,何大哥,我好像并不喜歡你。”

但其實她又根本不讨厭他的,小姑娘着急解釋道:

“我不是說讨厭你,就是你人也挺好的,和你還有陸大人在一起,我都感覺挺開心的。只是你不用那麽破費,你只是個侍衛又沒有什麽積蓄,錢怎麽都能給我花了。”

何玉心下一陣苦澀,“可是我就想要對你好,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世不配喜歡你?只有我家大人那樣侯府的世子才可以嗎?”

“不是,何大哥,這種事哪兒有什麽家世身份配不配的。我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我只是沒有你對我的那種感覺,你知道嗎?”

銀鈴頭一次覺得何玉比陸清河還難纏,解釋得口幹舌燥,忍不住想要喝水。卻也只是抿了抿唇,等着那頭倔驢自己繞過彎來。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銀鈴你現在不喜歡我沒關系。以後,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從今天開始你就留在衙門,以後我們還有很多朝夕相處的日子。你并不需要着急喜歡我,你慢慢來,只是不要阻止我對你好好嗎?”

何玉察覺到小姑娘總是不自覺抿嘴吞咽的細小動作,伸手将桌子上杯子端了過來。

“我知道這些東西讓你覺得沉重,其實我也當真沒有什麽銀子,以後我再也不做了好不好?”

銀鈴擡眼,眸子一亮,“這可是你說的,以後不要亂花錢了。你就是個小侍衛,又不是像陸大人那樣家財萬貫,自己要知道攢些銀子。”

“......好。”

何玉眼尾一垂,聲音像是悶在罐子中翁聲翁氣的。想到了自己為救陸清河的父親——陸重松死去的父親。

一樣半生征戰在沙場,為朝廷交血稅的人。有的高官厚祿,恩蔭子孫;有的長眠地下,黃沙掩骨。有時候他總在想,倘若父親沒死,何家如今又會怎樣。可世事無償,卻沒有如果。

已過午時,屋外日頭正烈,知了藏在院子中的老松枝上熱鳴。燥熱的天,衙門的雜役都鑽去躲涼了,叫整個衙門後堂生出一種又熱鬧又寂寥之感。

何玉出來時候提着空空的食盒,屋子裏的人吃飽了抵不住困意歇了午覺。掩門轉身,擡眼就能看見坐在小竈房前的陸清河,背對着他正抱着那鍋放涼的粥一個人在吃。

不知道是否聽見何玉走出來的聲音,埋着頭并未轉身過來。何玉也不打招呼行禮,只是在走廊下站了會兒,想起小時候因為偷偷喂他的狐貍被打的事。

心下生出一陣唏噓,當年那小公子真的長大了,似乎也改了很多不好的習性。在陸家老夫人嚴厲的教導下成了一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模樣。連情緒都隐藏得很深,但又時不時又會暴露出那掩飾在美好幻想之下的惡劣。

其實何玉是希望陸清河剛才那一下摔了鍋離開,亦或沖進來大發雷霆。但竟是什麽也不做,默聲離開自己悶頭吃掉那鍋粥。

屋子裏的那個姑娘很像當年的那只狐貍,他和陸清河是生出了一樣的感覺的。只是當年狐貍被他剝皮了,想想還是有些難過和後悔。

天黑再應約帶着乾州芝麻圓子和柳記腌黃瓜來時,亮着燭火的屋子換成了何玉站在外面。他比陸清河會隐藏,提着食盒站在老松下,透過支開的小窗可以清楚的看見裏面對坐吃飯的人。

三菜一湯,離得遠看不清是什麽。只是裏面那姑娘臉色不大好,愁眉苦臉的模樣,兩條秀氣的眉毛像毛毛蟲一般蹙在一起。

“大.....大人,夠了夠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再吃肚皮就要撐破了,銀鈴連連擺着自己還尚好得左手,跟躲瘟神一樣躲陸清河喂過來的勺子。

勺子裏面是炖了一個多時辰的枸杞山藥鴿子湯,小鴿子被拆成骨架在桌子上堆成小山。砂鍋裏的湯也見底了,最後一碗端在陸清河的手中。

那厮正以非常強硬的态度要将她的胃塞得滿滿當當的,剛吃了兩碗米飯不夠,湯湯水水也要塞滿每個角落,不叫她一會兒再吃下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最後幾口就完了,快些,張嘴。”

銀鈴見那伸過來的勺子立刻做出欲嘔吐的模樣,可憐巴巴的看着陸清河。

“唔.....我真的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

她裝模做樣的幹嘔起來。

“算了當真吃不下就不吃了,我自己吃。”

陸清河無奈,只得把勺子伸進了自己的嘴中,慢條斯理的解決那最後的一碗湯,姑且算是信她了。

銀鈴盯着那只勺子吱唔抗議道:“我.....我用過的,大人怎麽能用!”

“喔,那我不用了。”

陸清河從谏如流,放下勺子捧着碗兩三口就解決完了剩餘的鴿子湯。擦完嘴,往靠椅上一靠頗為慵懶道:

“吃飽了,和我說說你師兄吧”

銀鈴支着左手胳膊,飯飽迷糊中聽見這話立刻就起了精神。

“大人打聽我師兄做什麽?”

心下腹诽這厮又在憋什麽壞水。

陸清河:“你說我打聽你師兄幹什麽,我可是搶了他新婚妻子的男人。你師兄豈能善罷甘休,怕不是要來找我拼命。我的命是不值錢,但是我怕死。仇家都要殺上門取我性命了,我連他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你說這還有天理嗎?”

聽出話中的揶揄之意,銀鈴立刻瞪了瞪眼故作惱色道:

“胡說,大人的命可值錢!其實我師兄就是個孤兒,他父母都去世了,我師父就收養了他。他比我還早到矮寨,然後一身功夫也是我師父教的。我師兄雖然暴躁,但是有我師父,大人在不用擔心。”

陸清河:“那你和你師兄的婚約是怎麽回事?也是你師父訂的,她訂下這婚約時都不同你爹爹商量的”

在矮寨時,他見蘇明舟竟是連自己的女婿也認不出來,心下好是好奇卻又不好戳破讓那老先生又陷入難堪中。

銀鈴:“這婚約是我阿娘在世時就和我師兄的娘親訂下的,當時我都還在她的肚皮裏。後來阿娘為我師父采藥不慎摔下懸崖去世了,她就一直自責難過,不肯原諒自己。所以我阿娘留下的遺願,我師父自當是想要盡全力去完成的。可是.....我不喜歡我師兄,也從來沒想過嫁給他,所以才想逃婚的。”

陸清河:“那你師兄的父母是什麽人,他為什麽姓巴?”

關乎于哲秀秀、銀绾還有蘇明舟三個人的恩怨情仇他是知曉的,不過更感興趣的是那叫巴東的銀發少年。

但陸清河的意圖太過于明顯,一下就叫銀鈴警覺起來。

“大人要幹什麽,你想要殺我師兄?”

“我什麽時候說要殺你師兄了,現在是你師兄要殺我。”

陸清河嗔怒道,險些翻出自己被巴東射傷的傷口來,奈何那天擦破的是何玉的胳膊,傷口不在他身上。

“你師兄是巴氏的人是不是?”

他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直擊要害。

銀鈴被他吓一跳,沒想自己師兄的身份被發現了。但從小到大,苗疆上下從來沒有提過這事,連他自己也不提,像是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來處一樣。

“你不是一向最恨巴氏土司的嗎?”

陸清河追問道,可還是記得當初這姑娘嚷嚷着要殺他,和巴氏土司不共戴天的模樣。卻未想她身邊有一個巴氏族人,看樣子乃是那傳說中被拍花子拐走了小世子。

只聽得銀鈴憤憤嘟囔道:“可我師兄從小就在寨子,也從來沒有害過人的,大人這是就要不分青紅皂白一棍子打死他嗎?”

陸清河動了動唇,沒應話,坐直起來頗有些急切的追問她。

“你師兄是巴氏土司世子是不是?”

銀鈴恍惚覺得靠近來的是一頭惡狼,看見他眸子中露出兇光和對獵物的垂涎立刻就毛了。

“我說過了我師兄沒害過人,巴氏被滅族的時候他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他的族人都死了,就只剩他一個人了。這麽多年來他根本沒把自己當成巴氏的人,安分守己的待在我師父身邊!大人為什麽如此步步緊逼,不肯放過他?”

“我又沒說要怎麽他,瞎嚷嚷什麽?”

陸清河勾起唇角失笑,倒回靠椅中慵懶的玩着手指。

身為朝廷命官,對于重案遺漏者當然有權抓捕處置的權利職責。至于要不要抓,就要看惹沒惹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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