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鸱鸮令

鸱鸮令

鸱鸮時常出沒在苗疆山間老林,褐羽鷹爪。面圓似貓,雙目大如銅鈴。晝伏夜出,咕咕的叫聲凄慘綿長貫徹山谷。在苗疆向來為不祥鳥之稱,啼叫聲譽之為喪鳴。

今夜山間鸱鸮鳥的啼叫聲在乾州城竟都聽得真切,好似那小東西就站在屋頂上,銀鈴第一次在夜裏被鳥叫聲驚醒。

屋內燭臺快要油盡燈枯了,豆大的火苗在艱難得撐着最後一縷光亮。

咕~咕~

房頂上的鳥叫又響了兩聲,微弱的燈火突然就熄滅了。眼前陷入一片漆黑中,過了好半響眼睛重新适應黑暗,只見清冷的月色光從窗柩淌了進屋來。

“大....大人”

銀鈴試探的朝外喊了一聲,睡得迷糊了分不清什麽時辰。聽見鳥叫聲心頭一顫,有些害怕,想要喚個人進來幫忙将燈油蓄上。

但她很快又自己反應了過來,夜該是深了,不然屋頂上的那只鸱鸮鳥早就被人吓跑了,怎會還敢鑽到衙門屋頂上來。

于是只得作罷,重新卷起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裹起來。似後半夜了,寒氣從地而起來有些涼。

而矮寨今夜也響起了鸱鸮鳥咕咕的啼叫聲,是從榕樹下的吊腳樓中飛出來的,撲棱着翅膀鑽進幽冷的林子中。

站在樹枝上轉着一雙銅眼瞭望亮着燈火的山寨,傳說鸱鸮因為能夠提前感知到死亡的氣息,故而被視為不祥鳥。

凄慘的叫聲像是喪鐘一樣在身後盤旋揮之不去,夜色中的黑影深吸了口氣,站在吊腳樓下擡頭喊裏面的人。

“巴東兄弟?”

“巴東兄弟,秀秀師父喚你去議事堂呢。”

竹燈下的木門被拉開,巴東走了出來好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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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秀秀師父叫你有事呢,快走吧。”

來人招了招手催促,巴東轉身旋下樓沿着小石板路往議事堂去。神色在晦暗不明的夜色讓人有些難以捉摸,其實成婚那夜也是這樣突然将他叫去議事堂,然後很久很久都不曾出來。到了迎接新娘的時辰,寨子裏就亂成了一鍋粥。

來到議事堂門前,巴東還是恭敬地先敲了敲門,等到裏面的人應了聲才進去。

哲秀秀坐在堂上,似乎精神也不濟,撐着桌子站起來示意他跟進後堂去。

“先進來,給你母親上柱香吧。”

堂後供着兩張牌位,一張是巴東母親的,一張是銀鈴生母銀绾的。依照以往的習慣巴東點燃線香還是先給左邊銀绾上了柱香,然後才是自己的母親。

“上完香就過來吧。”

哲秀秀催促道,手中拿着一大串鑰匙,像是解九連環般一層一層的打開套在櫃子上的鎖頭。杉木櫃打開裏面什麽都沒有,倒是拆下櫃板後有一道蜿蜒通下地下的木梯。

“拿燈來。”

“是,師父。”

巴東将桌子上的油燈遞了過去,跟着在哲秀秀身後往地下去。臉色好了很多,說話聲也輕快了幾分,擔心她不小心摔倒還伸手去攙着胳膊。

“師父,小心慢點。”

哲秀秀一手拿着燈一手扶着木梯,腳步不停,卻好奇道:“你來山寨多久了,還記得嗎?”

“十八年零六個月了,師父。”

巴東應着,通道不長轉眼間就到了底了,像是個往下挖了數米深的地窖,周遭都用青石板貼了壁,看着像是密室的模樣。裏面堆滿了各樣的雜物,幾只不起眼的箱子堆在角落中布滿了灰塵。

“小孩子記憶力可真好,不像是人老了就什麽也記不住了。”

哲秀秀感慨道,站在木梯旁指着那幾口紅木箱子讓巴東去拉出來,把手中的鑰匙遞給他。

“這是當年你爹和你娘送來的東西的,你長大了,自己都拿回去吧。”

“師父這......”

巴東有些不敢相信,以為銀鈴跑了,這場婚禮不作數,哲秀秀是不會将東西給他的。

“都是你爹娘留給你的,師父只是待為保管。十八年了,也該還給你了。”

“是,這些年來多謝師父養育教導之恩。巴東無以為報,願意供養師父終老。徒兒永遠都會記得您的恩情。對鈴兒好,保護矮寨。”

巴東激動的往地下跪去,向哲秀秀磕了三個頭,雙手舉過頭頂去接那串鑰匙。

箱子拂去蛛網灰塵,打開裏面除了意料之中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之外。還單獨鎖了一只漆盒,連哲秀秀也沒有鑰匙開。

“師父這是什麽?”

“我也不知道,那拿回去想辦法自己打開看看。”

哲秀秀将燭臺放在木梯上,提着衣擺在往外走,對于巴氏夫婦寄放的東西毫無興趣。只是喉間蠕動了幾下,張張嘴卻是什麽聲音也沒發出來。回頭看了眼巴東,他放下了漆器急聲喊道:“師父.....要去哪兒?”

哲秀秀:“夜深了,身子骨不行了。那邊還有個小門,用鑰匙就能開。你從那兒出去,叫幾個人來把箱子搬走吧。”

巴東不自覺握緊身側的雙手,吱唔起來,似又想說的要緊事,又不敢說:

“師父.....那個....”

哲秀秀:“把東西走搬走吧,對于你娘的遺言,我能做的都做了,也就問心無愧了。”

巴東:“師父,您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麽東西。我已經娶鈴兒了.....”

他擡着無辜的眼睛,真摯的看着哲秀秀。

想要她手中的鸱鸮令,但顯然哲秀秀故意不提這事就是在裝糊塗。

“師父,您說過您老了,寨子我們以後就要我和鈴兒來當家。鸱鸮令,您是不是忘記給我了?”

“鸱鸮令的事以後再說,我還沒死。”

哲秀秀面色一凝,說話聲驟然冷下來。像是早就洞察了巴東的心思一樣,狠狠瞪了他一眼。

“答應你娘的事,我已經盡力做到了。東西還你了,明天就帶着下山去吧。以後.....以後就都不用回來了。”

巴東聞言瞬間血液凝固,僵硬在原地,沒想到哲秀秀竟莫名其妙的突然要趕他走。

“師父還是不認我,不承認我同鈴兒的親事?為什麽,是您同意讓我娶她的!如今她雖然被劫走,我們尚未完婚。但日月可見,天地不可欺,所有都知道我們已經算是夫妻了!”

“算是夫妻又如何,鸱鸮令同她有什麽關系!”

哲秀秀冷斥道,轉身踏上木梯,卻被身後的一把拽住胳膊,身子一歪從踏板上跌下,踉跄了好幾下才穩住身形靠在牆板上。

“鸱鸮令是绾姨的,師父只是代為掌管,如今鈴兒已經長大,您還不肯歸還是何居心!”

巴東怒睜着眼,手指狠狠的掐着哲秀秀的胳膊,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兇狠和陌生。

“師父當年搶了绾姨的男人,如今又要搶她的鸱鸮令,怎得連一點廉恥之心都沒有,難怪蘇明舟厭惡您!”

“放肆,誰叫你說這些的。當年的事你知道什麽就敢在這裏狂吠置喙,巴東我告訴你,要不是我師姐,我早就把你和你娘的那堆破爛扔下山了!”

哲秀秀揚起巴掌狠狠的扇了巴東一掌,面上青一陣白一陣。是被人當堂翻出醜事的難堪和氣憤,恨不得撕爛眼前這張嘴,她一貫如此提起當年的事依舊毫無理智。

“是嗎?”

巴東冷笑,“是您心虛了吧!您當年若沒有做虧心事,為什麽不敢告訴鈴兒绾姨死去的真相,為什麽數十年如此離間他們父女。是您在故意折磨她,您把對绾姨和蘇明舟的恨都撒在了她的身上,鈴兒恨您,您知道不知道!”

“夠了,再敢胡說八道,我立刻就撕了你的嘴!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巴東你果然和你死去的父親一模一樣!”

哲秀秀站在木梯上,居高臨下狠狠抓住巴東的衣領,“你打什麽主意都不該打到鈴兒身上,念在你娘是我師姐的結義金蘭姐妹,這些年我對你已經足夠仁至義盡了。帶上你的東西滾,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麽,不要牽扯到鈴兒和矮寨,否則我就殺了你,再去向我師姐賠罪!”

巴東一把被丢開摔在地上,哲秀秀扶着木梯頭也不回的離開。

而地下那人迅速送就地上爬了起,掏出別在腰間的弓弩,一只只有男子手指長短的箭矢搭的拉滿的弩弦上,精準的瞄着哲秀秀的身影。

“師父不如現在就去給绾姨賠罪吧!”

話音落下,弩機扣動,箭矢倏然射向哲秀秀。她才回了頭,并未看清巴東的弓弩,只覺胸骨一陣陣悶痛,氣血逆流湧上喉間,雙腿失去力氣從樓梯口咚咚的滾下,掀起好一陣脆響,直滾到那堆紅木箱裏才停下來。

“師父不願意給徒兒鸱鸮令,那我就只好自取了。”

巴東扔下手中弓弩迅速搜身,卻是翻遍了哲秀秀身上也沒找到鸱鸮浮雕玄鐵牌。

他不甘心又連忙奔上樓在議事堂、哲秀秀卧室翻找仍舊是一無所獲。明明昨日還看見她用令牌來調動弓弩手,不過一夜竟遍尋不見。

重新轉到後堂的木梯口,站在樓上看着地窖裏的屍體,巴東有些後悔适才沖動了。但不知為什麽,恍惚中好像看見她的手腳抽搐幾下似還在動,背後立刻升起一陣陣冷汗,頭皮發麻,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師.....師父?”

他張了張嘴試探的喊了一聲,還好并沒有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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