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衙門新招的女捕快
衙門新招的女捕快
矮寨山路縱橫交錯,大道小道暗道數十條,像大地山巒的血脈一樣。蘇明舟熟記于心,背着哲秀秀能夠輕而易舉的找到下山前往乾州最近的。
只是她的血止不住的流,起初來只是從嘴巴中嘔出。後來眼睛鼻子嘴巴,七竅開始往外淌血血。甚至是下身宛如小産婦人一樣,猩紅滾熱的血暈開,迅速弄髒了蘇明舟的衣服。
“秀秀,你怎麽了?”
埋着頭奔下山,身後被一陣滾熱濡濕,腥臭彌漫,萦繞鼻間。蘇明舟終還是擔心的回了頭,想要看她一眼。但耷拉在肩膀上的腦袋,軟趴趴的随着他腳步一颠颠的晃着。
“蘇……蘇大哥,我要死了。”
哲秀秀哼了哼,發出些聲音,鮮血從嘴巴和鼻孔中滴滴答答淌出,落在行走的黑布鞋上。其實她本不該開口說話的,憋着喉間的那口氣。以活屍蠱支撐,至少能夠堅持到乾州的。
可看見蘇明舟,那個從意氣風發的少年,到霜雪染發的老頭。如玄鐵般堅硬冰冷的心還是軟了,似乎是在與死亡觸手之際,輕而易舉的原諒了當年三心二意的男人,甚至對他生出了愧疚之心。
像是當年三個人,看似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糾葛,最終因為銀绾的意外死去而有了解。
現在此刻,哲秀秀才知道随着死亡的來臨,一切都可以原諒。想要最後一次和和氣氣的同蘇明舟說話,即便是體內蟲流竄,噙着鮮血,她還是艱難的從喉間擠出些微弱的聲音。
“蘇……蘇大哥,其實我早就不恨你了。困你在苗疆,我……我只是怕你忘了我師姐,對不起。”
蘇明舟哽咽了幾聲,似在為自己辯駁。
“秀秀,我沒忘記她,我記得銀绾的,我記得她的。”
但他自己是知道的,如若當真回了京,早就忘記銀绾了。其實現在那張臉已模糊了,蘇明舟記得最深得還是銀绾死的那天。
他發現時人從懸崖上摔下來,落在石灘上。杏眸直勾勾的盯着晦暗的天空,身下紅血暈開,将灰色的卵石染紅。
腳下急促的步伐依舊不停歇,翻下山坳。眼前是數十畝稀稀落落的茶樹林,小白花點綴在油亮的綠葉中,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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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州大口喘着氣,有些恍惚,感覺那天又來了。只是他背着哲秀秀,看不見她模樣,滾熱的鮮血又一次染紅他的衣服。
“蘇大哥,對不起……”
緘默了很久,微弱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鈴……鈴兒,大婚那天我不是故意讓你難堪的,是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以為你身為父親,至少會關心關心鈴兒的婚事,她嫁的什麽人,願不願意成親,喜歡不喜歡巴東。可你一點都不問,也不關心。我是希望你出來阻止那場婚事的,你卻颠颠的來參加婚禮。我已經對不起我師姐了,這是她生前定下來的婚事,我沒有辦法違背她的遺願。我只能讓鈴兒嫁給巴東……”
血淚從眼睛流出,像是跌入紅霧中,哲秀秀一時間如何也展不開眼睛。鼻子卻有些癢,像是有羽毛在搔動一樣。慢慢的耳朵像是鑽進蚊子一樣,嗡嗡的響,又疼又癢,刺痛能夠傳到腦中。
“蘇大哥,替我告訴鈴兒。師父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娘親。”
她感覺到體內的蟲子在沿着七竅争先恐後的爬出來,蠕動聲慢慢淹沒耳邊所有的聲音,最終還是完全聽不見蘇明舟的聲音了。
哲秀秀有些急了,只是緊緊的湊在他的耳邊大聲喊道:
“鸱鸮令,替我還給鈴兒。告訴她一定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她以為自己聽見了,怕蘇明舟也聽不見。說完胳膊重重落下,原本通紅的肌膚逐漸開始發黑,爆起的血管像是虬枝一般蜿蜒在上。食指上勾着的鸱鸮令,從掌心中掉出來。卻已早不是那張鸱鸮浮雕令牌,而是變成了一坨鐵疙瘩。
用紅線穿着,哲秀秀從昨夜便一直握在掌心裏,沒人知道那就是可號令矮寨弓弩手的鸱鸮令。幫她清理遺體換衣服的女人發現了,但也只是當成鐵疙瘩,然後又重新放進棺木中陪葬。
乾州城近日來最駭人聽聞的事莫過于兩日前,苗人從天而降圍了衙門,還有便是一早打開城門就闖進來的背屍人。
守城将士發現蘇明舟後立刻就将人圍了起來,瞧熱鬧的百姓和小兵丁前後腳跑到衙門去報案。咚咚的拍着黑漆大門上的銅環,擾得裏面剛剛上值的差役十分的惱怒,黑色臉開門,鑽出個腦袋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罵。
“敲什麽敲,上趕着去投胎是不是,小心爺當真送你小子去投胎!”
來報信的賣油郎連連賠笑,忙道:
“差爺,又出人命案子裏,快喚縣老爺出來辦案了!這會兒兇手都背着屍體走到城門口了,好多的百姓圍在那兒呢。”
差役不樂意橫了眼,罵道:
“你是什麽東西,我家老爺辦不辦案還要聽你小子的,還不快滾!”
“是是,小的馬上滾!”
一大早自讨沒趣,賣油郎砸砸嘴頗為郁悶的離開,想起自己的油桶還撂在城門口,于是小跑跑着回去取。正巧在拐角同來報信的士兵撞上,一個沒忍住又颠颠的跟了回來。
“慢着,有人背屍闖進城裏來了,快去禀告陸大人。”
門還沒關上,士兵就急聲制止。
于是看見來人,門後的差役立刻就換了一副嘴臉。堆着笑,臉上的兩撇山羊胡子都快要飛到眉毛上去了。
“兵爺,快請進。陸大人剛用完早飯,才進了架閣庫。小人馬上帶着您去,這請。”
同樣是手中抄家夥的人,在乾州當兵的似乎就是比當差的橫一些,衙門裏狐假虎威貫了的,也要賠着笑将人迎進門。
前堂急匆匆的身影和說話聲音從門子房前經過,二堂內宅門內的何玉就聽見了動靜。
“何……何大哥,好像出事了?”
銀鈴左手還拿着一早陸清河在小廚房裏蒸出來的番薯,大口大口啃的津津有味。聽見牆外的說話聲,好奇地抻着腦袋往外探。
何玉當也是聽到了有人背屍進城了,放下碗筷,喝了口水就奔出去,臨走還不忘囑咐道:
“別擔心,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跑到架閣庫時,兩人已經被陸清河召了進去。門是敞開的,只站在走廊下就能聽見裏面的說話聲,當然屋外的身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幾日來同陸清河的關系有些難以描述的僵持,何玉還是走了進去,像往常一樣找到自己的位置立在書案旁,離陸清河只有幾步遠。
“回大人,那背屍體的人看了一下好像是常年在苗疆上下賣貨的貨郎。”小士兵看了眼進屋的人,繼續禀道:
“而那屍體像是前幾天進城,包圍了縣衙的矮寨寨主,哲秀秀。她流了很多血,糊了一臉雖然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是十有八九就是,穿的也是苗人。我們看見的時候人已經沒氣,粗略觀察看身上沒有明顯外傷,像是中毒了。”
“什麽!”
陸清河驚呼道,手中的黃冊失手掉在桌上,忙得站起來急切問道:
“人在哪兒,怎麽回是哲秀秀!”
一旁的何玉也驚駭的睜大了眸子,但秉持着一個侍衛的本分和素養,并沒有在陸清河面前大呼小叫。
小士兵:“還在城門口,被守衛将士攔下了,現場聚集了很多圍觀的百姓。大人請跟我來……”
于是轉身率先踏出門帶路,陸清河連官袍都未成換,穿着便衣就跟了上去,一邊還不忙吩咐道:
“何玉,你先去回去陪着銀鈴,此事先不要告訴她,另外石雷,你馬上召集衙門所有差役趕去城門,還有仵作。”
“是。”
幾人各自散開,屋中轉眼就只剩下了何玉一個人。臉色微微失神,有些意外。陸清河在這個時候居然安排自己去陪着銀鈴,沒有向往常那樣給他派任務。
可等他回過神來,轉到廂房時才發現這邊屋子也是空蕩蕩的。銀鈴桌前的瘦肉粥被喝完了,剩只空碗,桌面上還堆着小山似的番薯皮。
早在他離開的後腳,不多會兒。跟着走過的門子房的賣油郎又走回來了,被當作閑雜人等沒讓跟進架閣庫中,正是踱步往外走。
院子裏的銀鈴瞄見閃過的身影,耐不住好奇喚住了他。
“大哥,城門口出什麽事了?”
賣油郎回頭往望月門中一看,“一大早有人背屍進城來,在城門口就讓守城士兵扣了。現在他們正在給陸大人彙報這事呢,一會兒就會派差役去現場的。乾州城又要有大案了!”
銀鈴一聽也坐不住了,揣着半根番薯走出來。
“是什麽人,大哥親眼看見了嗎?”
賣油郎撓撓耳朵,因只看見了耷拉在肩膀上腦袋,沒看見是臉所以不敢确定。只道:
“看穿的衣服是苗人,不過哦,背屍體的是個穿漢人衣裳的男子。乾州漢苗人心不齊,弄這出只怕是要出大事。”
想到這裏,他嘆了口氣,擔心這次苗人可不止是包圍衙門這麽簡單。
銀鈴聞言,囫囵将手中番薯塞一口塞進嘴中,着急跟上賣油郎跑出了衙門。
“帶我去看看。”
賣油郎瞧着她面生的模樣好奇道:“姑娘是什麽人,你是衙門裏的嗎?”
銀鈴:“我是陸大人新招來的女捕快。”
想要亮出早間陸清河給的令牌,一摸腰竟是空的,小姑娘這才想起東西落在桌子上。但也不在意,忍着肩膀上的箭傷往城門趕去。擔心漢人和苗人言語不通鬧出誤會,弄出人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