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痛痛快快的活

痛痛快快的活

次日,天才剛蒙蒙亮。歇息在獵屋中的差役便各自起來準備趕路了,紮火把的紮火把的,收拾行囊的收拾行囊。

忙活不小半個時辰,鬧出的動靜還不小。蜷縮的在床邊的陸清河還是沒醒,團着自己昂貴的皮裘睡得甚是香甜。

最後還是石雷去将他喚醒,這才醒過來,淌着一身得汗水。睡亂得發絲微微濡濕,貼在額頭上。白淨的面頰微微發紅,呼吸間盡都灼熱的氣息。走出屋子卻是一陣冷意襲來,打了個哆嗦。

“石雷,把皮裘給我。”

陸清河感到冷,接過皮裘披在身上,還是打着寒戰。

石雷瞧着他,好奇道:“大人怎麽了,受涼了?”

陸清河點點頭:“頭有些暈,怕是的,去讓銀鈴看天亮後能不能幫我采些驅寒的草藥來。點上火把我們走吧,叫木桑帶兩個人走前面。”

“是。”

石雷應了聲,小跑去尋銀鈴。

不多會兒,小姑娘舉着火把就來到了他跟前,身後依舊跟着何玉。不知什麽時候起,他似乎就成了她的貼身侍衛一樣,幾乎是寸步不離。

“大人,你受涼了?”

銀鈴走到陸清河身旁,好奇的探頭打量他的臉色。火光下人看着确實不怎麽樣,三伏天正是涼爽的早上,裹着厚厚的皮裘,像久病不愈的人。

“大人這身子也太虛了,看着您人高馬大的長得那麽壯實,想不到是個脆皮的。”

“好了,別貧了。天亮後想辦法給我采點驅寒的草藥,身上一陣一陣的冷。”

陸清河裹皮裘走下山,心下還記得初到乾州的那夜,這姑娘還嫌棄自己重來着。這才隔多久又找來一頓嫌棄,大庭廣衆之下十分的不給他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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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鈴讪讪的閉嘴,天亮後沿路采了好些驅寒的草藥放在背簍重。進寨後借農家的竈房熬了藥,送到在堂屋裏緩神的陸清河。

将差事分配下去,木桑領着四五名差役前去量地,還剩下兩個整理着黃冊和筆墨,再等着銀鈴帶他們去挨家去編戶。

堂屋的竹椅重就只有陸清河,一個人裹着皮裘坐着,扶額胳膊支在桌子上。

“大人,你把藥喝了吧。喝完在屋子裏休息一下,外面編戶我同和何大哥去就可以了。”

銀鈴将托盤放在桌子上,端起藥碗吹了吹,遞到陸清河跟前。

那人接過,似被燒糊塗一般,一口仰頭全吞了下去。小姑娘正被燙的手指發麻發痛,不自覺鼓着腮幫子吹手。

“大.....大人,你不燙的嗎?”

陸清河這才一愣,反應過來湯藥是剛煎出來的。

“沒事,你出去忙吧。”

身子發着冷,脾氣卻是莫名有些暴躁,說話聲頗為不客氣,趕了銀鈴出去。

誰知她鑽出去放了碗,又拉着何玉進屋來。打量着兩人,臉色十分不好。

“大人和何大哥最近在幹什麽,知道你們現在這個樣子,倘若苗人當真有心反朝廷的話,定是叫你倆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他和何玉皆是一驚,未料銀鈴會如此明晃晃的此事戳破出來。

“不管你的事,出去吧。帶着外面的差役,你倆人去将寨子的黃冊核查一遍。待木桑回來,接着往下個寨子趕。”

陸清河身子不爽快,不願意多說,臉色有些冷,說話的語氣不太好,遣了銀鈴和何玉出去。

小姑娘只得退出屋子,但又十分不甘心道:

“陸大人和何大哥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讓人心寒,您也知道苗疆形勢不穩,我師傅的命案也沒查。你們兩個大男人還有功夫争風吃醋,那我直接說了。你們,我誰也不喜歡。我師傅和我阿娘一輩子都在苗疆,我也會一輩子留在這裏的。等我攢夠功績,去京城看了我爹爹,我還是會回來的。”

聽見這話,陸清河和何玉皆是同是擡頭看着她。面上臊得慌,沒想到她一口回絕的是他們倆。

陸清河心下正是煩躁,腦子嗡嗡的疼,脾氣有些沒摟住,不耐煩的擺擺手,趕她走。

“廢什麽話,還不趕緊上差去。”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但小姑娘布鞋一跺,橫了聲,“出去就出去!”,然後就被何玉拉着離開。

院子裏的差役背上箱籠,跟着倆人走到隔壁的竹籬前的夫妻詢問他們家中情況。銀鈴用苗話問一遍,然後再翻譯給差役登記造冊。寨民很配合,不一會兒幾個人就往寨中去了。

陸清河走出門,站在茅屋下看着旭日下的小竹笠,黯然失神。

不是難過那姑娘拒絕了自己,而是兇了她。也不知為何,當下那一剎那就摟不住火了。

他知道自己向來脾氣不好的,但是隐藏了很多年,裝了很久。他以為假的都成真的了,可是并不沒有

約莫日中,兩個差役就回來了,将登記好的黃冊送給他過目,但銀鈴和何玉沒有回來。

“何侍衛和銀鈴姑娘呢?”

“銀鈴姑娘說山上正是長黃蕈的季節,帶着何侍衛到後山去了。”

陸清河拿着黃冊的手一緊,臉色更加難看。

“銀鈴姑娘剛才衙門還不懂規矩,循着機會告訴她上值期間擅自外出要扣月例,記過的。”

黃阡一愣,擅離職守按照規矩是要扣銀子的,但沒聽過要記過的。何況這個才是一碗茶水的功夫,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現在也沒事了,回來也只是幹坐着等量田的人回來,去撿個蘑菇怎麽了。

但沒敢吱聲,退了下去,轉頭跑進山去尋銀鈴和何玉了。兩人算好了時辰,并未走遠就在山外的松樹林子裏,遠遠就能看見兩人身影。

“何侍衛,銀鈴姑娘別撿了,快回去吧。陸大人說你們擅自離職守要扣銀子,記過的。”

人站在樹林下的黃豆地裏喊,銀鈴聽見他的話,頗為惱怒的埋怨道:

“何大哥,你家大人也太難伺候。”

何玉笑道:“大人向來這樣,自小性子就難以讓人琢磨。不過沒事,他也不經常這樣,許是生病了有些煩躁。”

因為昨夜那番話,他再遲鈍也感受到了銀鈴的反感。她厭惡在背後揭人短的人,所以才會在今天當着他們兩人面,毫不客氣的回絕了他們。所以這次他把握了關于揭露陸清河面目的度,自己也切不能再做讓她厭惡的事了。

“我曉得他不舒服,可是他也不能拿我們撒火。”

銀鈴憤憤,撿起松針下鼓起包來的黃蕈,從荊棘叢中往外鑽。

何玉倒回在外面的路,背着背簍。不如她那般會撿菌子,腳下踩爛了一片。

“好了,沒事的。木桑大人他們也該快回來了,走我們回去。”

他伸手拉了小姑娘一把,心情還不錯。

“适才你說将來去京城還會再回來是真的嗎?其實你真的想去,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也不是只有跟着大人才能去的。我記的十年前苗疆苗亂初定,當時協助朝廷平定有功的苗人,有好幾個都去了。受到朝廷的嘉獎,後來又回來了。”

銀鈴:“嗯,我去看看我爹爹,他都好的話,我就回苗疆來。我師傅把矮寨交給我了,不能丢下寨民就什麽都不管,去京城裏享富貴去了。可是大人說要三年後才能去,這也太久了。我爹爹走的又那麽急,我困在苗疆不能連他的消息一點都不知道。何大哥你說除了大人,再想別的法子去,是不是要立好大的功才能去。”

至少得是當年收複苗疆這樣天大的功勞才可以,而現在她只能跟着陸清河種地。

“嗯,是要很大的功勞才能去。不過你先也別着急,大人那邊可以先慢慢攢功績,而且聖上為了籠絡人心,已經預備明年在苗疆開科取士,這也是個不錯的機會。比攢功績要快多,只要攢銀子,再說我也會幫你的。”

銀鈴鑽出松樹林,繞下荊棘小道來,将手中撿的菌子放在他的背簍裏,聽着她的他話十分警覺道:

“何大哥你想幹什麽,你不會還對我.....我說了你和大人,我都不喜歡的。我現在只想攢功,去京城看我爹爹。”

何玉:“你那麽小懂什麽喜不喜歡,何況你以為人的感情當真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嗎?你總得給我點時間不是?何況我想幫你,同這又有什麽關系。即便是普通朋友,我也想幫你。而且兩個人一起攢,不是更快嗎?我想好了,三年後大人回京,我就不跟他回去了,留在苗疆。在這裏挺好的,沒有京城那般壓抑,自由自在的。”

銀鈴聞言,趕緊阻攔道:

“何大哥,你不會為了我要留下來吧。我告訴你了,我不喜歡你,你這樣放棄自己的前途可是不值當。”

何玉:“喜歡你,是我的事。不喜歡我,是你的事。你我各不相幹,所以不必困擾。我也許只是一時迷了心竅,說不定哪天就自己放下了,遇見自己真心喜歡的姑娘也不一定。再說,我在京城有什麽前途可言的。在大人身邊就只是個侍衛,一眼就能望得頭的一輩子。許哪天老夫人高興了,就指了哪個丫頭與我做妻。”

他頗為惆悵,跟在銀鈴身上,有些難過自己可以裝得那麽潇灑。其實會不會放下她,至少在陸清河放棄前,他是不會放棄的。

選擇留在苗疆,是因為何玉知道銀鈴終究會回到這片土地的。何況會不會走還不一定,蘇明舟就在乾州。而他離開了京城那片讓自己倍感窒息的地方,當真會暢快不少。找到他自己該做的事,該愛的人。而不是執着于死去了父親,執着于是不是陸家搶走了何家的一切。

但銀鈴并不知他的想法,同陸家的恩怨,只是覺得他傻。

“何大哥,如果你不喜歡待大人身邊做一個侍衛。那就你去做你喜歡的事,為了我留在苗疆當真不值當。萬一哪天我遇見了我喜歡的人,成親了,你要怎麽辦,哭死嗎?你功夫那麽好,去參軍吧。上陣殺敵,保衛疆土。痛痛快快的活,總比扭捏窩囊一輩子好,像我爹爹那樣,一輩子顧此失彼,到頭來什麽都沒有。”

小姑娘轉過身來,看着身後的何玉,笑得有些沒心沒肺的。路邊的野百合耷拉在她腦袋上,招搖着蓬勃的大喇叭。

片刻後她又轉了回去往山下走去,插着腰頗為神氣的又道:

“我呢,就打算一直留在苗疆了。先跟着大人種田,朝廷在苗疆開科取仕後,我要去考科舉。大人說從前沒有女子做官的先例,不代表以後沒有。三年等到大人任滿歸京後,我就接着帶寨民種田,為朝廷守苗疆,讓漢人和苗人和睦共處,永止兵戈。”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治愈了自己,在別人以為她還在悲春傷秋的時,大步的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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