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走山

走山

旋風寨後山背陰,在山坳裏有一片油綠綠的旱生蘆葦,枝條長得過人高。站在山腰的黃豆地裏一眼就能看見,銀鈴同何玉從松樹林裏出來時,來報信的黃阡站在地邊,正好奇的探頭往山谷裏看。

“黃大哥,你看什麽呢?”

銀鈴走上前,尋着他的目光往山谷中看去。便看到有人影在蘆葦蕩裏穿梭,綠色的衣服隐在其中并不容易讓人察覺。

何玉聽力不錯,凝神聽見了下面的說話聲。有些熟悉,但說了幾句就停了。

“下面應該是木桑大人,他一個人鑽蘆葦蕩裏去幹什麽?”

銀鈴:“咱們下去看看。”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她便已抄小路下去了,何玉和黃阡趕緊去追。但到了山谷蘆葦蕩裏,人就沒影了。

“人呢,怎麽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銀鈴蹿在蘆葦尋找,蹿得急,蘆葦葉在手腕上拉出細小的傷口。拂到臉上,一樣也隐隐作痛。

何玉拽着她的胳膊出來,安慰道:

“估摸是走了,咱們先回去。”

他叫了一聲黃阡,三人一起從蘆葦蕩離開。再回到寨子中時,木桑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來,正在堂屋中給陸清河彙報量地差使。

幾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時,陸清河就讓他退下,盯着進屋來的人,臉色不大好。冷冷的噎道:“去哪兒了?”

銀鈴:“山上撿菌子去了。”

她一點都不在意陸清河的臉色,邊走邊回頭盯着退出去的木桑看。身上幹幹淨淨,并未有被蘆葦葉劃傷的傷口。鞋綁也剛清理過,殘留了些黃泥,但說不好是在哪兒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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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證據也不好亂說,待人走遠,小姑娘附在陸清河跟前底聲道:

“大人,剛才木桑大人一個人鑽到了後山的蘆葦蕩中去了。”

陸清河眸子一擡,好奇問道:“你們看見了?”

銀鈴:“我沒看見,就看見蘆葦蕩裏有人影,但何大哥聽見說話聲了。我們下到山谷時,人就不見了。”

“他也才剛回來不久,先不要打草驚蛇。”

陸清河低頭去看魚鱗冊,佯裝沒聽見這事。手指翻着冊子,清咳了一聲吩咐道:

“今日蹭你倆的光,嘗嘗山裏的野味。叫他們把菌子擇了,借寨民家的廚房做了。用晚飯,休息一下,接着去下個寨子。今夜估摸着還要趕夜路,你想想山上哪兒還有獵屋可以歇腳的。”

“喔,那我和何大哥下去了。”

銀鈴拉着何玉就要出去,但陸清河又喚住了他。

“何玉留下,我有事吩咐你。”

小姑娘提溜着背簍出去尋了黃阡,同幾個差役一起擇菌子。還将木桑也拉了一起,幾個人湊銀子,向寨民買刀老臘肉。

先用明火将肉皮燒了,洗出來的肉黃澄澄的煞是好看。再和着剛從山中撿回來的黃蕈一起炖了,味道自是鮮美無比。

而屋中,陸清河聽見了談笑聲,遂也放下警惕溫聲道:

“何玉,我給你個任務,趁着這段進山的時間,和銀鈴将苗疆地形圖繪出來。出去勘測時,多顧着她點,凡事莫讓她沖在前頭。”

“是。”

何玉話比以前更少了,只拱手應了聲,別的什麽也不願多說。

用過飯後,留下些補償的銀子,一行人趕往下個虎頭寨。鑽進山裏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天就黑透了,點着火把摸索趕路,速度不自覺慢了下來。

穿行在黑夜中,陌生的山路連木桑也沒到過,只能跟着銀鈴走。但已經半夜子時了,還沒找到可以歇腳的獵屋,一行人逐漸體力不支,邊走邊靠在路邊的杉木喘息,才能勉強跟上一路健步如飛的銀鈴。

陸清河一入夜,身子就越發的冷,早就支持不住了,拄着簡易的木拐喊道:

“銀鈴,找不到就算了。大家原地休息一夜,天亮再走。”

走在最前面的身影,并沒有停下來,只是回頭招呼他們。

“大人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下了這道坡就是。”

何玉一直舉着火把跟着銀鈴,尋着她的手指往山坳裏看。羊腸小道裏立的是一座碉堡,木樓上有士兵在巡邏,大昭順安軍旌旗高高飄揚在夜色中。

“這是什麽地方?”

此時陸清河帶着落下的人也跟了上前來,恰好就聽道銀鈴的聲音。

“平羅,我們到平羅了。下面守關卡的就是順安府趙毅将軍的兵丁,往前走不過數百米就是巴氏的礦山。”

陸清河聞言,裹緊身上的皮裘,才知道銀鈴根本沒有按照他計劃的路線來,而是悄悄帶着他們摸到平羅來。

她想要查哲秀秀的死!

“胡鬧,誰讓你帶我們來平羅的!”

但已經到了,現在說什麽都遲,山頭的說話聲很快就驚動了巡邏的士兵。

眨眼的功夫碉堡下的官兵就沖了上來,将幾人團團圍住,厲聲叱問到:“朝廷禁地,閑雜人等不得靠近,還不退下!”

閃着寒光的弓弩毫不客氣的對上來,銀鈴靈巧偏頭的避過,殷勤的笑道:

“大哥別誤會,我們是乾州衙門的人,去平羅量地的。朝廷不是在苗疆推行新政嗎,平羅那邊有幾畝水田呢。”

“乾州衙門的人?現在這地劃入我們順安趙大将軍麾下,做軍用地了,不必去量了。”

士兵臉色稍有緩和,收了手中的紅纓槍,火光下看見了陸清河掩在皮裘下的鹌鹑補子官服。

陸清河緊了緊身上的官袍,遂也上前來施施然道:

“本官乃安遠侯之子,乾州縣官陸清河,今奉朝廷之令在苗疆上清丈土地田畝,凡是魚鱗冊所載土地,均要重新丈量。不是你一句說歸入軍用土地就歸了的,可是有上報兵部工部,有朝廷的特令?不若叫京城那幫禦史知道,定是要彈劾你家将軍一個侵占民田之罪。”

“這……”

士兵被噎住,面露難色。聽了陸清河的名號,雖然也不認識什麽安遠侯,但自知惹不起這些人。連連賠了不是,跑去報信。陸清河成功唬住那些人,銀鈴自覺的鑽到他身後,甚是乖巧。

“下不為例,以後在擅自帶着我們亂走,不但要扣月例,還要重罰你!”

陸清河冷臉道,感受到了小姑娘想要查清哲秀秀命案,立功的急切。怕她莽莽撞撞的什麽事都敢沖到前頭去,适才鋒利的弓弩,倘若稍不注意就能當場射穿她的腦袋。

“是是,大人,下次我再也不敢了。”銀鈴忙不疊的點頭認錯,是個向來不與人争辯的性子,向來是先做了再說。她想起剛才比劃在自己腦袋上的弓弩,低聲又道:

“大人,順安軍什麽時候開始用弓弩了?”

陸清河:“他們久駐苗疆,許是受了你們苗人的影響,所以都用上了。”

銀鈴哼哼道:“那弓弩也太精巧了,瞧着有些眼熟。咱們一會兒進去後,你能叫何大哥弄一把給我看看嗎?”

這會兒子她還曉得順着陸清河來,給足了他面子。一副伏低做小,甚是乖巧的模樣,依照着平時,早就偷摸叫何玉幫她弄了,還用的着禀告陸清河。

“這還差不多,以後凡事先禀告我再做。叫我提前知曉,多少能給你們兜着。”

陸清河腦袋埋在皮裘裏,聲音不自覺透着幾分寵溺,完全不提這丫頭私自帶他們來平羅的事了。

“何玉,一會兒想辦法給銀鈴弄把弓弩來。還有明早天一亮,木桑帶着人去量地,那邊沒住的有寨民了,你和銀鈴趁着這功夫去四周勘察一邊,繪制地形圖。我會叫他們派個人帶你們去,凡事多留點心。”

“是。”

“是,大人。”

兩人異口同聲的應道,不多時駐守的副将便親自下山來,将他們迎了進去。

而才剛離開山坳口,碉堡又下來了兩士兵,摸着夜色翻進山林中。走了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山谷中就想起了叮當當的敲打聲。明亮的燈火照亮整個半山腰,黑土一車一車的用人力從礦洞裏外往外拉。

兩人從破舊的帳篷後鑽出來,惡狠狠的踢了一腳,木床上打鼾的胖子。

“還睡,朝廷裏來人了。袁将軍有令立刻把這些人藏到狗牙洞裏去,礦洞虛埋了!”

監工的胖子抖一身的肥肉,從木床上摔下來,連滾帶爬跑進燈火通明的礦洞中。片刻後,燈火一盞一盞的從裏面熄滅,礦洞用木板封好,推出去的黑土又推了回來。掩蓋住木板,堆上亂石,恍若大雨後走山了一般。

軍營中,趕了一夜的路,并不沒有因為有了歇腳的地方,衆人就安歇了。窩在軍帳中差役都睜着眼,側耳聽外面巡邏的腳步聲音。突然帳簾被掀開,何玉的黑影閃進來。迅速摘下黑色面巾,走到陸清河和銀鈴跟前,遞過來一把男子手掌大小的弓弩。一衆差役圍成一團,将三人圍在中間。

銀鈴一看那熟悉的弓弩的臉色就凝重起來,在手中擺弄了一陣,沉聲道:“大人,我好像闖禍了。”

陸清河安慰道:“沒事,你說,萬事有我在。”

銀鈴:“這弓弩是矮寨的,看适才的模樣,這裏的守軍至少人手一架。山裏怕是有不能見人的東西,咱們突襲而來,這些人怕是要狗急跳牆。倘若用這箭社死一個人,拉到朝廷裏出就能又掀起一場轟轟烈烈的苗亂來。何況這裏還有您這尊大神在,弄不好真的要出大事!”

小姑娘緊張的轉着眸子,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弓弩,“大人,您以前沒和趙将軍結怨吧?”

陸清河支着手掌,失笑道:“若是結了,又當如何?”

幼時,性子不好,他還不曉得拘着脾氣四處得罪人。趙家那小子偷他的狐貍,一怒之下他把人摁進糞溝裏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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