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戀慕

戀慕

次日,果然如陸清河所言,要下山回乾州城去了。但銀鈴從來沒見山裏的天,有那早的亮過。她只記得剛閉上了眼睛,熾熱的日光就鑽過窗柩,落在了她的臉上。

像.....像是,陸清河的唇一樣燙傷她。

“天亮了,我們要下山去了,快起來。”

溫柔的聲音,像是天籁,響在耳邊。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熾熱的薄唇像是嫌她還不夠難受一般,狠狠的壓了過來。

唔~

唇邊溢出些讓她自己都覺得陌生和害怕的聲音,推開蓋過來的人影,卻是黑色的床帳。屋外想着嘹亮的鵝叫,還有官差的談話聲。

“我早就看出來,大人喜歡銀鈴姑娘,一天天的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有人應和道:“可不是,可惜那個姑娘竟是個傻的。昨天定是将一向溫潤的陸大人逼急了,這下她可是明白了。”

但有人不那麽認為,頗有道理的反駁道:

“可是不見得,銀鈴姑娘瞧着同何侍衛更要親近些。天天跟在他身後何大哥長,何大哥短的。倆人在平羅一起共患難過,何侍衛雖說出身低些,對她的情意不假,能豁出去命去護她。銀鈴姑娘看得到的,她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人。陸大人對她存了一樣的心思,這三個人的事以後怕是更難弄。”

“也是,銀鈴姑娘雖說是矮寨的二姑娘。但比起權勢滔天的陸家終究是小民,論出身和家世還是何侍衛穩妥些。人這一輩不就是圖個安穩不是,就怕她自己心比天高,不甘心呢。何況現在何侍衛腿斷了,哪個好端端的姑娘誰願意去伺候。”

屋外的說話聲聒噪個不停,銀鈴翻過身背對着門,悶悶的想起在乾州城的何玉。剛從平羅回來時,她難受了幾天睡不着覺。胸口堵着一口氣,直到陸清河把她強行從城裏拉出來。

在山上的這幾日,當真是快活了,她幾乎快要忘了何玉。

反而是越來越熟悉陸清河了,他的腳步聲還在門外,她就聽出來了。差役的議論聲在那道身影出現後,便就自動聽了。背起箱籠,拿上行李,悉數退出了石家院子,站在路邊的李子下,張望着好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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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雷、鄒遠你們先走,我同銀鈴姑娘跟着就來了。”

引頸張望的差役會意,先行而去。人走遠了,陸清河才敲響木門。

“醒了沒有,我們該下山去了。”

屋內沒動靜,門被從裏面栓死了,推也推不開。

“銀鈴,你惱了?昨夜是我不對,下次我不會那麽輕浮了。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喜歡你。喜我以為喜歡一個并不是什麽不光采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

陸清河最大的惡意都是對着乾州城中的何玉了,但他不敢說。在屋外僵持了半會兒,木門才從裏面拉開。

銀鈴随意挽了個尾髻,以銀簪固定。風風火火的出來,看了陸清河一眼,轉到廚房去取背簍。一把甩在肩膀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你當真生氣了?”

陸清河趕緊追上去,拽住她的胳膊。

“我知道,何玉為救你傷了腿,你心存愧疚。可是這同我喜歡你有什麽關系,又同你喜歡我什麽關系。銀鈴,你不必愧疚。我爹派來接何玉的人已經到乾州了,只要回了京,京城名醫如雲,他的腿會好起來的。”

“誰說我喜歡你的!”

銀鈴甩開他的手,罵道:

“登徒子,僞君子!下次你再敢亂來,就別怪我的刀不長眼!”

揮舞了兩下手中的柴刀,那姑娘跟逃似的躲開。嚷嚷的那麽兇,整個人卻都在發虛。腳步跟踩在雲朵一樣虛浮,好像下一步就要栽到地下去一樣。

但又都穩穩地走下了山,只是身後被那雙熾熱地眼睛烤得頭暈目眩。

從前都不會這樣的,她終是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又在下一刻,迅速掏出了腰間的弓弩,扣動弩機射出箭矢。

陸清河被吓得僵在原地,挪不動腳,直勾勾的看着射來的利箭。

“銀鈴,你......”

他只喊出了些驚叫聲,不想這姑娘氣到要殺他!

只是耳邊傳來一陣刺痛,箭矢擦着他的耳朵,帶出一抹紅,射向身後的樹林。有人影滾下來,銀鈴又迅速接連射出數只箭矢,奔向前一把推開他。

“大人你傻啊,不知道躲!”

她又急又怒,力氣很大,将人撅在了地下。跑進山林中,裏面的人影已經逃遠了。

陸清河這才明白過來,有人跟蹤他們,從地下爬起來。但銀鈴的手更快,毫不客氣地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拖起來。

蠻橫的很,夾帶了新仇舊恨,故意不提醒他身後的林子裏有人一樣,一箭射過去吓唬他。

倆人随後不多時候就跟上鄒遠和石雷等人,只是氣氛有些僵,衆人誰也不敢吱聲,回到衙門一路沉默。

衙門裏卻更是熱鬧,聽到他們回來的消息。田老大夫急匆匆的就從後院裏奔出來,掀開簾子忙道:

“大人,何侍衛已經半個月不肯用藥了,你們趕緊去看看吧。再拖下去,他那鐵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了!”

“好”

陸清河不慌不忙的應着,只轉眼的功夫,銀鈴一聲不吭的就跟着田老進後院去了。

後院,還未靠近望月門下,裏面的喧鬧聲就傳了出來。

“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滾!”

是何玉暴怒的吼叫,銀鈴卸下背簍,随手扔在屋檐下。

“何大哥,你怎麽了?”

小皮革靴才剛一踏進屋中,裏面就飛出來一只瓷碗。銀鈴側身偏頭,靈巧躲過。瓷碗直徑砸到後面的來人,碎在地磚上。

吓得裏面伺候的差役忙不疊的躲出來,跟躲瘟疫似的。

“何玉,夠了!”

追來的陸清河斥道,手疾眼快的扶了把門,才沒叫那帶着內力沖出來的瓷碗撅到地下去。

“你想要幹什麽,這麽糟踐自己,你以為當真有誰會可憐你嗎?”

銀鈴沒想到跟在後面的是他,擔心問道:

“大人,你……沒事吧?”

“沒事。”

拂了她湊過來的腦袋,陸清河率先走進屋扶起地下的桌椅,招了差役進來的打掃。地下都是茶水湯藥漬,混合着不知明的氣息,讓人有些窒息。進來不過一瞬,所有人都屏了呼吸,忍不住用手掩鼻。

田老彎腰撿起地下的銅盆嘆了口氣,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麽都沒說,同差役清掃着狼藉。有人趕緊提了床角的木桶出去,屋子裏的氣味才好聞了些。

“大人……”

何玉癡癡的喊道,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擡眼看陸清河和銀鈴。突然又慌亂的捂住身上的被子,燒了好幾日迷迷糊糊的,現下終于是曉得自己臭了。冷靜了些,哽咽道:

“你們出去,出去……”

但沒人理會他,只有陸清河走到了他的面前,冷聲質問道:

“本官不在你們就是那麽照顧他的?”

田老臉色僵住,讪讪道:“小人們照顧不周,還請大人責罰。”

陸清河仍未回頭,只是看着面色憔悴的何玉,“回京吧,只有回京你這雙腿才能救得回來,現在這個樣子,留在苗疆又能做什麽?”

何玉一哽,難堪道:

“大人,我知道自己是個廢人了,叫人伺候,端屎端尿的廢物了。不必再叫我回京丢臉了,就叫我留在這裏好嗎?你嫌我丢人的話,就把我送進山中去,每天給我口吃的就行,或者不用給也可以的。”

陸清河:“何玉,不要說這些自暴自棄的話,你自己放棄,誰也救不了你。準備一下,明天一早跟楊豎進京。”

語氣異常的堅決又生硬,幾乎是命令的口吻。銀鈴跑出廚房打了水來,聽見陸清河的話吓了一條。趕緊上前,擠開他低聲道:

“大人,何大哥正燒着呢。您怎麽能這樣和他說話,回京的事再說再說。”

屋中的田老也上前來,示意陸清河跟他出去。

到了院外老人才語重心長道:“大人,容小人多嘴一句。何侍衛現在這個樣子,怕是動不得的。他氣性大,又傷着。京城那些侍衛一來,他就又怕又怒,不肯配合治療了。這才覺傷勢惡化,又燒了高燒。還有适才屋子裏您也別怪,拉回伺候一回,每次衙門伺候的差役都被打着回來。誰也不敢往裏湊,實在沒辦法了才進去弄一回。他這樣子,自己不讓治,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陸清河臉色凝重,回頭看了眼,“那便等他燒退了,再走。”

“是。”

倆人說話間,小廚房已送了熱水進去。木門吱呀一聲關上,銀鈴還有兩個差役都關在了裏面。

田老見狀頗為擔憂的望着,準備好了裏面炸開鍋來。

但裏面很安靜,嘩啦啦響聲水聲,偶爾還傳來銀鈴的說話聲。

“石大哥,麻煩把澡胰子給我。”

“哎,銀鈴姑娘給你。你力氣小,我來架着他。”

悉悉索索的動靜響了會兒,門就被拉開了。

“麻煩兩位大哥先幫忙洗着,我去叫廚房多燒點水來。”

那姑娘跑出來,往小廚房裏轉了一圈。抱着木盆出來,鑽進庫房裏撿藥材。不多時又跑出來,抓了幾把木架上的絡石藤。

田老好奇道:“二姑娘,何侍衛怎麽樣了?”

銀鈴:“不鬧了,我已經幫他洗好澡了。再給他弄個藥浴泡泡,退燒快,對他的腿也好。”

屋內,石雷将地面打掃幹淨,淨了浴桶才提着污水出來。

“銀鈴姑娘,好了。”

倒了水放下木桶,來接銀鈴的手中藥盆。

“有什麽要注意的,姑娘只管說,我們來做。何侍衛是男子,你一個黃花大閨女進去叫什麽事。”

想想适才屋子裏赤條條的何玉,石雷面色頗為尴尬。原是想要攔住她的,但又怕激怒了何玉,故而也就什麽都沒說。

“要泡一個多時辰的,水溫不能冷了 。何大哥又是有內力的人,這藥烈,水溫過高一旦逼不出體內邪氣,弄不好反倒會再傷了他。”

銀鈴沒把藥盆給他,說起了男女之別,不知為何歪頭看了陸清河一眼。似在等他發話,可為什麽要問他,竟也不知。

想想覺得有些可笑,恍惚想起他的瘋話來。

陸清河卻反問她,“看我做什麽,你不是大夫嗎?”

“那.....那個,我.....”

銀鈴被噎住,支支吾吾的半響沒找到話。以為陸清河會阻止她的,畢竟他才說過他喜歡自己的。

誰知那人像是會讀心術一樣,突然湊到她的身邊,垂眼低聲問道:

“怎麽,想看我吃醋?”

這話聲不大不小的,站在院子裏的人支起耳朵就聽到了。銀鈴鬧了個大紅臉,未料及這厮臉皮這麽厚。

“大人自己留着吃餃子吧!”

說完抱着藥盆頭也不回的鑽進屋中,陸清河瞧着那麽輕巧的身影失笑。誰不知,何玉的醋他早就吃夠了。

田老爺子尋着他的目光看回去,又瞧回來,還未看見哪些年輕後生明明晃晃的逗姑娘。

“大人,喜歡銀鈴姑娘?”

陸清河:“嗯,喜歡她,想要叫天下人都知道的喜歡。”

當然,這也是他應對何玉苦肉計的計謀。叫那姑娘嘗到些被人戀慕的滋味,叫她裹挾着衆人的期望和哄鬧,落到他的網裏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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