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私事

私事

苗人入京之事,事前陸清河并未聽說過。朝廷自來嚴禁戶民流竄,何況乎是京城,沿路必有嚴格的巡查。在沒有路引,也沒有人打招呼,帶領的情況,一般難以去到的。

而出現在京城的苗人,不僅在悄無聲息的情況下到了京城,還在正東坊巷子中置下房子。不知是因言語不通還是如何,并未經常出門,整日閉緊門戶。

但院子裏有孩子,年歲不大,夜裏總是哭鬧。于是叫人察覺巷子裏搬來了苗人,有人好奇前去前門。

來開門的是個老人,問道:“你來找誰?”

熱心的鄰裏就遞上手中的兩枚雞蛋, “我家住就住隔壁,老先生是苗人,什麽時候搬來的?怎生都不見你們出來呢?”

奈何倆人都聽不懂彼此的話,老人擺了擺手将門關上。

随後不久,正東坊巷子中搬來的苗人的消息就傳開了。

楊豎曾奉命進去探過,皆是老弱婦孺,尋常人,看不出來有什麽異常。原以為他們為人所挾制進京,但時日一長,竟也同周圍鄰裏熟絡起來。

時下京城和苗疆形勢都不穩,故而陸重山特意叫楊豎将此事知會陸清河一聲。

“這樣,楊豎。我給我爹寫封信,你連夜帶進京去。其一,将我師父接來乾州;其二,想辦法查一下那些苗人的身份,我這邊會提前排查一下各山寨可否有離開乾州的人。”

陸清河迅速落下筆墨,很快就将信寫好,封上封信交給楊豎。

他卻擔憂又道:“屬下就這樣走了,公子一個人在這裏怎麽辦?如今何玉傷了,您身邊也沒有什麽信得過的人了。而且,何玉怕是已生了二心,公子還是要提防一些。”

“此話怎講?”

陸清河晃蕩在洗硯上的手一頓,倏地擡起眼來。

楊豎收起信件,只示意他跟自己出來。倆人走過穿廊,來到後院的假山上。居高臨下的小坡,藏匿在亂石中,恰好可以俯視到吏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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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影栖息在屋頂之上,像夜間狩獵的野貓,一動不動。

楊豎道:“此人數日前就來了,不知想要做什麽。開始只是在屋頂蹲着,後來進了屋。适才銀鈴姑娘回去時,那人才從屋子裏翻出來。但竟未走,還在屋頂上呆着。所以屬下擔心,倘若何玉又二心,您一個人在苗疆會不會......”

陸清河擺了擺手,“這不必擔心,何玉有分寸和底線的。我同他争銀鈴的事,便就只是此事而已。關乎于苗疆的大局,他不會亂來的。早點回去,将我師父接來。”

說話間,黑影已點瓦離去,消失在夜色中。陸清河走下假山,楊豎緊跟着。不管是對于何玉,還是銀鈴,還是覺得他太過于自信了。

而屋內,銀鈴回來時,推開門就看見到地磚上沾着水漬的腳印。狐疑的看了眼何玉,立刻跑出門外四處張望,黑壓壓的屋頂上什麽都沒有。

“何大哥,适才有人來過了?”

她轉進屋來好奇的問道。

何玉揉了揉眼睛,神色疲憊,一樣盯着地下是的腳印。

“是不是鄒遠他們進來添茶水了?”

銀鈴往八仙桌上的水壺一提,果然沉甸甸,滿滿的一壺。

“可能是,但也不能掉以輕心了。今日下山的時候,我同大人就發現了有人跟蹤我們。”

小姑娘往床邊一坐,替他掖了掖被角,頗為歡喜的又道:

“何大哥,大人同意不送你回京了。把京城的大夫接到這裏來,這是最好的辦法。京城路途遙遠,又已入秋,天氣很快就會冷下來。一路沒有醫者看護,寒氣入體,往後只會更難治。”

何玉驚訝,擡眼問她,“你怎麽說的?”

他有些難以置信,陸清河的心思他怎會不知道呢。就是為了支開他,害怕這姑娘一心撲到自己身邊來。

銀鈴:“這還不簡單,我一說我要送你回京城。他想都沒想,立刻就同意你留下來了。”

小姑娘确實是用了心思去拿捏的陸清河,利用他的那份偏愛。

何玉失笑,怔怔道:“若是你,我願意回京的。”

“可是京城太遠了,你身子太弱,不能再折騰了。就在這裏治吧,何大哥。我有把握能夠好你的,而且大人還會從京城派大夫來。所以你自己也不要放棄好嗎,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們都不會嫌棄你的。保證會把你照顧得好好的,等着你重新站起來的那天。”

銀鈴邊說邊在自己的腰兜裏摸,摸出枚銅鈴,系着長長五彩繩。挂在床架上,彩繩垂下來,剛好能夠落在床頭。何玉只需拉動繩子,銅鈴就會铛铛的響起來。

“何大哥,以後你有什麽需要就拉繩。我同後堂的雜役知會一聲,聽到鈴聲就來幫你。這鈴聲音很響的,你試試?”

她跑到望月門下,又往游廊走了好遠,才大聲嚷嚷道:

“何大哥,你試試!”

但何玉聽不到她的喊聲,遲疑了好久,才伸手用力拉了拉繩子。清脆又綿長的響鈴聲,穿過黑夜一直響到衙門外才弱下來。

何玉眼一澀,蒙着淚花果然就看見那抹身影奔了回來。

“何大哥,你別哭。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幫你的。”

銀鈴安慰他,才剛靠近到床榻,何玉伸手就抱住了她的腰身。頭埋在腰間低聲啜泣,聳動着肩膀,讓人聽着有些心疼。

“何大哥,沒事的,你別怕。”

低頭看見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她僵住身子,擡起想推開他的手還是一樣僵住了。等他止住了發抖的身子,銀鈴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

“何大哥,你早點歇息吧。睡一覺,明天燒就退了。”

何玉這才退開,但銀鈴伺候他躺下。他又突然一個熊抱,抱住她,啞聲道:

“再陪我會兒好嗎?別走,讓我再抱一下可以嗎?”

其實還有什麽可以不可以,他都抱住了,銀鈴也不敢掙開,只得靜悄悄的,一動不動。揚着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癡癡的看着床幔。

想起了白日山寨中差役的話,喜歡何玉就是知恩圖報是嗎?喜歡陸清河就心比天高,貪慕虛榮嗎?

但沒有人告訴她答案到底是什麽,只是頸邊灼熱的呼吸變成了濡濕吻,貼着她極薄的肌膚,升起一陣陣戰栗。

“何.....何大哥!”

銀鈴本能的推開何玉,使大了勁,那人一下撞在床頭木板上,咚地一聲,聽着都叫人覺得疼。

“何大哥,你.....你沒事吧?”

又怕真的撞傷了他,銀鈴只得趕緊伸手扶住他,但是何玉地唇又湊上來了,她偏頭躲過,吻落在臉頰上。

倆人皆是一僵,那一刻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拒絕他的話來了。但話到了嘴邊又都全咽了下去,心口一陣酸澀,逼紅了眼尾。

“你.....你不願意。”何玉臉上閃過落寞之色,自問自答道:“不願意便不願意罷了,我累了,出去罷,有事我會叫拉鈴叫你們的。”

但她是願意親近陸清河的,同樣的吻,她并沒有拒絕。情窦初開,毫無抵抗力的癱軟地在他的身下。

何玉沒看見那樣的光景,但只聽了寥寥數字,便無比清晰的夢見了。心口絞得如同刀割,想要自己躺下,撐着手臂發抖,卻無論如何也躺不下。下半身跟釘在了床榻上一樣,折騰了半響只能無力的向床內倒去,撅着身子背對銀鈴。

“出去吧,我沒事。”

但身後的人還是伸手将他翻了過來,拖着他的下身往下挪了挪,蓋上被子。

此時屋外迅速的走過了身影,消失在望月門下。

楊豎不解道:“公子,為什麽不進去?”

進去了,也許何玉就不會那麽大膽了。

陸清河:“她已經夠難受了,我再逼她,定是要将她逼瘋的。何況這是她和何玉的事,倘若她自己願意親近何玉,我綁了她的手腳都沒用的。不若就在這等着,她心裏憋不過氣來,說不定會自己來找我的。”

楊豎不明白,為什麽陸清河一步一步得退讓,他原本就已經處于劣勢了。

“楊豎,去幫我尋盞燈來。随後你就啓程回京吧,辛苦了。”

陸清河理了理衣袍,停在了已經枯萎了紅花倒水蓮。楊樹轉身離開,不多時就提了盞燭燈回來,然後消失在黑夜中。

燈籠裏忘記添油了,火光很弱,放在牆角就像是微弱的螢火一樣。銀鈴走出來并未察覺到,躲到牆後偷偷哭了好半響,回過神來才發現陸清河就在自己的身側。

倆人中間隔着望月門,站在一左一右。小姑娘擡起頭來,愣了好一半響。陸清河已經提起了燈,踩着清風慢慢踱過來,提燈照亮她淚痕斑駁的臉。

“怎麽了?”

他明知故問,伸手擦了擦粘膩的淚痕。臉上的難過之色并不比那姑娘少,眸子隐藏在夜色中,叫人看不清楚裏面的神色。

“大....大人,你看見了?”

銀鈴适才聽見屋外的腳步聲了,有些慌亂的離開,走出來時他已經不見了。

“因為是你同何玉的事,所以我沒進去。無論你喜歡誰,同誰親近,我都希望你能夠獨立解決好這些事。你真的喜歡何玉,我不會攔着你。我只告訴你,我的心也很疼,我吃醋了。”

陸清河苦笑,神色又分外的釋然,像是同她談論公事一樣坦坦蕩蕩的。好像她不同意,立刻就可以無所顧忌的駁倒他一樣。

銀鈴蓄在眼眶的淚珠,瞧着他,不争氣的又掉了下來。突然像是頭迷失方向的小鹿一樣撞進陸清河的懷裏,嚎啕大哭。

“嗚.....大人,我什麽話都不敢說了。我害怕何大哥再像以前不讓人治了,害怕他真的好好不起來了,怎麽辦。”

她不知道是不是要給那個人編織一場美麗的夢,讓他配合治療,重新站起來。

“別怕,再堅持一下。我讓人回京接我師父了,等他來了,我就帶你進山喘口氣好嗎?”

陸清河丢下手中的燈籠,心疼的抱住撲進來的人,撫着她抵在自己胸口上的腦袋,整顆心咚咚的跳着。而還是歡喜的跳着,甚至是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地下的燭火徹底的熄滅,燒壞了油亮的燈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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