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決裂

決裂

白日發現屍體後,怕何玉醒來找不到銀鈴,陸清河便已先派了人回去告訴他,矮寨出事,銀鈴上山了,要晚些回來。

但差役回到衙門的時候,何玉還未醒過來。那差役便先回家了,遇上媒人上門來提親,便就忘了這回事。

再想起來找時,何玉已經失蹤。床上尿濕了一大片,褲子脫在一旁,輪椅也不見了。

原以為是廚房的雜役推他出去了,但天黑到陸清河和銀鈴回到衙門,都一直未見到他的身影。

衆人才開始急了,派出衙門的差役四處尋找。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竟就在衙門的後巷中發現的。

石雷和鄒遠立即讓人去通知陸清河和銀鈴,兩人到時,何玉像是被攝取了魂魄一般,癡坐在輪椅中。右手耷拉在輪椅扶手上,猩紅的血,滴滴答答的在石板上淌了一地。頂着亂糟糟的頭頂,耷拉着腦袋,毫無生氣。

“何……何大哥,你怎麽了?”

銀鈴哽咽問道,有些不敢走前。因為那個人看着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的。

“……我……我沒事。”

何玉緩緩地擡起腦袋,露出滿是擦傷的臉。血漬混着泥土草屑粘在臉上。即便是完整的肌膚,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銀鈴沖上前,蹲在他的身前。小心翼翼的擡起他手上的手,抽噎道:

“怎麽會這樣,誰弄的?”

何玉只是笑笑,并不覺得疼,“沒事,不疼了。別哭,一點都不疼了。”

因為早就疼得麻痹了,也就沒有什麽知覺了。只是看見上前來的陸清河,心還是有些抽疼。

發着抖,用沾滿鮮血的撫着那姑娘的臉。眼睛有些酸,想要掉下眼淚。嘴角卻勾起笑意,癡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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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我還能看見你的樣子。”

只差一點點,他就看不見她的模樣了。

陸清河走上前,站在銀鈴身後,擔憂地問道:

“是誰,可是看清楚他的樣子了?”

可何玉不想看見他,如沒聽見問話一樣,只是忘神的看着銀鈴。手掌糊了她滿臉的鮮血,又哭又笑。

陸清河只得拍了拍銀鈴的肩膀,道:

“先帶他回去,處理下傷口。”

小姑娘哽咽住,點點頭,握住了何玉的手,“何大哥,沒事了,我帶你回去。”

處理傷口時,何玉都很安靜配合。只是不說話,但看見陸清河,臉色會愈發的難看。

銀鈴讓他先避了出去,同鄒遠石雷幫洗澡清理傷口。何玉默默的不坑聲,在體內不知道什麽時候憋了口氣。好像開口,他的魂魄就會散掉一樣。

他們不再敢再逼問什麽,只是先處理好了他的傷口,換上幹淨的衣服,把人放在床上。

鄒遠和石雷清掃幹淨屋子,提了髒水出去。屋子裏就只剩下了銀鈴,她只是起身去倒杯水給他潤潤唇。何玉就像受了驚吓一樣,突然伸手抱住她的腰身。挺起上半身,微微濕濡的腦袋埋在她的腰窩。

銀鈴才聽到,腰後的哭聲。他吐出了胸口的那口氣,卻是在撕心裂肺的哭,壓着聲音像是要将自己抽過去了一般。

“何……何大哥,你怎麽了?”

何玉收緊手臂,抱着她,淚花更快就濡濕了腰間的衣服。

“.....不要喜歡陸清河好不好。”

他祈求道,哽咽着哭聲。

銀鈴身子一僵,立刻就想到了山上答應陸清河的話。何玉知道了,适才有人将他帶到山上去了,所以他才知道自己允諾陸清河的事了。

“何大哥,我……”

像是偷偷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她一下什麽話都不敢說了,腦袋一片空白,連呼吸都窒住了。身後的手臂将她越箍越緊,仿佛要勒斷那纖細的腰肢。

“不要喜歡他,也別丢下我,我好嗎?”

何玉埋在那腰窩中,是氣是惱是害怕,張開嘴咬住了衣服下的軟肉。他在告訴她,他的心,他的身體都在痛,像是咬在她身上的痛一樣。

耳邊還響着山上那姑娘綿綿糯糯的聲音,她說好,等到他好起來就答應同陸清河在一起。在他們倆人之間,她還是選擇了陸清河,卻又給他編織了場美麗的夢。

“為.....為什麽,我不可以喜歡他。”

銀鈴憋着哭聲問,淚珠啪嗒吧嗒的,像斷線的珠子落下。在害怕中承認了那份心思,可是瞟見何玉癱在床上的雙腿,又突然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胡亂的點頭,抓着他的手,轉過身子抱住他。

“好.....好,我不喜歡他了,何大哥,我不喜歡他了。你別怕,我不會別丢下你的。不管你還能不能站起來,我都不會丢下你管的。”

她哭着比何玉還要難過,驚得折回身來的鄒遠連忙的退了出去,提着茶壺躲在望月門外去。恍惚了好一半響,難過的想起來,何玉的腿也是因為他斷掉的。

如果他不曾回去找木姜的屍體,銀鈴就不會跟着他進洞去,釀成現下難堪的場面。其實他才是應該對這場不幸負責的人,可是何玉、銀鈴、陸清河誰都不要他負責。他們三個像三團亂麻一樣,纏在一起,解不開。

有銀鈴在的地方,便就有他們,誰也不會離場太久。鄒遠擡眼便看見青綠色的衣袍,帶着風旋到了面前。

陸清河回去換了幹淨的便衣,再回到院子外就聽見了裏面的哭聲。他是想要進去看看的,但被躲在一旁的鄒遠攔住了。

“大....大人,等一下再....進去。”

鄒遠側身擋住去路,耷拉着肩膀,臉色不太好。

“讓開!”

陸清河聽見哭聲,心情更是不好,一把推開鄒遠往裏面去。

但他只是走了院子裏,站在甬道上。因為在這裏,從敞開的窗柩望去,就足已将屋子裏的人看清楚了。

裏面的姑娘扶住何玉,幫他用軟枕墊在腰下。在她退身之際,他突然挺起上半身,猝不及防的吻上來。

冰涼的唇,只堪堪落在嘴角。

銀鈴顯然被吓了一跳,初始又驚又怕。可片刻之後,回過神來,又什麽都不做。何玉再壓過來時,只是用手撐在了身側。不讓自己害怕的躲開,無助的向後倒去。

然後閉上眼,告訴自己別怕。不過一個男人而已,何玉也沒什麽不好,他舍得用性命去護自己。

可是她再睜開眼來,蒙着淚花的眼看的那張臉,又全然是陸清河的模樣。

何玉的唇碰到了她緊咬住下唇的貝齒,微微遲疑,輕柔的吻落,如蜻蜓點水般落下便退開。

“.....我會好起來的,別難過。”

他用手指碰掉她氲在眼眶裏的淚水,叫她看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誰,他不會叫她當真伺候一個殘廢一輩子的。

而院子外,陸清河不等人看見自己,便已拂袖而去。鄒遠跟在他身後,想要解釋。張張嘴,卻又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瞧着他難看的臉色,大氣也不敢喘。

而陸清河卻突然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率先開口,破口大罵。

“鄒遠,你混蛋!要不是我現在是朝廷命官,我定然是要一刀宰了你!”

他本性本就不好的,怎麽隐藏還是會暴露出來。依照着以前的性子,陸清河想要得到的東西,定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搶到手的。可現在他竟然不會了,陸清河覺得自己也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那姑娘半個時辰前才接受了他的心意,轉眼間她又應承了何玉。她那麽心軟,定是會要來找自己的決裂的。

他慌忙丢開鄒遠,茶壺失手碎在地上。水漬濺在青綠色的衣擺上,手足無措的人,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走。

他以為只要藏起來了,銀鈴找不到自己,她就沒有辦法說出反悔的話來。

可不知怎麽繞的,陸清河沒頭沒腦的爬山上了後花園的假山。楊豎曾帶他來過的地方,可以輕而易舉的俯瞰整個衙門的官舍。

但有人比他來的更早,站在假山前。纖細的胳膊舉起弓弩,半眯左着眼,瞄準吏舍上的黑影。站的地方并不是很隐秘,倘若他回過頭,也可以一眼看到她。然而舉了很久,抽泣一聲,卻似有動搖之色。

陸清河在看清楚是銀鈴後,下意識的想要躲。但目光觸及到屋頂上的黑影,突然就走上前,毫不猶豫擡起剛要放下的胳膊,對準人影。

扣動弩機,一箭射出去。人影中箭,在屋頂上翻滾了幾圈,扒住瓦片爬起來,翻進後巷中。

“放開我!”

銀鈴喝了聲,掙開陸清河的手,從假山上利索的翻下。幾下就竄進了□□,追出了衙門後巷中。

“銀鈴,回來!”

陸清河提着袍子,邊跑邊喊。聽見動靜的差役,也急忙往吏舍趕,只見從黑影翻下巷子後,瓦片倏倏的落下,砸出脆響。

“快,有刺客!”

所有差役迅速散開,分兵前後堵截,有條不紊的将衙門周遭的巷子全部堵住。

但包圍圈一點點縮小,最後圍住的卻是從暗處走出來的銀鈴。架着弓弩,神色憔悴,有些晃神。仿佛下一刻就會扣動弩機,射出箭矢。

“銀鈴姑娘,是我們!”

石雷大喊,站在巷口,身後跟着數名差役,小心謹慎的提防着。

銀鈴聽見喊聲,眸子聚了些神。猝然垂下手臂,小巧的弓弩挂在手指上晃蕩。

石雷:“姑娘看見刺客了?”

銀鈴擡起眼,指着牆頭上的血跡,冷冷的自嘲道:

“我把他放跑了。”

“為什麽?”

石雷不解,聽她的話像是完全能夠抓住那賊人的。

銀鈴又垂下了腦袋,無力的搖搖頭。趕來的陸清河,站在她身後原是想要喊她。但在她轉過身來,迅速的躲進一側的牆角。

“石大哥,你們先回去,我有些話同大人說。”

她只微微側首,就看見牆後的衣擺。

“好。”

石雷示意差役退下,撤出巷子。陸清河混在人群中,企圖乘亂走開。但只走了幾步,就被銀鈴喊住了。

“大人,您別走。”

陸清河裝作沒聽見,還是混在差役中,想要退回去。

他不想聽銀鈴說任何話,不管是關于他想要射死她師兄的事,還是要為何玉同他決裂的事。只要他沒聽到,那諾言便還作數。他還會等着何玉好起來的那天,和她在一起。

銀鈴回過身,看着那道慌亂逃竄的身影,有些煩躁,“陸清河,你站住!”

她冷冷的架起了弓弩,對準面前的人。

陸清河只停了一瞬,并未回頭過來。可石雷和衆差役回過頭,看見弓弩下意識躲開,讓出條道路來。

石雷還算是好心,低聲提醒道:

“大人您.....您最好別動,銀鈴姑娘的弓弩正對着您,您小心她擦槍走火。”

這樣的場景很熟悉,當日楊府外,他也是這樣用弓弩對着這姑娘的。石雷還清楚的記得那天,特意囑咐過陸清河,弓弩殺傷力大,叫他看準了再動弩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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