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
尹昌興的胳膊還是叫銀鈴卸下來了,撒了氣的姑娘把人丢在地下,悶悶的走開。差役也不敢追,只好趕緊去扶疼得龇牙咧嘴的人。
“愣着幹什麽,還不給爺把賤人拿回來!”
那厮還是不肯罷手,差使人去追。銀鈴聽見他的聲音,邊走邊組裝好了腰包裏的弓弩。突然一個轉身,瞄準那厮,對着裆下毫不客氣的射出只箭矢吓唬他。
“嘴巴放幹淨點,不然別怪我的弓弩不長眼!”
一直未吭聲的楊豎這時才好心攔她,擡起手來拿下弓弩,訓道:
“要幹什麽,還嫌事情不夠亂嗎?”
他一直對銀鈴沒有什麽好感,尤其是關于陸清河和何玉為了争她,撕破臉的事更是耿耿于懷。
“當初要不要是你跑到山上去,一去幾天找都不找到人,又何至于如此!真不知道我家公子看上你什麽了,魯莽、無知、任性,蠢得要死!”
銀鈴還從小就叫哲秀秀和蘇明舟捧在手心裏,倆人才走多久,她就接連被罵得頭也擡不起來。喪着臉心灰意冷,甚至覺得自己也就這樣了。她根本就不适合當官,她沒有陸清河那樣的心思。就像楊豎罵的,所以才将事情弄得一團遭,農考的事也砸了。
一路哭着回客棧,掌櫃的看見他們倆人自也猜到了怎麽回事。站在櫃臺後,撥着算盤好心安慰道:
“這當官是男人的事,哪兒有女人跟着摻和的。小姑娘別難過,人嘛不一定要做官才能出人頭地。種地沽酒,織布做生意,女人哪樣都能做,紅火着嘞。”
雖然是和尹昌興一樣的話,但總歸沒那麽傷人。銀鈴噙着淚花,點了點頭,鑽上樓去收拾東西了。
倆人預備着即可起程趕回乾州,看看陸清河到底怎麽了,那麽久不曾有書信來,同楊豎也不聯系。
布政使司衙門外熱鬧了一會兒就恢複平靜了,只在地面留下了一灘黃色不知明的液體。差役才将大門關上,便有人來敲了門,出示金令後立刻就被恭敬地迎了進去。
布政使姚治民親自前來迎接,奉上首座,垂手立在一側,恭敬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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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使大人一路幸苦而來,聖上有何指示?”
“讓那叫銀鈴的和尹昌興辯,辯詞詳細記錄在案,聖上要親自查看。”
吩咐完,來人連口茶都沒吃,走出花廳就消失了。
姚治民趕緊派人去客棧找,現下多少是知道了那女人背後根本就不是陸清河,而是皇帝。甚至是皇帝親手在培養的她,所以才會幹預此等小事。陸清河也許只是那個女人的墊腳石,她踩着他往高處而去。
差役快步去追,在城門口将銀鈴和楊豎攔下,喚他們回去準備明天的農考。
銀鈴本就心灰意冷了,背着箱籠坐在馬上。未曾想事情還有轉機,一下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楊豎猶豫了一瞬,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別叫我家公子失望。”
意思是她要是辯不贏尹昌興,丢了陸清河的臉,自己還會再揪着她再罵一頓。
至于是不是夾帶了私仇,他沒說。看不上銀鈴,又在陸清河命令下盡心盡力的保護她,陪着她,棄自己的主子不顧。
倆人遂又打馬跟着差役回了城,随是如願和那尹昌興痛痛快快的辯了一場。可沒有任何結果,辯完姚治民便就叫她回去了。到底是考上了還是沒考上,叫人拿不準。銀鈴老實跟着楊豎,大氣也不敢喘,老實得不得了。
心下覺得自己大抵是真的把事情弄砸了,一想到陸清河失望的臉便覺得頭皮發麻。進了乾州城,馬越騎越騎慢。
楊豎不耐煩的催促道:“磨蹭什麽,就那麽點出息,不敢回去見我家公子了?”
銀鈴只得夾緊了馬肚跟上他,一直到了衙門前才下馬來,将缰繩交給差役。
從外間瞧出衙門裏外正常如故,當差的還是那些人出入其間。不過後堂裏到是挺熱鬧,倆人一進城,就立刻有人通禀了巴東。
他正在指示着差役備宴,好心為銀鈴接風洗塵。一聽她已經回來了,木桑頗為擔憂道:
“銀鈴回來了,世子如何應對。她那人生性魯莽,行事荒誕不經,身邊還有陸清河的侍衛,怕是不好對付。”
而現在他們還在給她弄接風宴,叫那姑娘知道巴東擠兌走了陸清河。飯會不會吃不知,指定會摁着他們揍一頓。
“不必擔憂,我那師妹向來吃軟不吃硬。既對付不了她,那便把她變成自家人就好,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
這時差役雙手捧着昨日才漿洗幹的官袍上來,道:
“大人,官袍已送來了。”
巴東伸手扒拉了幾下查看,示意他放到桌子上去。木桑看見那深青色的袍服,臉色不太好。明明前幾天官服還穿在自己身上,他還是朝廷任的縣丞。當是認真論起來,巴東連罷免他權力都沒有,現在倒是連知都不知會一聲,将他的官服拿走了。
“世子還許了她縣丞的官職,她不過一女人耳。”
巴東大笑,拍了拍木桑的肩膀安撫道:
“不過是借來一用,一會兒就還你罷。”
不多時,堂外就有人來禀銀鈴已經到衙門了。巴東帶着人親自出去迎接,還将官袍帶着。看見熟悉的身影,遠遠的高喊道:
“師妹好久不見,一路幸苦了,可還順利?聞聽你去考農官了,我已備了酒宴為你接風洗塵,祝賀你一舉高中。”
銀鈴走近來了,才看清楚穿綠色袍子的人不是陸清河,而原本為階下囚的師兄。
“怎麽是你,陸大人呢?”
巴東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難過道:
“打生樁的事鬧上朝廷了,錦衣衛奉旨拿他進京。不想半路遇到苗人尋仇,叫亂刀砍死扔下山崖,屍體也沒找回來。”
“什麽,你再說一遍?”
銀鈴大驚,沖上前一把揪住巴東的一領,頗有幾分要把他身上的那身皮扒下來的架勢。
“打生樁關管陸大人的事,有人故意潑髒水,借此唆使寨民鬧事!還有你,這是怎麽回事?!”
“這自然是朝廷的任命,你也看到了陸清河來乾州一年多一事無成,還惹出那麽大的亂子。可見朝廷這人啊,用的不對。乾州這個地方,自然是要用熟悉苗務的人來管,才能管的好。”
巴東拍了胸口上的爪子,撫平上面的抓痕,讓人将縣丞的官袍端了上來。
“師兄知道你喜歡衙門的差使,陸清河舍不得給你的,給不了你的。師兄給你,以後這乾州你我兄妹共治如何?”
“你!”
朝廷重新羁縻制,以苗制苗了?銀鈴僵在原地,立刻就将事聯系了起來。陸清河倒臺,誰獲利最大?!
“以為許點好處就能收買我?師兄你休想,我絕不會和你這樣的人共事,同流合污!”
“怎麽師妹能給陸清河賣命,不能給師兄賣命?乾州算你一半,只要你做得好的,我照樣像陸清河一樣保舉你。”
“道不同不相為謀,恕不奉陪!”
銀鈴一把掀翻差使手中的托盤,官袍掉在地下,惡狠狠的踩了好幾腳。跑進後院收拾東西,打算立刻帶何玉走。
可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只有一個時安,在道堂裏靜坐,小道童還不許去打擾。不過好心告訴她,何玉被待到田大夫的醫館去了。
接了人是拉也拉不住,弄輛馬車把何玉塞進去,風風火火的趕出城。馬車颠簸,車內的人被颠的東倒西歪,直徑滾出到車門前來。幸被轅座上的楊豎堵住,才未得摔下馬車去。
銀鈴趕緊停下馬車,鑽進去把他扶起來,忍了好些氣憤又難過得淚珠子就掉了下來。
何玉撐着半個身子,溫聲問道:
“怎麽了?不管你做什麽選擇,我都支持你。但你要明白,自己在做什麽,不要總是那麽沖動。你不想在你師兄手底下做事,回寨子了以後就不能插朝廷得事,我們好好過日子。你若不甘,就是回去,我也支持你。”
銀鈴想做的事,他一直以來都知道。會無條件的支持她,無論她用什麽手段去做。
但那姑娘冷靜下來,抹了把臉,倔強道:
“我不會背叛大人,幫我師兄做事的。我要回寨子,親手查出禍亂苗疆的罪魁禍事,為他洗刷冤屈。”
車外,楊豎聽見裏面的話,臉色總算是好了些。架起了馬,朝裏面應和了一句。
“我會和你一起的。”
銀鈴受到鼓舞,感激的看了眼竹簾外隐隐綽綽的人影。
但才複行了幾步,身後就立刻有馬車疾馳而來,越過他們又橫在道中。
楊豎及時拉住缰繩,止住馬車,見對面那不行其道,故意攔着他們的人竟是時安的書童。
“銀鈴姑娘,我家師父有請,請下車一敘。”
銀鈴探出頭來了眼遂下車去,但小書童顯然沒想叫她上車,架着車就繼續往前了。
小姑娘一直跟着走了好長一段路,他們才停下來。時安依舊是沒露面,只是坐在車中,沉聲問道:
“姑娘要去哪裏?”
銀鈴:“回山寨,去抓造謠的人。陸大人是清白的,我要為他洗刷冤屈!我不信他那麽死了,萬一....萬一他掉下山崖挂在了哪棵樹上,或是跌落到水潭裏,都是有機會活下來的。”
她要去找那個人。
時安像是聽了笑話一樣,冷哼道:
“愚蠢!你一介白衣,抓到了送到哪裏去?無權無勢,你就是抓到了,不出兩日人家大搖大擺,毫發無傷的就出來了!你以為拒絕巴東世子,就會有人稱贊你的忠義了?你想做官,知不知道當的誰的差,忠的又是誰?”
老先生接連質問,銀鈴啞口無言。
不明白他可是陸清河的師父,自己抓到了兇手,他難道就不管放任其逍遙法外?
許是看那姑娘實在是太過于蠢笨了,時安終是沒忍住,點了她一把。
“打生樁的事,朝廷已經結案,到此為止。你不用再忙活了,陸清河自他的命。聖上已任命你為乾州農官,掌河工農桑大小事務!這是朝廷的差,不是他陸清河的,堤塘死不死人都要繼續修!你若還是那麽軸,轉不過彎來,非要去給他報仇。那你就自己回家去,朝廷不需要你這樣鼠目寸光,胸無大志之人!”
銀鈴沒想跟上來又是一頓罵,怎生就是想要查打生樁的案子,誰都不許查。老先生明明是陸清河的師父,竟然對他的死毫不在意。言語間張口閉口皆是朝廷堤塘,他們沒有看到有人為此含冤而死了嗎?
其實就是無人在意的,只有她自己被愧疚和難過壓得喘不過氣了。站在車外,像是陷入迷霧得柳舟,如何走都不對,都會有人責怪她。
她不敢去接道童舉起來的明黃卷軸,那是皇帝的任命。接了,就不可以忤逆朝廷的意思去查打生樁的案子了。
“愣着幹什麽?”
時安催促道,掀開了竹簾一角,對銀鈴有些失望。她并不是将帥之才,只是有幾分小聰明而已。
“先生我....我.....”
“跟了陸清河那麽久,他就什麽都沒教你嗎?就是因為你一介白衣,陸清河一倒,你連你自己,連何玉都保不住!老夫該說的都說了,你若還不明白,就是塊頑石,該棄矣。”
那個人教自己什麽了?
銀鈴噙着眼淚,完全懵了,竟是腦子空空什麽都想不起來,跟根木頭一樣杵着。
書童接過時安的聖旨,不由分說的塞過來,然後駕車離開。
抓着那握在手中紮紮實實地綢布,就像是反手抓住了陸清河的手一樣。無助的她忽然就有了力氣,懵懵懂懂的想起陸清河的話。
我希望你能用這只手抓住你能夠抓住的權勢,不管是我給你的,還是別人給你的
銀鈴才明白這樣的權利一樣一樣的在今天都來的了她的面前,但她以為那樣的權利肮髒不齒,所以嚴詞拒絕,以保全自己的高風亮節,保全自己對他的忠義。
現在她懂了,帶着聖旨回去找到了何玉和楊豎。
“楊大哥,我....我想回去。”
當沙啞着聲音真的說出這樣的話,還是不太敢相信。
但車內車外皆是一驚,何玉想要出來看看發生什麽事了,卻癱在軟被上無法挪動。而楊豎毫不猶豫地一巴掌甩在了銀鈴的臉上,瞪着猩紅的眼睛,怒斥道:
“殺人兇手,你和他們一樣都是殺人兇手!”
他早該想明白的,時安在乾州,若不是上頭默許了,沒人敢動陸清河的。現在他們找到了一顆更适合管理苗疆的棋子,所以棄掉了陸清河。
乾州的水利功績也不是喂給巴東的,是給銀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