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脂粉羅裙

脂粉羅裙

楊豎抽了銀鈴一巴掌,憤慨問道: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是要進山去找我家公子,還是要回去享你的榮華富貴!”

他才反應過來,看上銀鈴的人是皇帝。

“對不起。”

銀鈴捂着臉,搖了搖頭,其實內心也産生了動搖。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性如此浮躁,不過幾句話便就左右搖擺,舉棋不定。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取你項上人頭祭奠我家公子!”

楊豎怒拔出配刀刺向銀鈴,她竟也不躲,站着一動不動,雙眸噙着淚花,渾身都在發抖。

車內何玉聽見動靜,立刻抄起壓在軟被下的藥罐擲出去,擊中楊豎的胳膊。

“楊豎,今天你敢動她一下試試!他日縱使天涯海角,我必追殺報仇,不屠盡你滿門不罷休!”

楊豎冷笑:“好一條背主的狗!你們最好的盼着我家公子沒事,否則我必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斥完一把收起劍轉身向山林而去。

銀鈴吓傻了,杵在原地好久才回過神來。頸間火辣辣的疼,被楊豎的刀劃了個口子出來。傻呼呼的往前追了那道身影幾步,又覺得自己可笑之極。失魂落魄的回來,手腳并用的爬上馬車,扯起缰繩咕哝了一聲極中哭腔的“駕”。

馬車掉頭往城中去,何玉聽見那哭腔,心疼道:

“不要管別人的看法,只管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持你的,別怕。”

他第一次有些嫌棄自己殘腿了,很它不能立刻好起來。當初為了挾制那姑娘,故意傷害自己落下了病根。而如今成為她的累贅,不能為她遮擋半分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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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鈴駕着車,回頭看了眼簾後,哽咽道:

“何大哥,我選擇回去,以後不管發生事我都不後悔了!我要親手将大人的新政在苗疆完全推展開來,他活着,我便叫他親眼看看苗疆國泰民安的盛況。他若不在了,我便當以此來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完成他的遺願。”

“嗯。”

何玉應着,扯了扯嘴角,卻是滿臉的苦澀和的難過,盯着車頂失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輸了,那姑娘從未曾說過喜歡陸清河一個字。如何在他聽來,一字一句卻都是她喜歡他,心悅他。如此觸目又張揚的愛意,那姑娘竟然一點都看不明白。

離開時,巴東曾指着銀鈴警告她,出了牙門,以後衙門可不就是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了。現下她又回來了,想進去便就沒那麽容易了。時安顯然也只是傳旨而已,其餘便就什麽都不管。小道童來禀告銀鈴被差役攔在門外不許進衙門了,那人也只是淡淡的應了聲,便繼續低頭研究棋譜。

木桑聞聽後,特意換了官袍前去給她下馬威,站在門匾下威風凜凜的呵斥那姑娘:

“哪兒來的無知小民膽敢硬闖衙門,咆哮公堂!來人,給本官拿下,打二十大板以正視聽!”

銀鈴見貫了此等拿着雞毛當令劍,仗勢欺人的貨色了。立刻就從腰包裏掏出了明黃卷軸,高舉過頭頂,斥退圍上來的差役。

“我看誰敢拿我,我乃聖上親封的乾州農官!聖旨在此,誰敢造次!”

“呦呵,還敢假傳聖旨。拿下,給本官打入死牢!”

木桑不屑,只這半會兒的功夫,這黃毛丫頭上哪兒弄的聖旨來。何況她既然有聖旨,為何剛才不拿出來。

料想銀鈴魯莽的性子,當也幹得出此等不知輕重的事情來。

可差役一個個盯着那明黃的聖旨誰也不敢動,畢竟衙門現在局勢,阿貓阿狗都能上來比劃兩下。形勢不穩,他們還犯不着同誰過不去。

于是有人立刻去禀了巴東,不多時那人就提着袍服匆匆趕來打圓場。

“這是幹什麽,還不退下!銀鈴姑娘乃聖上親任的農官,豈容得你們放肆!”

他上前來便就熟絡的拉住銀鈴的手腕,溫和的笑道:

“你看看,師兄說讓你做縣丞,你婉辭。現下聖上親自點了你的狀元,這下你我兄妹二人自當在乾州,為朝廷盡心盡力當差了。”

他連聖旨看也不看,親自迎了銀鈴進去,喚人将何玉抱出馬車。

銀鈴的聖旨,大概也猜到了來歷。時安在乾州,代表着皇帝。懷裏只怕手中是揣了一兜子的聖旨,瞧上什麽人了,只管往上面填名字便是。

朝廷裏的形勢巴東知道的不多,但多少還是有點眉目。

當權者将苗疆這塊地方看得極為重要,一步一步納入版圖之中,推行改土歸流。即便前三年無分厘稅收可言,還要往裏的搭錢搭人。

但只要運行得當,往後每年可為國庫增加二百萬的進項。更何況乎邊疆拓野千裏,這樣的功績誰可棄之。

可這塊地方沒有想像中的那麽好改,改土歸流數年一事未成。朝廷在采用羁縻以苗制苗,和改土歸流的方略中,選擇了一個穩妥的辦法。

選用苗人做官治理,并推行科舉取士。讓他們看到苗人并不是被中原征服了,而是苗人和漢人相融了。在這片土地上只要有才學者皆可治理苗疆,甚至不分男女之別。

銀鈴是他們選中的試行者,只要她做的好了,就會成為開拓者,是後世載入史冊的千秋功績。

這條路注定充滿荊棘,除了有民族之分,更有男女之別,是一塊烙印在血脈中傷疤,揭開就會流血發疼。有人害怕選擇視而不見,不許人去觸碰。有銳意革新進取者,走出一條鮮血淋淋之路。

朝中陳太師獨攬大權,在同皇帝僵持不分勝負之下,各退一步,巴東被推舉出來成為緩和區。但他也不傻,在皇帝和陳太師間兩頭下注。所以邀請銀鈴當真是帶了幾分誠意的,但又不能做的太明顯,假意搪塞木桑,以防他給自己拆臺。

只奈何他那師妹竟是顆頑石,抱着沒有的節氣,嚴詞拒絕了他。

現下她自己跑了回來,腰杆硬了好幾分。張口就包攬了乾州的一切河工農務,親上工地督工,事無巨細一一過問。樂得清閑,不同她争。如陸清河在時一般,坐鎮衙門裏。

平羅彎堤壩在六月夏汛順利竣工,不但抵擋住了上游葫蘆口潰散的河水。汛過即刻蓄起了數丈塘水,供以周遭農桑灌溉使用。

啓安二十二年秋,下下去的第一批秧苗成熟,結出金黃的稻谷。山間寨民一鋤頭一鋤頭翻出來的黑土地,一樣也結滿了白色毛絨絨的棉花團子。

這一年在苗疆新種出來的谷物,被作為賀禮送至京城。皇帝大悅,對巴東和銀鈴大加贊賞。往常那些以苗人心異,不可當重用的言論紛紛不攻自破。

秋忙過後,銀鈴很快就籌備起了響空峽石橋的動工事宜。陸清河曾說要親自去選址,可後來生了很多事端,最後也沒選。圖紙也只是張草圖,并沒有敲定最終可行的方案。

她沒有辦法,帶着工匠在沿着山谷上下走了好幾天。最終擇定在靈霄口建造石橋,以來起初地勢平坦,即便是夏汛流水也并不會很大,距離山中幾個村寨很近。修在此處,必可物盡其用。

動工那天她親自去了靈霄口,和民工一起伐下兩岸的樹木,堆積在石壁之下,用做火燒。待火将石頭烤的炙紅,再澆下中冷水,人便可輕易采之。

大火才剛剛燒起,石匠便匆匆忙忙從河灘上跑了上來,大喚不好。

“銀鈴姑娘可是看過石料了?衙門裏運來的石料脆如薄紙,大水若是一沖就沖塌了,哪兒還能走人。”

“怎會,石料是您我二人一起去選的。”

銀鈴趕緊跟着去查看,只見差役和民夫正在一點一點艱難的運送石料,堆放在河灘之上。走進了去看,要用手仔細摸才能摸出端倪來了。

石匠倒了羊皮壺中的水,不會兒水漬就浸了進去 ,“姑娘,這料子吃水的很,恐是不行的。”

“此事我知曉了,我馬上去問問怎麽回事。”

只是找來石料販子,那人看着滿地不能用的料子也是一臉的為難。直言衙門就撥了那麽些銀子,能買些次等的料子就不錯了。

明明朝廷是撥足了款項下來的,衙門裏一分一厘的支出都要經過巴東的手。這錢叫誰斂了去,不言而喻。

留了人在工地上看守,她立刻就奔下山去。

回到衙門,巴東看見她頗為欣喜,連忙吩咐她暫先不用回工地上去了。

銀鈴正是着急,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質問道:

“朝廷撥給響空峽修橋的銀子呢?買石料怎麽只兩千兩?”

“師妹問我,我問誰去?你不會以為朝廷撥兩萬兩,當真就能有兩萬兩押到乾州吧?這會兒我也正着急,拆了東牆補西牆。”

巴東拍開她的爪子,喚婢女捧了套衣服上來。

銀鈴不信他,一分沒動,“銀子你當真沒動?!你要是敢動河工的銀子,我跟你沒完!”

“我的師妹你看我敢嗎?你要是有膽子,一層一層告去,叫那些人将銀子吐出來。這官場的事啊,你怎麽還是那麽單純?今日是元府老爺的壽辰,人家遞了帖子,請我賞臉赴宴。這元家你也知道,財大氣粗,吐口唾沫就夠咱們這窮衙門吃好久。上頭那些人,我是不敢惹,也不能惹,銀子只有再尋出處去。”

劈頭蓋臉将數落了一頓銀鈴,巴東才指着婢女手中的衣服道:

“元老爺久聞你的大名,聞聽你主持河工有道,頗為敬仰,特意請我帶你前去赴宴。”

“他要見我做什麽,我又不認識他。再說他一個天天吃喝嫖賭的老頭,怎麽會關心到衙門河工上的事務來?”

銀鈴覺得稀奇,當然知道,巴東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要從元家掏銀子出來。

“這就是你小瞧人了,你一個女人尚有此天賦,就不許人家也有造詣了?快去把衣服換了,随我前去赴宴。”

推小姑娘一把進內堂去,巴東立刻吩咐婢女,“伺候姑娘梳妝。”

“是。”

婢女福了身,候在銀鈴身邊。

“為什麽要梳妝?我乃衙門農官,不能穿官服嗎?!”

銀鈴不解,自覺自己現在是官家的人,一言一行皆不能丢了分,落下話柄。何況在那樣的場合,她只有穿了官服,才能叫那些肥頭大耳的男人不敢放肆。

巴東好笑地一把揪住她面皮,頗為寵溺道:

“今日是私宴,你穿了官服去想要吓唬誰?”

何況這小姑娘穿着官服醜死了!姑娘家家的如今長大了,瘦了,身段也顯出來。施上脂粉,自當是要穿些好瞧的羅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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