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伯都

伯都

銀鈴的奇香,其實就當初在斜坡寨給陸清河用的安魂香,同他身上的颠蠱也是同出一脈。能控制人的心神,将人念無限的放大。亦正亦邪,善念為善,惡念為惡。她想早知道元賀有心疾,就用這香丸賣他了,何苦自己受那麽大委屈。掉層皮,丢半條命,才将銀子弄到手。

不過銀子她是萬萬不敢私吞的,立刻就吩咐人一起入到公賬。将來在橋頭弄一塊大碑刻上,讓他“名留青史,千古流傳”。

盡管她并不是想這樣魚肉百姓的人歌功頌德,但沒辦法銀子就是人家的。不寫清楚明白,萬一有人在裏面挖坑。故意詐她,一個貪污受賄的罪名鐵定跑不了!

送走元賀,又來一堆排隊看望的人。快要天黑時,房中才清淨下來。卻是來不及休息半分,立刻就将趕下山的鄒遠招進來。

“楊豎,将樣布拿給鄒大哥,另外我櫃子裏還些銀子也一并拿出來給他。”

翻出來的銀子都是些碎銀子,并不多。楊豎拿過來,将自己錢袋子也塞給了他。

銀鈴瞥見了,頗為感動,又不好意思對鄒遠道:

“鄒大哥,我只有些錢。你見識廣,要麻煩你帶着樣布,幫我找個合适的布商來。首先要人品信得過,不要求他大公無私為百姓,但求不過貪婪無道。其次他至少要能織出樣布這樣的品質,且布價要壓在五錢。這樣将來在聖上面前,我們才能力壓元家一頭,拿到織造權。再有,咳咳!”

說得急了她又狠狠地咳嗽了一陣,楊豎趕緊取來水給她順,緩過勁捂住嘴才借着說道:

“再有就是,至少要有兩千架織機,這個可以要求不用那麽嚴,後續想辦法再增加。告訴他們你是替朝廷辦事,朝廷的織造。前期叫他們下些本錢,後面每年我能叫他們除上交朝廷的二百五十萬匹軍需布外,還有三萬兩的進項。至于後面海上通商,同外邦做生意,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

這是一張并不算是很有誘惑力的大餅,尤其前期還要自己砸錢。但它是朝廷的買賣,織造的名字夠響,銀鈴相信會有人來的。

鄒遠還沒接過那麽難得事,接過的銀子颠了颠只夠他自己往來食宿的銀子,就莫說是請吃飯了。面露難色,又不好說。

楊豎瞧了,只冷冷道:“你權且先去找找有沒有合适的人,回來報,銀子過兩日再補給你。”

想想原本想跟着銀鈴做事也不是奔着來享受作威作福的,鄒遠一跺腳,咬牙應下。叫她只管放心,肯定幫她将人找來。領了差使,連夜離開。

銀鈴那扇屋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差役進進出出來領差使。從前她恨不得事事都親力親為,現下沒精力。一病倒工事便就全癱了,她不得不學着将事交給下面的人去做,叫楊豎成為她的耳目坐高臺。

各項安排完,吩咐下去後。田嫂幾人就擡了湯藥進來幫她沐浴。楊豎退下時,趁人不注意将懷裏的玉佩掏出來給她,“公子回來看過你了,那時你昏迷不醒。他進不來,只留下一塊玉佩就走了。”

是一塊淡青色的虎牌,四四方方的菱形,用紅繩栓着一角。正面雕着一只憨厚可掬的小老虎,背面是他的字——伯都。怕她不知曉其中之意,他還熱心的解釋。

“那是我家公子的字,他屬虎的。正應了他的字,伯都亦是老虎之意。”

“原來是這樣。”

銀鈴接過,眼睛熱熱的。像那個名字就是一劑良藥一樣,恍惚中瞧着她的臉色就好了不少。抓着那枚玉佩像是得了什麽寶貝似的,藥浴也舍不得放下。換過衣服後,挂在脖子上貼身的戴着。

冰涼的玉身很快氲着藥香的身子暖熱,熨平了她滿心的疲憊。捂着它做了一夜的美夢,以至于次日醒來,滿頰的通紅。像是叫鹿血鹿鞭補過頭了模樣,只是玉佩掉出衣襟,被床邊的人看見了。迷迷瞪瞪的趕緊塞到衣服裏,她才敢看何玉的臉。

“何,何大哥,你怎麽來了?”

何玉卻是裝作沒看見的模樣,扶着輪椅推開窗換氣,“瞧你一直沒醒,擔心你,過來看看。今日天色不錯,你久病不起,要不要出去透透氣?”

他熟練的從她的衣櫃裏翻出衣服放到床邊,若不是站不起來他是想要将臉都忙她洗了。可他夠不到,只得作罷。

“我喚田嫂來幫你。”

銀鈴心虛,手忙腳亂的套着衣服,想躲他。

“何,何大哥,不用了。我已經沒事了,今日淩霄口就要動工,我得去山上看看。你在衙門好好照顧自己,我,我走了。”

正好尋個借口上山去,看看長京公子的病怎樣了,如何那麽久石雷都沒來報。

殊不知四天前,石雷就已經去看過了。長京□□的軟肉施針用藥都未有效果。反倒是開始有了潰爛之勢,惡臭難聞。

那時她自己也重病昏迷不醒,初醒過來精神也不濟。石雷遂瞞了下來,叫人先用藥石幫養着。

銀鈴去後,才驚覺再磨蹭下去,他那條小命可能就不保了。遂立刻吩咐人煮臭大麻水,石雷趕回城,在屠戶處買了五六只苦膽回來。

長京服過臭大麻水後,皮肉開始發漲。牛叔和幾個漢子在幫忙糊窗,以保不會有風漏進來。屋子裏還燒着火紅的銀絲炭,特意從衙門拿來的,供長京用。畢竟這兩日他都受不了風,在屋中燒火又薰又嗆,指定是不行。

這時木門被人從外推開。冷風卷進來,掀起一陣陣灰屑,像是雪花一樣盤旋在炭盆上。

屋子裏很熱,每個人都被烤了一身汗,那陣冷氣吹進來,叫人精神一震。

石雷來拉了銀鈴,示意她出去,遠離了那道木門才道:

“姑娘可想好了,萬一,我是說萬一姑娘這刀下去,人沒救過來怎麽辦?人若死了,弄不好你會吃上人命官司的。此人來歷不明,我想....”

左右看了眼,他從懷裏掏出張文書來。像是太監的淨身文書,表明自願接受治療,生死不論。

長京那話潰爛了,需得要全切掉才有可能保下命來。否則爛到身子裏面去,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可此舉危險,銀鈴是個毒師,是個大夫。卻不是淨身師,她連豬都沒劁過。石雷擔心若是不小心叫那男人死了,将人被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左右他現在已經昏迷過去,留下蓋個手印,以防萬一。

銀鈴卻是搖頭,叫他将紙收起來,“沒事,我有七成的把握。若是不切,爛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他是我和大人從墳裏挖出來的,我不能叫他死了。這幾日我都會在山上親自照顧他,靈霄口的工事,石大哥你要去替我看着。保證工事順利推展開,年底前能夠将橋修好。年後,開了春,不僅各樣的農事,還有織造的事。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了,要麻煩你們盡心盡力幫我。”

“這....此事過于冒險,不過照你的意思來。陸大人現不在,你就是我們的主心骨,要做什麽就只管吩咐。不是說麻煩我們,這本就是我們的差使。只是你自己也大病初愈,不要太過勞累,照顧他還有牛叔。你只在一旁盯着就好,這病過人的。你現在那麽虛弱,可別....”

“沒事的,你去靈霄口幫盯着工事吧。另外石碑的話,盡快找人刻好,竣工那天立到橋頭去。還有,鄒大哥回來的話,你讓他直接來這找我。”

“好,那我去了。”

石雷勸不住她,只得将紙揉做一團作罷。

此事柴房的門窗也已糊的密不透風,裏面只留了牛叔一個人。銀鈴走回來,扒在屋外的大人孩子才散開。大眼瞪小眼的看她,有男人有女人,紛紛盯着她的手。

他們第一次見閹割人的,心下又好奇又害怕,瞧見她不自覺裆下一涼。

那姑娘是個膽大又心細的人,事情只要有五層把握就敢去做。

進了屋子,掩上門。叫牛叔幫忙脫褲子,迷迷糊糊的人就抓住了她的衣服喘息。

“我....我賤命一條,不能連累姑娘。姑娘可不救我,叫我死去便好。若要救我,我願意給姑娘留憑,生死有命,定不連累您。”

“不用,這輩子有我毒不死的人,還沒有我救不了的人。公子躺好,不要過于擔心。”

她将人按下,牛叔默默綁上手腳。瞧着那姑娘從托盤裏拿起小刀,在油燈上燒上幾遍。像是剔豬毛一般,一點一點挂下□□周遭的肉芽。刀口泌出膿液,牛叔便就那葛布擦拭,以防感染到別處。最後□□,她帶着皮套提起來。刀刃一晃就割了下來,比适才割蘿蔔還要幹淨利索。然後迅速用割開的苦膽敷住創口,插上一早準備好的麥杆。

長京雖然喝了臭大麻水,身子還是知曉痛的。只是嘴巴裏塞了雞蛋,叫喚不出聲來。軟乎乎的肚皮卻是一抽一鼓的痙攣打挺,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嗚嗚咽咽的哼唧,仿佛要撅過氣了一般。吓得牛叔連連後退,直發虛。

“姑....姑娘,他不會不會死吧?”

雖然銀鈴是官府的人,明顯下的局勢并不是很主事。他害怕這人死了,将來自己也被牽連進來。

銀鈴将那截爛肉放進石灰中,看着長京痙攣的身子逐漸将歇下來,松了口氣。

“不會的,只是這幾日要麻煩您和我一起守着他。除了照看傷口不能惡化了,每個隔兩個時辰就要給他抻一次手腳,否則以後可能就直不起來了。”

“死不了就好,吓死老漢了。不過姑娘怎懂得那麽多,膽子大心腸又好,當真是一點都不必男人差。”

“都是在書上看的,我爹爹是漢人,從小教我識漢讀漢書。所以小時候看了不少的奇聞異書。”

她舉着血淋淋的手,想起來自己的爹爹。這淨身的法子雖不是他教的,卻是在他一屋子的奇書裏看到。給了小小年紀的她,極大的震撼,數年來記憶如新。

牛叔給長京解開了繩子,拉直他蜷縮的手腳。收拾床邊的狼藉,将那截軟肉用石灰埋住。推了推石灰盆,問道:

“姑娘果真是見多識廣,這東西怎麽辦呢?”

“待他醒過來再說吧。”

其實她還給準備了紅紙,據說太監這東西割下來是要用紅紙包住挂在梁上,百年後一起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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