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看到眼前的這一幕, 段辭的瞳孔有一瞬間的放大。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陸羁低頭看着青年的側臉,他個子夠高,胸膛寬闊, 幾乎将林硯整個人給遮住了, 只能看見男人的手指将那縷發絲撥到青年的耳後。

段辭和陸羁當了多年的同學和朋友, 可以說從小一起長大,他對陸羁很了解。

他很少用真正專注的眼光去看其他東西, 更何況是一個人。

這動作由他做起來, 實在是有點GAY。

GAY到段辭不由得生起了一個猜測。

因為酒吧裏看到的那一幕, 他對想靠近林硯的男人很反感。

但如果——如果陸羁成了這個想接近林硯的GAY,他又該怎麽辦?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幾乎是腦子裏轟了一聲,整個人都快沸騰了起來,就這麽站在原地,腦子裏一片空白。

所幸段辭的慌亂并沒有維持很長時間, 姜木和趙揚博只落後他一段距離,很快就三步并作兩步趕了上來, 見段辭站在門口, 奇怪地往裏面看:“段哥,怎麽不進去?”

段辭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弄出來的動靜太大, 陸羁已經收回手, 往這邊看來。

原本趴在桌子上的青年也被吵醒了。

林硯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見是段辭他們回來了, 他坐直身體,那縷不聽話的頭發從臉側再度滑落, 他舒展雙臂伸了個懶腰,從桌上拿起那副灰框眼鏡,重新帶了上去,遮住了臉。

陸羁也收回手,坐了回去。

姜木推了段辭一把,發覺對方臉色不太好:“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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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辭順着他的力道走進去,将手裏的兩杯奶茶放在桌子上,其中一杯半糖奶茶放在林硯面前,另一杯去糖的奶茶給了自己。

“謝了。”林硯說。

姜木也在陸羁面前放了一杯:“陸哥,專門給你帶的檸檬茶。”

陸羁沖他點了點頭。

段辭的視線掃過林硯,又想起方才的那一幕,他轉過頭,壓着聲音:“沒關系。”

林硯察覺他的不對勁,擡起頭問:“怎麽了?你不舒服?”

段辭的發色也偏黃,但和林硯的那種淺色完全不一樣,林硯的淺琥珀色像輕盈的糖絲,段辭則像旭日的朝陽。

現在他整個人都看起來不對勁。

林硯:“要不你先回去休息?”

段辭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我沒事,就是剛剛被太陽曬死了,有點暈,不用管我。”

林硯“好”了一聲,他拿起那杯奶茶喝了一口,一股甜意順着喉嚨口往下滑,他再次充滿了力量去應對面前的習題。

而對面的段辭翻開面前的書本,握緊了手裏的水筆,心思卻完全不放在書上。

他擡起眼去看陸羁,男人氣定神閑地坐在那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沒有任何異狀。

好像就他一個人想多了似的。

段辭半合上眼睛,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住自己心底那種翻滾的,酸澀的感情。

他安慰自己,也許陸羁只是出于兄弟間的互幫互助罷了,有的男生宿舍甚至還互相幫助過那方面的事,碰一下頭發,根本不算什麽。

圖書館裏恢複了安靜。

林硯在課後習題上又遇到了難關,他翻了翻之前借閱的參考書,沒找到這道題,發覺少借了一本,他從椅子上站起來。

陸羁問:“怎麽?”

林硯:“少借了一本書。”

“不用借書,我可以教你。”陸羁放下手機,看着他說。

林硯:“陸哥,先讓我自主學習,不行再找你這個移動外挂求助。”

陸羁笑了一下。

青年往另一側的書架走去。

陸羁好像總是會對林硯熱情一點。

這些原本沒放在段辭眼中的細節,現在一點點地清晰起來。

段辭感覺那股曾經燃起過的沖動又在胸腔中燃起,它像一把大火,燒盡了一切,他也跟着林硯站起來,說:“小學弟提醒了我,我宏觀經濟學的書忘帶了,去看看這裏有沒有借。”

姜木:“在輔導書那層有借,我看到過。”

段辭:“好。”

陸羁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

段辭繞過那幾排書架後,卻沒有往姜木說的“輔導書”區域走,而是尋到了林硯所在的書架前。

林硯正蹲在書架下排,那兒有幾本疊在一起的書,看不清書名,他需要伸手把它們拿起來才能分辨是不是他需要的。

這一排除了林硯還有兩名學生在找書,其中一人踮起腳尖伸手去夠最頂上的那本書,小腿不小心撞到了林硯,他一時之間沒站穩,半蹲的身體失去重心,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往旁邊摔去,他臉上的眼鏡沒帶穩,直接一同跌落在地。

段辭連忙跑過去:“沒事吧?”

林硯用手撐在地上:“沒事。”

他伸手撿起眼鏡,制止了段辭想扶他的舉動,拍了拍腿上的灰。

“不好意思啊同學,我不是故意的。”拿書的那人是個陌生同學,連連沖着林硯道歉。

“沒關系。”林硯說,他問對方,“你是要拿那本邏輯解析?”

“對對對。”

青年擡起手,他個子比那人高,取下那本書遞給了對方。

等到那人離開,段辭才抱怨出聲:“他也不看好點,非要撞到你。”

林硯還沒戴上眼鏡,他拿起那本自己想要找的書,低頭簡略地翻閱了一下,那縷不聽話的頭發總是很調皮地垂落在額前,向上折起。

段辭距離他很近,他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沖動。

他好想碰碰林硯。

明明都是好兄弟,陸羁能給林硯撩頭發,他為什麽不可以?

他聽着自己如鼓般的心跳,強行給自己辯解:他跟林硯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有個GAY要接近林硯,怎麽就不能是他呢?

段辭伸出手,他的手指不如往常般穩健,帶着點抖。

他朝着林硯伸出手,為他把那一縷發絲朝耳後別去,同時也露出了青年完整的臉來。

林硯沒想到段辭會突然碰他頭發,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段辭在那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青年的肌膚細膩一如上好的瓷器,睫毛很長,在臨近眼尾的部分濃密地朝外卷起,綜合了他身上那種讓人想好好保護他的純,增添了幾分想蹂躏他,看他哭出來的欲。

他甚至能夠看到空中浮沉的碎屑仿若被光線凝固在了半空中,讓這一幕好似一幅油畫。

這張臉根本與他曾經猜測的完全無關。

什麽傷疤,什麽醜陋,完全不存在的。

正相反的,它是另一種極端的美。

林硯驚訝地看着他,下意識偏過頭:“你做什麽?”

在青年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眸之下,段辭耳根通紅,他現在也顧不得去想陸羁的動作了,他解釋:“你的頭發翹起來了,怕擋你視線,我想幫你撥一下。”

林硯伸手把頭發撥回了原位,他戴上眼鏡,含糊地說:“沒事,就讓它翹着吧,我習慣了。”

段辭想問他為什麽要遮住自己的臉,但話剛到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

等到回去座位的時候,段辭滿腦子都是青年那張臉,根本做不下去題。

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連姜木都看出來了:“段哥,你剛剛不是去借書嗎,怎麽跟撞了鬼似的?”

林硯還在看書,段辭說:“沒、沒有的事。”

他閃躲着去看林硯。

放在有心人眼裏,足夠看得出端倪。

陸羁用舌頭抵住上颚,心想:

撞鬼?恐怕是做了什麽,心裏有鬼。

*

夜晚,林硯回到家裏。

他把參考書都帶回了家中,滿滿地鋪了一桌子,正在臨時突擊。

桌邊亮着一盞臺燈,昏暗的光線照亮了這一小方天地。

幾乎學了一整天,林硯有種莫名的煩躁,他放下筆,将視線從桌上的書本中挪開。

一轉過頭,他看見了桌邊架子上放着的照片。

那是他昨天從林宅帶回來的合照。

照片裏的大美女笑的充滿活力,她緊緊地圈住懷裏的孩子。

昨夜他圍觀林默和私生子弟弟茶言茶語開鬥,中途被迫被林默叫下去親臨現場,最終以私生子弟弟的主動退讓為結局。

林默想讓林硯留宿,他沒答應。

在走的時候,林硯帶上了這張合照。

他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想帶回來,實際上,父母這種詞彙對林硯而言非常陌生。

林硯在現實裏來自于孤兒院,從他記事起,就沒有父母存在,這種感覺他早就習慣了。

青年忽地伸手,将那合照按了下去。

他放在一旁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來自孫謙的信息:【冤大頭老板的車運回來了,問你什麽時候有空?還是上次的規則。】

林硯回複:【今天怎麽樣?】

孫謙:【……】

【有點趕,我問問。】

十分鐘後,孫謙:【他說可以。】

*

夜晚十點,山道下。

林硯靠在一輛白色的改裝車旁,旁邊站着孫謙,他咧着一張大嘴,一顆金牙鑲嵌在他的門牙處,反射着奪目的光彩。

孫謙是組織賽車的老板,他告訴林硯,先前他贏過的富二代已經空運了一輛超跑回國,是一輛藍綠色的布加迪。

“這次換到第十一山道了,還叫來一批人,你看看他這架勢,就不怕自己下不來臺?”孫謙指着遠方那跑車說。

那邊的富二代旁邊圍了一圈人,不僅有扛着攝像機的小弟,還有穿着超短裙的火辣美女給他加油打氣,招搖的很。

青年站姿松散,長腿支在車身邊上,朝那邊看了一眼。

林硯點評:“車不錯。”

孫謙:“會輸?你要沒把握我就不壓你了。”

林硯說:“可惜人不行。”

孫謙哈哈大笑:“你今天攻擊性有點強,但我就喜歡你這種自信。”

跟對面的富二代那陣仗比起來,林硯這邊要清冷的多。

有得到消息立即過來湊熱鬧的其他人,也是往富二代那邊湊。

又有一輛保時捷在不遠處停下,幾名纨绔子弟往富二代處走來:“喲,于隐,這車不錯啊,第一場跟誰比啊?”

那名叫于隐的富二代顯然跟他們認識,他伸手指了指那邊的青年:“孫謙找來的,不知道名字。”

“還是上次贏了你的那個?”

“那是運氣!”于隐振振有詞,“你們馬上看我一雪前恥,記得記錄下我的英勇之姿!”

“拉倒吧,你這是什麽車,他那是什麽車,贏個無名小卒,你贏了我都不好意思吹。”另一人嗤之以鼻。

于隐看向他:“你小子,不想來別來啊,我又沒有叫你來。”

那人哼了一聲:“我是來看車的,又不是來看你的。”

于隐在他們身後找看了一圈:“姜超呢?”

“他晚點來,他家你又不是不知道,被他媽絆住了。”

“不對啊,有繼承問題的是林家,跟他這個姜家的什麽關系?”于隐問。

那人說:“不是因為林家的事,他最近混的很,被他媽發現了,教訓着呢。”

“……”

那邊吵吵鬧鬧,林硯懶得看,幹脆靠在車邊仰着頭吹風。

山風吹的青年衣角飒飒作響。

但出乎意料的是,又一輛車停在一邊,車上下來兩人往他這邊走來。

很快,他聽到了孫謙谄媚的聲音:“黃老板,你怎麽來了?這位是?”

“謝無宴。”黃波笑着介紹。

孫謙從黃波的态度裏窺出這人的身份不一般,他沖男人打了聲招呼,謝無宴點了點頭。

林硯朝那邊看去,撞上男人的視線。

這不是林硯第一次在這邊撞上謝無宴,沒想到這次又碰到了。

男人眸色如墨,縱使長相英俊,但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謝無宴在他面前站定:“又見面了,在這裏做什麽?”

“等比賽。”林硯說。

謝無宴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你好像很喜歡賽車。”

“也不是。”林硯歪頭想了想,“我只是喜歡那種感覺。”

那種将一切抛到身後的感覺。

因為他的動作,更顯出青年脖頸處的線條,弧度優美,謝無宴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這個人身上的一切好像都是漂亮的。

觀衆們悉數入場,原定開賽的時間快到了,孫謙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沖林硯說了幾句,青年應了聲,對謝無宴道:“我上場了。”

謝無宴說:“好好比,我給你加油。”

這不像是晉江攻會出來的話,這樣的男人,本來應該當他的高冷冰山,等着屬于他的晉江受來将他捂熱,他不應該是主動出擊的那一個。

不過聯想到對方連一個說的上話的朋友都沒有,也許偶爾遇到像他這種能說兩句的,也就打開了交友的正确方式。

林硯的詫異一閃而過,他忍不住笑了:“那我可得拿出真本事了。”

謝無宴很捧場:“我等着看。”

林硯轉身打開車門,坐上駕駛位,系上了安全帶。

飙車時他需要排除任何可能影響到他視線的因素。

林硯摘下眼鏡,同時将頭發撩了上去,發動了車子。

白車順着山道往前行駛着,同跑車一起開往出發點。

此時此刻,同一山道的另一邊。

明月高懸,在空曠的公路上灑下一層微涼的薄紗。

路邊很暗,僅有相隔不遠的路燈提供着暖黃色的光線。

在其中的一盞路燈下,停着兩輛黑色重型機車。

陸羁帶着黑色的頭盔,長腿支在機車兩側,指尖夾了根煙。

段辭握緊後面那輛機車的把手,他打破了此時公路上的寂靜:“陸哥,我問你個問題。”

“說。”

段辭:“白天在圖書館,我看到了。”

陸羁抽了一口煙:“所以?”

段辭沒說話。

他回去之後,越想越覺得胸腔中那把火燒的越來越旺。

小學弟的臉,陸羁伸出的手,在他腦海中交織,他沖動之下也做出了那樣的舉動,所以,他也能大概明白陸羁的心情。

陸羁按滅煙頭,轉頭看向段辭這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他好笑般地問:“你是覺得我不該碰他,還是認為只有你可以?”

這話裏帶着火藥味,一出口,連陸羁本人都愣住了。

段辭只感覺恍若一把油澆在了那把火上,有什麽呼之欲出的感情在火裏被一遍又一遍地焚燒着——

如果他和林硯是最好的朋友,那為什麽陸羁的舉動會讓他這樣生氣?為什麽陸羁和林硯任何越過他的互動,都會讓他不舒服?

朋友也會出現這樣的占有欲和排他性嗎。

狂風吹過夜晚的公路,段辭頂着風說:“陸哥,我好像機車沒贏過你。”

“今天再比一次試試?”

機車引擎的轟鳴聲響徹公路,兩輛機車一前一後地沿着公路朝那輪明月疾馳而去。

*

山道之上,繁星簇擁着明月,宇宙恍若注視于此。

在經過一個隧道後,半山腰處,在前方的陸羁捕捉到了吵鬧聲。

男人減緩了車速,看見有幾人站在山道外沿路清場,他們見着陸羁二人,那人對他比了個手勢。

啧,遇到飙車的了。

陸羁将機車停在公路之外,給往這邊駛來的賽車留了一段位置,段辭也跟着停了下來。

那輛藍綠色跑車率先經過,随即白色改裝車路過了他們一行人。

陸羁漫不經心地用視線掃過白車的車窗——

山道上的路燈在昏暗中一閃而過,點亮了駕駛座上青年琥珀色的眼眸,這點光亮轉瞬即逝,那輛白車很快又沒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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