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送走祝含之後,周鳴玉與繡文一起用過飯,坐在床上做了會兒針線活。

待晚間換好藥,洗漱過預備休息時,周鳴玉特地讓繡文留了一盞燈,就放在床頭的小幾上面。

繡文沒懂為什麽,疑惑道:“這床帳子薄,姐姐本來就有傷,點着燈怎麽休息得好呢?”

周鳴玉沒實話實說,只道:“我昨日晚上沒亮燈,半夜醒來有些害怕。你給我留一盞燈罷。”

繡文一聽這話,徑自坐下了,道:“姐姐以往睡覺不亮燈的,若是害怕,要不我來陪你?”

周鳴玉笑她道:“我還不知道你?若是亮着燈,你便睡不好了。我若當真有什麽事,肯定要叫你的。”

繡文還是不肯自己去,執意要陪周鳴玉一起,周鳴玉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了出去。

她那晚撞破楊簡殺人,便給自己留下了禍患。昨晚到底是她大意了,居然沒有作以防備,但今晚說什麽都不能放松警惕了。

門窗她都讓繡文仔細地檢查過,一一鎖好。若真有人想要潛進她的房間,必然要弄出聲響。

她聽力一向靈敏,若是真有動靜,她必然可以聽到。

留下的那盞燈算不上明亮,周鳴玉透過薄薄的床帳,只看到一點燭光模糊的輪廓。

她放在被子下面的手一直扣在刀柄上,阖上眼淺淺睡去。

周鳴玉自打那年被賣出京城,就沒睡過一個囫囵的好覺,如今早養成了淺眠的習慣。這一晚稍有動靜,要麽是繡文翻身,要麽是燈花爆了,她總要睜一回眼。

直到外頭打更的聲音過了,預備着要晨起,繡文才進來服侍着周鳴玉起來更衣洗漱。

待用過早飯,周鳴玉便預備着要去阮娘子那邊。她見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計着那邊也要來人接,便招呼繡文過來:“你送我去了阮娘子那裏,再去取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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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剩下的兩包藥,因怕有問題,周鳴玉都停了,只讓繡文找個沒人的地方扔掉,等這次重新去取。

這事兩人原本都商量好了,聽周鳴玉又問起,繡文應了聲是,問她怎麽了。

周鳴玉将繡文叫到身邊來,低聲在她耳邊道:“你幫我個忙,去了太醫院,問一問,有沒有一位舒太醫在。”

繡文回頭看她,用氣聲輕輕确認了一遍:“舒?”

周鳴玉肯定道:“對。”

繡文便不再多問了。

正巧便有兩個夥計上門,搬了個藤椅來,笑吟吟地道“周姑娘好”。

周鳴玉與二人問候過,便由繡文扶着坐了上去,那藤椅下頭有個腳搭,正好穩穩地放腳。

兩個夥計一路走得穩當,周鳴玉到阮娘子房間門口時,也不覺得腳痛。

阮娘子年歲大些,瞧着十分溫和,見到周鳴玉時,并沒有什麽架子,扶着她關心了下她的傷勢。

周鳴玉連忙謝過。

阮娘子的房間要比周鳴玉的大上許多。議事的正廳之側有個小隔間,擺着幾張桌子,放着些紙筆物品之類,便是平日裏那些掌櫃所坐之處。

阮娘子早讓人給周鳴玉置了座位,還放了腳踏給她搭着。此刻周鳴玉來了,便讓靈雲一道,扶着周鳴玉進去坐下。

阮娘子坐在主位上,正好擡眼便可以瞧見她。

此時沒有客人,阮娘子閑閑與她說話道:“我這幾日抽不出身,又怕晚些去打擾你休息,便只讓靈雲代我去探望你。你莫見怪。”

周鳴玉忙道“豈敢”,與她客氣道:“阮當家說這話折煞我了。我這一路跟過來,什麽事沒做不說,還給大家添了這樣的麻煩,心中本就過意不去。今日承蒙阮娘子不棄,肯叫我過來教我些東西,我感謝阮娘子還來不及呢。”

阮娘子從前不曾與周鳴玉有過往來,對她的認識也僅限于來時路上的匆匆幾面,倒是到了如今才好好說上幾句話。

她見周鳴玉說話乖巧,行動又有禮,心中也喜愛。

“我能教你什麽,不過是找你來幫我些忙。今日正好約了幾位官眷來,我聽含之說你對制衣的生意熟,你能在這裏,我也省心了。”

周鳴玉不敢托大,虛心請教,凡有不懂的都問了問阮娘子,阮娘子也一一答了。待不多時,便有官眷上門。

能來找阮娘子的,自然與周鳴玉平時能遇到的官眷夫人們不一樣,大多都是正三品以上的大臣家眷,甚至還有宗室命婦。

周鳴玉大多時候不出聲,只安靜地做些記錄,唯獨聽到有些具體細致的疑問時,才在一旁開口,絕不多話。

這一整日一直在阮娘子房中,連午飯也是與阮娘子和靈雲一起吃的。直到快到晚飯的時候,阮娘子被人請走,周鳴玉這才與繡文回了房間。

繡文端了晚飯回來,與周鳴玉同桌,給她盛了滿滿一碗米粥,又将肉食往她跟前推。

“姐姐今日辛苦一天了,中午也沒好好吃,這頓可得多吃點。”

周鳴玉連忙攔住她動作,只盛了七分滿,無奈道:“哪裏吃得了這麽多?我統共沒說幾句話,倒算不上辛苦。更何況,聽她們說些外頭的事,總比咱們自己縮在屋子裏有趣多了,是不是?”

繡文偏頭一想,道也是。

二人吃完飯,繡文将東西收拾了,扶周鳴玉回內間坐着,而後将小藥爐支起來,坐在門口幫她熬藥。

兩個人聊着天,周鳴玉坐在那邊描圖。待藥好了,繡文才端進來,坐在了周鳴玉旁邊。

她看了眼外頭,确認沒人,才靠到周鳴玉身邊,悄悄道:“我今日去抓藥時,那邊的太醫不多,就一兩個。我問有沒有舒太醫,他們說沒有,只有一位蘇太醫。我不知是什麽情況,不敢多問,便裝作叫錯了,道了好幾句不是,把這話帶過去了。”

周鳴玉聽繡文說完,問:“他們原話是怎麽說的,你說清楚。”

繡文想了想,道:“那太醫說得簡單,‘沒有舒太醫,只有蘇太醫’。後來我和蘇太醫賠不是,他還說這沒什麽,嘴胡也是常有的事。”

她不知道周鳴玉是不是有什麽想法,又問:“若是姐姐要找這個舒太醫,不如再教教我,我下回去那邊抓藥,再打聽打聽?”

周鳴玉原本沒想到這位舒太醫,是昨日聽到楊簡說蘇太醫,才突然想起這一出。

這位舒太醫從前與謝楊兩家都十分要好,醫術也很高明,雖然不到五十歲,但已有了能繼任院首的本領。

周鳴玉原本想讓繡文借蘇太醫的名字去詢問一下這位舒太醫,人還沒去,便趕上祝含之帶着院首來幫她看傷。

這院首歲數大了,周鳴玉小時候就見過他,原以為早就致仕回家了,卻不料如今還在。

至此,周鳴玉基本已經可以肯定舒太醫不在太醫院了。

她讓繡文去問,無非是再作以确認罷了。

周鳴玉問:“那蘇太醫多大年紀?”

繡文道:“三十出頭,很年輕。”

周鳴玉聞此,搖搖頭,同她道:“你做得很好,之後就不必多問了,就當是口誤。”

這樣年輕的年紀就在太醫院,前頭八成是有師父一直帶着,從學徒藥童做起,年紀小些的時候應當就在師父身邊了。

若是如此,他也許就聽過舒太醫的名字。

但他仍舊說繡文是嘴胡,半分沒多提別的。

而即便這蘇太醫是真的不知道前頭有個舒太醫,那這樣的回答,也并不樂觀。

恐怕在謝家被處置之後,舒太醫也就離開了太醫院。

抛卻院首之位,離開太醫院,想必是遇到了什麽事。

這條線斷在了這裏,周鳴玉有些頭疼,一口氣将吹涼的苦藥喝完,思索着再想些別的門路。

繡文接過碗收拾了藥爐,幫周鳴玉洗漱換藥準備安置。她一邊幫她鋪床,一邊道:“姐姐今日不用點燈了。”

周鳴玉一時不解,問:“為什麽?”

繡文偷偷笑,道:“我今日出去,瞧見昨日來的那個黑臉統領了。”

昨日宋既明來,因态度嚴肅步步緊逼,又害得周鳴玉傷到了腳,弄得繡文又懼又恨,待他走了,小聲同周鳴玉抱怨了一晚上。

沒想到這會兒說起來,又是這個态度。

周鳴玉也是好奇:“你昨天提起他,恨不得将他吃了,今日又怎麽了?”

繡文道:“我是覺得他有意思。昨天他黑着臉吓唬姐姐,逼得姐姐又是跪又是哭的,可是出了門就去找祝當家,又是請她回來當救兵,又是讓她叫太醫。”

她下巴往外頭擡了擡,道:“我今日見到他時,他正在問外面巡邏站崗的衛兵,昨晚巡邏可發現什麽意外沒有?還說這院子裏都是女眷,要他們晚上好好守着,莫叫進來了什麽歹人。”

繡文說到這裏,臉色嚴肅了下來,認真看着周鳴玉道:“我聽到這就想到了。姐姐昨日不肯吹燈,是不是害怕有人還要來害姐姐?”

她有些自責道:“我就應該陪着姐姐睡的。”

周鳴玉搓搓她手背,道:“昨日是有些害怕,今天聽你這樣說,倒也就沒有那麽害怕了。”

她反過來問繡文:“倒是你,他們說話,你湊那麽近做什麽?”

繡文道:“我從樹後頭過去的,他背對着我,看不見我,我就走慢了些,多聽了兩句。”

她有些放心下來,道:“不過這樣就好了,姐姐今晚不必擔心了。”

但即便如此,周鳴玉還是讓繡文留了燈。

她照舊還是靠着床邊睡,想那宋既明果真是個缜密之人,許是将她墜崖的事與前面她被打暈的事聯系了起來,想到會有人對她下手,所以特意調配兵士來守着她。

前日晚上無事,應當是因為楊簡來了,但她總不能指望楊簡夜夜來守着她。

有宋既明如此吩咐,倒是得了個安全的保障,也免得她晚上擔驚受怕。

周鳴玉略放下些心,阖眼睡去。

月過中天,微起了些涼涼夜風,吹得窗外草木簌簌。周鳴玉半睡半醒之間,聽到窗外響聲,想,後半夜興許有雨。

下一刻,她聽到窗邊的鎖扣,被人打開的輕輕一點響動。

周鳴玉瞬間清醒,身形未動,目光卻透過帳子,望向外面。

燈火昏昏,只照得隐約,卻未見有什麽人影。

她緩緩将被子拉高遮住口鼻,右手慢慢滑到手臂上取下匕首,在一柄長劍的寒光刺入床帳的瞬間,她果斷伸出匕首格擋卸力,而後身形迅速滾向一邊,撲滅了床頭的小燈。

她在一片黑暗裏顧不上腳上的疼痛,強忍着高喊一句:“繡文!”

無人回應。

而劍聲清越,直襲向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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