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娜娜，別忘了晚上準時到。”
景娜放下膠槍，擡起頭，“到哪？”
雪琪把梅子扔嘴裏，酸得眼睛一閉一睜，她繞過辦公桌，奪過景娜手中的膠槍，說：“馮總請客吃飯呀！”
馮總是大家對老板娘明面上的稱呼，本名“馮程程”，和電視劇那位要說有什麽相似之處，只能說兩人都很漂亮，她雖然四十出頭，但看起來三十五六差不多。
馮程程很小出來打拼，年輕時候做導游，後來開了一家旅游公司，到現在分公司遍布好幾個大熱旅游地，從南到北，錢自然賺了不少，奢侈品堆得滿屋都是，随便當禮物送下屬，她也送過景娜，但景娜都委婉拒絕了。
有些東西收了是要付出代價的，景娜一直清楚。
雪琪說完晃晃手，嘀咕道：“這玩意兒咋使？讓工程部的人直接過來修算了。”
“還有最後一下。”
景娜又把膠槍拿回去，繼續修補，這塊亞克力畫框從牆上掉下來兩天了，實在看不順眼。
白色膠體将空缺部位補齊，她扣上蓋子，抱着僥幸問：“必須去嗎？有沒有說随意？”
“當然，團建嘛，肯定要去啊，除非誰不想幹了。”
确實不想幹了，這個念頭每天都在循環往複。
其實老板娘人還不錯，只是太聰明，和她說話很累，拐彎抹角的，從不直奔重點，不管溝通工作還是私下聊天，每次都讓人身心疲憊。
最近她很少來公司，據說談了個小男朋友，精神煥發，跟打了強心劑似的，又做醫美，又健身，自然沒時間到公司坐鎮。
可能覺得缺少跟員工交流，所以才在周五晚上組織一場飯局，邀請總公司所有人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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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娜忙了一周，實在去不動，她把膠槍放回櫃子，拿水杯走去茶水間。
正當她絞盡腦汁想怎麽請假比較合理的時候看見馮總助理走過來，“娜娜，馮總讓你晚上把這個給她捎過去。”
“什麽？”
接過助理遞過來的盒子，景娜看了眼，一串熟悉的英文字母躍然眼前。
“她的包，買完直接放辦公室了，沒見她背過。”
“你不去嗎？”景娜問助理。
她難為地笑笑，“我家有點事，實在去不了，你們好好玩。”
行，理由別想了，不去也得去。
......
離下班還有十分鐘，人事部李總過來，對景娜說：“我開車，你坐我那輛吧。”
各個部門領導只有景娜是女的，而且最年輕，雖然平時各部門明争暗鬥，但馮總對她不錯，大家看人下菜碟，所以表面上彼此關系還可以。
景娜沖李總笑笑，“好，那我坐你車。”
收拾一下東西，簡單補了個妝，拿上馮總的包，關電腦走人。
......
馮總請客吃飯的地方是一家很有情調的西餐廳，貴得離譜，連門口負責接待泊車的服務員都是清一色帥哥，頭發梳得油光水滑，搞得景娜身旁那幾個年紀稍大的部門領導看起來更加的......虛。
“您好，是馮女士的客人嗎？”
還沒到門口，服務員便迎上來，露出八顆牙齒，白得反光。
景娜點點頭，服務員彎腰伸手，“這邊請，馮女士今天包場，已經在裏面等你們了。”
包場？景娜和李總對視一眼，被老板的大手筆驚呆。
部門領導先進，身後跟着各自的小兵，三三兩兩，面帶新奇。
右轉往裏走，景娜看見坐在整個餐廳最中心位置的馮程程，她身旁還有一個男人，景娜沒見過。
兩人背對大家，男人不知說了什麽，把馮程程逗得哈哈大笑，紫色頭發被餐廳燈光照得格外惹眼。
身後，雪琪邁着小碎步湊到景娜身邊，捂嘴低聲說：“那個就是馮總新交的小男友，我今天下樓取快遞看見他倆來着，這小子仗着自己長得帥，是一天班也不想上啊。”
雪琪說話時那個男人剛好站起來往臺階下走，雖然只能看到背影和隐隐約約的側臉，但優越的身高和體型已經讓人眼前一亮，看來馮總對新歡的審美水平又有提高。
聽到說話和腳步聲，馮程程回過頭，揚手揮了揮，“過來，這邊呢！”
景娜瞬間打個冷顫，難不成新歡天賦異禀？馮程程連說話聲都變得這麽夾，甚至穿着也換了風格，黑色抹胸連衣裙，外面披着墨綠色西服，整套首飾珠光寶氣，閃閃發光，比之前洋氣許多。
一衆人呼啦啦走到老板娘跟前，部門領導挨個跟馮程程打招呼，小兵則乖乖依次坐下，這種場合他們沒必要硬往前湊。
景娜本想靠遠些坐，可當她遞包的時候被馮總拉過去，坐在她男朋友那，而另一邊的空位不用問也知道留給誰，這讓景娜覺得尴尬。
就在大家全部落座活，那個男人像掐好時間一樣，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走回餐桌。
近距離觀察他好像更高了些，至少一八七，滿身全是奢侈品logo的衣服估摸是馮總的品味，從頭到腳充斥着人民幣的味道，要是別人這麽穿，景娜會覺得很俗氣，可他卻穿出了一種随性的灑脫，難得。
馮程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像一顆星星藏在眼裏，光芒閃爍，直到他坐下，馮程程才轉頭沖大家笑笑，“想吃什麽随便點，每個人都點啊，最少一個菜，點重了沒關系，今天就一個主題，開心！”
她沒有特意介紹新男友，但在場的人都心照不宣。
看見馮程程招手，服務員不知道從哪一下湧過來八個，分散站在每桌後面，大家陸續翻看菜單，只有景娜落了清閑。
“娜娜，這是孔卓野。”
馮程程對景娜說完又轉向另一側，“她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得力大将，景娜。”
許是景娜離得最近，所以馮程程才特意給她單獨介紹。
“喔。”景娜的目光從馮程程移到她身後，“你好。”
“你好。”孔卓野說完馬上又轉過去，禮貌，疏離。
來回打完招呼，雖然只有兩個字，但景娜感覺這位和以往馮程程交往過的男朋友不太一樣，那幾個陽光開朗，不僅會讨好金主，還會讨好金主身邊的人，可這位叫孔卓野的過于清高了些。
估計一個月都維持不了，景娜暗暗地想。
“他不怎麽愛說話，別介意啊。”
聽到馮程程這麽說，景娜連忙搖頭，“沒事。”
她湊近小聲問：“帥吧？”
“嗯，和你很配。”
景娜微笑附和，場面話張嘴就來。
雖然孔卓野是個軟飯男，但不可否認他的模樣是馮程程歷任裏最帥的，而且蠻有個性。
點完菜，下屬三三兩兩湊一起聊天，餐桌之間被特意擺得很近，只留一人側身通過，為了方便夾菜，服務員把桌上裝着單支玫瑰的花瓶都撤了，獨留一瓶在馮程程那桌靠邊擺放，花心正對孔卓野的臉，頭頂射燈照在上面，紅如烈焰。
和馮程程坐一起的全是部門負責人，聊得也是公事，乏味，無趣，搞得景娜興致缺缺，被點到名才陪着聊幾句，當銷售部張總講到第四季度銷售目标時她終于坐不住了，起身到外面抽煙。
......
九月，白天沒夏季那麽長，七點已經擦黑，餐廳後門外有一片小花園，裏面布置了串燈和秋千，景娜對這些浪漫的東西過敏，匆匆瞥了一眼，走去路燈下面。
煙盒打開，一根細煙抽出來，再往裏伸的時候沒摸到打火機，景娜低頭瞅了瞅才發現沒帶，她習慣把打火機塞煙盒裏，方便，可能之前順手拿出來忘了。
轉身要回去取，迎面撞上一個人，他手中的打火機剛剛合上，清晰的聲音好似山間的暮鼓晨鐘。
“借個火。”景娜舉起手中煙。
打火機再次翻開，孔卓野滑了下，火苗竄出來，景娜身子前傾，将口中煙點燃。
“謝謝。”
兩人分別走到一棵楊樹下，間隔幾米，各抽各的。
餐廳後門外是條小胡同，人不多，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安靜的氛圍讓景娜心裏隐約冒出一些有的沒的，煙沒抽完便掐掉打算回去。
經過孔卓野身後時他突然轉過來，景娜只覺手背火辣辣的，低頭一看，原來被他手中的煙頭蹭到，慌忙中兩人向後各退一步。
“碰到你了？”孔卓野的聲音不似剛才那麽冷漠，許是理虧，所以多了份柔軟。
刺痛開始加重，景娜違心回他：“沒事。”
說完匆匆離開，踩着高跟鞋卻腳步飛快，直奔餐廳洗手間。
水龍頭打開，涼水淋到燙傷的地方，瞬間緩解不少。
她抽煙有幾年時間，一個人住也不開火，已經想不起來上次被燙傷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要不要去醫院看一下？”
景娜轉頭，沒料到孔卓野會跟來，他說完抓起景娜手腕，看到一個觸目的紅點。
鏡子裏映着兩人的模樣，一個驚愕，一個平靜。
從景娜的角度看，孔卓野這張臉在燈光的映照下清晰、全面，他的五官很精致，頭發比寸頭長一點，嘴唇緊抿，透着一股子涼薄，偏偏眼角的淚痣又将這份涼薄中和，讓人心生疼惜。
身高差帶來的壓迫感讓景娜沒來由的緊張，尤其是耳朵，通紅一片，她用力抽回手，淡淡回了句，“就當還你借火的人情了。”
關上水龍頭，景娜再次離開只有她和孔卓野存在的寸步之地。
這個火借的代價可真大。
......
回到餐廳，景娜剛坐下就見馮程程伸過手來，摸着她戴的珍珠耳環，說：“好漂亮，在哪買的？”
“地攤貨，二十塊。”
這種價格實在入不了馮程程的眼，硬誇更沒意思，她笑笑，把手放下。
間隔幾分鐘後孔卓野才回來，景娜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避嫌。
馮程程飛快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擦擦手。”
“謝謝。”
兩人還挺客氣......
景娜在旁邊聽着，心裏有些不解，馮程程這個女人，身上有泉水一般的愛意，不停翻湧，經久不息，她不會為任何一個男人停下，她享受被照顧、被尊崇的感覺，但剛剛......她主動照顧了對方。
景娜低頭看了一眼手背，水泡在她走神的間隙鼓起來，晶瑩透亮，等吃完飯回去看看挑破處理一下吧，眼睛一閉，疼一秒的事。
......
飯局持續到十點多，紅酒空了好多瓶，開沒開車都醉了，全場只有孔卓野滴酒未沾，老板娘不發話，沒人敢給他遞酒。
酒沒遞，話倒是遞了，李總微醺的時候主動問他是哪人。
“老家在江北。”
那邊屬于市郊，這些年一直開發，但範圍很大，靠近江邊的地方繁華，稍遠一點跟縣城差不多。
李總本來還想問他現在在哪住，瞟了一眼馮程程，尋思兩人肯定住一起，多餘問。
散場後開車的幾位領導到路邊找代駕，剩下順路的組隊拼車，銷售部有兩個喝得比較急，在路邊相互攙扶，一個比一個吐得厲害。
旁邊，孔卓野拿着馮程程的西服外套追上後給她披上，充分踐行什麽叫“幹一行愛一行。”
這一幕被景娜和雪琪看見，心照不宣地轉向別處，雪琪不屑地撇撇嘴，“小白臉當得很盡責嘛。”
“不像談戀愛......”
景娜沒來由一句，更像自言自語，可雪琪聽見了，她皺皺眉，“肯定啊，這種男的馮總不是有好幾個了嗎？”
和多數人的态度正相反，景娜不覺得小白臉有什麽可笑，各憑本事吃飯而已，誰比誰高貴？
雪琪挎住景娜胳膊，“娜娜，走吧。”
“我搬家了，不順路。”
景娜很少跟公司的人說私事，所以她搬家誰也不知道。
“什麽時候搬的？！”
沒等景娜回答，後邊人追着問，“你搬哪去了？”
問話的是馮程程。
景娜轉頭，笑笑，“豔璐街那邊。”
“诶？好像離你那很近。”
馮程程勾勾孔卓野小拇指，他瞬間握拳，像有意避開，緊接着不鹹不淡地應了聲。
“一起走吧。”
馮程程跟景娜說完，孔卓野勾着車鑰匙往路邊去。
“不了，馮總，我坐地鐵，正好醒醒酒。”
“順路，又不特意送你，快點！正好我有事跟你說。”
“......行。”
車裏全是馮程程身上的香水味，景娜預感一會兒可能要暈車，可開出一個路口後孔卓野開了窗，晚風陣陣襲來，景娜頓感舒服不少。
他在前面專心開車，車裏只有景娜和馮程程兩個人的說話聲。
“娜娜，你有男朋友嗎？”
“現在沒有。”
上一個分手兩年多了，還回來找過景娜幾次，被她直接拒絕，後來她換了號碼搬了家，才徹底劃清界限。
沒有就好......馮程程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因為沒有，話題才能往下繼續，“我想派你常駐三亞分公司。”
景娜愣得很明顯，因為實在太突然了。
“那邊有海，又暖和，待着舒服。”
“......”景娜掃了一眼後視鏡，特想抽根煙冷靜冷靜，原來老板娘在這等她呢，沒有男朋友代表沒有牽挂和阻礙，要想拒絕得想別的理由，還必須具備說服力。
馮程程見景娜不為所動，拉住她胳膊，說：“工資你放心，肯定上調，給你分宿舍，不用租房子。”
“馮總，我考慮一下。”
“行，給你一個星期時間，想好了告訴我。”
“嗯。”
之後馮程程一直講三亞那邊各種好，如果讓她去賣房子，估計能拿個銷冠。
景娜之前出差去過三亞，風景确實不錯，尤其晴天的時候，碧海藍天，清風千裏，可有一個決定性的問題，她怕熱。
開到馮程程家，她拿包下車，景娜也要跟下去，誰知她堵着車門，對孔卓野說：“你給景娜送回家，明早八點接我去機場。”
前面傳來沉沉一聲，“知道了。”
看來馮總為了讓景娜去三亞，不惜讓小男朋友當一把無償司機......
看見前面有地鐵站，景娜想下車轉搭地鐵，誰知人還沒動，車倏地一下開出去，強大的沖勁讓她牢牢貼住椅背，一時失語。
孔卓野......你也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