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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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遲歡一直以“寬容大度”示人。她心大,不計較一些小事。在原世界裏雖然朋友不多,但提到她時總會說一句“遲歡不錯的,大大方方”。
但面對系統,就完全不一樣了。
系統三六九號小莫,跟遲歡屬于合作關系,遲歡不怕得罪它,甚至一心想帶它體驗現代生活。這次來恐怖密室,也是遲歡思忖良久,精心篩選過的地方。
小莫嗷嗷大喊,說遲歡以權.謀私。遲歡只是笑眯眯買了門票,走到漆紅色的木質雙開大門前,貼心詢問小莫準備好了沒有。
小莫已經腦補了一場中式恐怖:“沒有!不會準備好!這什麽東西!我才不要進!!!!!!”
遲歡微笑着推開門:“這可由不得你。”
小莫:“八八一六!你這是對你和我的不負責任,要是我出了什麽事,你擔待得起嗎!”
遲歡跨過門檻,溫溫柔柔:“那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呢?”
小莫:“嗚嗚嗚嗚我要休眠——!”
遲歡腦中響起小莫休眠的提示音,她笑了笑,心中算着時間,知道再過半分鐘就會有個很吓人的引路NPC跳出來。她拿起山洞地上的一個骷髅頭,把小莫喊出來:“三六九,你看這個骷髅頭做的多逼真啊!”
強行被喊醒還能和遲歡共用眼睛的小莫:“……是、是啊。”
遲歡:“小莫啊,你……”
身後陰風陣陣。
遲歡猛地回頭。
一張血淋淋的鬼臉湊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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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莫:“啊——!!!!”
遲歡把手中的骷髅頭道具随手丢在地上,拉住帶着鬼面具NPC的手,堅定地上下晃了晃:“兄弟,等到你了,我們快去救新娘吧。”
NPC擡手摸摸皺皺巴巴的面具。
沒錯啊,面具是戴着的。
為了給玩家更好的游戲體驗,密室NPC的恐怖元素最近一直在更新,他今天戴的這個面具還是最新款。昨晚試戴過拍照存在相冊裏,晚上清相冊就被吓到,心說終于能完成老板給的指标,吓到一個玩家。
更何況,眼前還是個看起來柔弱弱的妹子。
結果妹子握住他的手,面色凝重:“怎麽了?我們還不去救新娘嗎?”
NPC的職業素養讓他回神,立刻低下頭,翻着白眼看她:“哦哦哦,那你,你跟我來。”
遲歡擡步跟上。
小莫吓得大喊:“八八一六,你別去!!”
遲歡說:“三六九,相信我,走下去,你會感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接下來的四十分鐘,遲歡在劇本設定的“回憶”裏見到了在喜床突然站起來的新娘,以及整個村子的喪屍,包括最後為了逃生爬樹而掉在喪屍堆裏被“感染”的新娘。身後是十幾個“喪屍”妝效的NPC追趕,遲歡一人在前面奔跑。身後門關上的剎那,她癱在椅子上,手邊是工作人員遞上來的溫水。
癱是因為身心俱疲。身體的疲憊是因為短時間內沖刺,心裏疲憊完全是小莫全程在她耳邊嗷嗷直叫。
別人出來都是滿頭大汗,唯獨她出來,只能看到狂奔逃命的氣喘籲籲,頭發都沒亂。
工作人員少有見過這種挑戰最高級別恐怖,還能如此淡定的玩家。留下她的聯系方式,希望她能來做以後每一次更新的測評。
遲歡不顧小莫阻止,欣然答應。
工作人員溫聲囑咐她好好休息,遲歡靠在沙發上,聽小莫哭唧唧說話:“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想知道什麽你就好好問嘛,幹嘛要這麽為難我嗚嗚嗚,我又不是不告訴你,你幹嘛要拿我知道的事情威脅我嗚嗚嗚!”
遲歡抿了口溫水:“說吧。”
小莫哼唧唧:“[情不自禁],說的是當宿主和cp喝醉的情況下,會不會在情不自禁下做出一些——”
遲歡打斷它:“這就是你們系統撮合我和紀正初的方法?”
“當然不是!我再說一次!我們有自己一套測評系統,若是八八一六你不願意,或者是你們的好感度等級不夠,有些事情是不會發生的。我們永遠只會為你們創造條件,而不是強行讓你們he。”
遲歡:“如果我不願意呢。”
小莫悄悄去後臺查看測評系統的結果,沉默了一會兒,問:“你真的不願意嗎?”
在這死一般的沉寂裏,遲歡拿起包,和前臺的工作人員說了再見。
小莫不會追問宿主不願意回答的問題,它有眼力見,不是那種沒腦子的系統。在遲歡開車的全程,小莫安靜地去休眠,待會還要找上頭多要點維護費。密室,太廢系統了!
遲歡則是開車回家。
小的時候,遲歡總是被媽媽說教,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尤其是男性。電視裏也總是播放一些人販子拐賣孩子的新聞,小遲歡膽子小,只能照做。媽媽總是在小遲歡不跟男性說話時,獎勵小遲歡一個親親,告訴她,這才是媽媽的好女兒。
直至整個小學時代結束,她沒有任何男性朋友。慢慢地,身邊連女孩子都沒有了。
小孩子的友誼最好建立,一顆糖或是一次游玩大家都能做朋友。別人在一起都是成群結伴,唯獨小遲歡,每次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而她自我感覺良好,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快樂。
再長大一些,媽媽告訴她,你們這個年紀最容易“誤入歧途”,對門家上初中的姐姐跟一個人“跑”了,家裏人都找不到她,急都急死了。
小遲歡總是笑笑,告訴媽媽她很乖,不會跟別人跑,她只要媽媽,不會跟陌生人說話。
媽媽還是誇她。
再後來,父母離婚,家庭破裂。
媽媽哭着抱住她,說男人都不可靠,他們都是騙子,他們都不能信。你看啊,我就是個例子。
于是遲歡安安穩穩讀完大學,步入工作,身邊沒有一個異性朋友。偶爾有過來示好的,也會被她躲閃着拒絕。活了二十多年,連朋友也少的可憐。所有對男性的了解和感覺,完全依賴于言情作品和別人口口相傳的故事。
但又出現了一個極端,言情作品呈現的大多是溫暖且夢幻的故事,但現實生活中,多的是柴米油鹽的瑣事。
分手、離婚、出軌、小三……在一起時多麽幸福,結束時就有多麽慘烈。
遲歡見慣了,也做好自己不會成家的準備。她擁有自己全職且可以努力的工作,能養活自己。夢想着能養活貓狗,還能有事沒事兒帶着毛孩子們出去旅游的日子,一輩子很短,怎麽過不是過?
但她現在不一樣了,這副身體受到的教育也讓她的觀念和行為受到了影響。原主雖沉默寡言,但身邊從不缺男性,她擁有疼愛她的爸爸,也有一些遠在異國異地的異性朋友。她擁有的一切,和遲歡都不同。
她擁有這世上最多的愛意,也能夠無愧于心地全部接受。如一朵精心養在花園裏的花,身邊人來來往往贊嘆她的美麗,她也在以自己最美的姿态面對衆人。而另一個世界裏的遲歡,只有無盡的黯淡。
看不見未來,就算身邊人一句微不足道的誇贊,都能讓她悄悄高興好久。
一個是精心養殖的玫瑰,一個是窗臺下偶爾見陽的雜草,它們是平行世界裏的兩種生物,卻因為意外而共存。
雜草變成了玫瑰,享受着她的一切。
但玫瑰早已逝去。
家門的身後關上,遲歡站在玄關處,看着一雙幹淨油亮的男士皮鞋。
“回來了?”
遲歡一擡頭,看見在中島臺的紀正初。
他頭頂一盞暖光,頭發被照得泛着淡淡金色。紀正初不經常出門,大多數時間都悶在家裏,因此皮膚很白。暖光燈下像是不染塵埃、随時會消失一般。在家中,他大多時候穿着松垮的家居服,如同現在,袖子卷到手肘,一手拿蘋果一手拿刀,正在專心削蘋果。
他刀工比遲歡好了太多,蘋果皮在他手中變為一整條,從頭到尾穩穩當當連接。削幹淨的蘋果又被他放在案板上,切成小塊,再擺在盤子裏。
許是久久沒聽到遲歡有動靜,紀正初擡眼看她,沒問原因,而是說:“去洗手,先吃點水果。”
遲歡點頭,挪着步子去卧室,洗手時,也學着他的樣子,把袖子卷至手肘。
再次出來,紀正初背對中島臺切東西。不需要遲歡動手,所有帶皮的水果全部被他處理幹淨,再裝進盤子裏,她拿了叉子就能直接吃。
遲歡塞了塊蘋果進嘴裏:“你今天怎麽這麽早……下午就回來了?”
紀正初低着頭,把小塊的火龍果推到遲歡面前:“今天的事都處理完了。”
遲歡叉了塊甜甜的火龍果,慢慢嚼着。她看着紀正初。看他拿叉子叉水果,又看他慢條斯理放進嘴裏,看他嚼東西喜歡只用一邊,腮幫子被撐出水果塊棱角的形狀,讓遲歡想起以前養的小倉鼠。
有些東西,一點一點在變。
遲歡低頭,一口氣把盤子裏的火龍果吃了一半。
而後,感受到手臂覆上溫熱。紀正初把她卷起的袖子拉下來,聲音低低的:“不要着涼。”
第二只袖子被他細心放下,又撫平褶皺,收回手時,遲歡擡手拉住他。這次,她勇敢地與他對視:“紀正初,家裏有酒嗎?”
紀正初指指遲歡身後的酒櫃,讓她去看。
她目光灼灼:“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