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水

第12章 雨水

比起多雨的汀南,玉溪氣候溫和許多。

風調雨順,晴朗的好天氣裏,風裏藏着軟綿綿的雲朵,似晚風,似彩虹般隔空輕撫你。

“今晚一起吃嗎?”

山裏靠近溪流邊的溫度涼爽,一個梳着髒辮的男生忽然扭頭詢問,溫嫦正低頭給仲輝發着消息,被他突然靠近的外來氣息吓得一愣。

這是住在她對門的同學,很酷潮的打扮,從昨天初見時就很照顧她,看起來特別殷勤。

溫嫦揉了揉頭發,明媚地笑起來:“不了。”

“怎麽?”

“我男朋友過來玉溪陪我。”

男生點頭,識趣地聳聳肩,“那好吧,祝你晚餐愉快。”

今天的心情是克萊因藍。

溫嫦回了趟老家後突然想要開一家自己的紋身室。

從決定好到現在不過半月,她摒棄掉部分社交,找了老師精進畫工,将自己大部分時間都鎖在畫室裏。

出門寫生的機會難得,可以緩解枯燥澀苦的煩悶。

溫嫦剛來到玉溪,她閉上眼睛領先一步感受玉溪的風與月,海闊與天晴這裏的空氣都好新鮮。

松弛感一晃而過,心裏卻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又或是會失去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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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她常有這種感覺。

分別的苦比美式更甚,恐怕沒有人願意承受。

仲輝的申請資料一步一步審批完成,他很快就要離開了,溫嫦至少有兩年會看不見他。

學習忙碌的時候,溫嫦當下時間很想和他在一塊。

她感受完雲溪的風光後拉了友好的小群,呼朋喚友招呼大家一起過來玩。

可人生有很多身不由己,十八歲後的生活很難,為了夢想和生存的拖鞋,擁有自由的人很少很少。

5:00PM。

夕陽從天空墜落,晚霞光彩鋪在青黛瓦石上。日暮光線變得昏暗,溫嫦收起畫板和畫具,背着這些東西第一個離開現場。

民宿的位置距寫生地方不遠,大堂門口開着,昏黃色落日餘晖壓在建築和地面,遠遠就能看見兩道高峭挺拔的身影坐在堂前,克萊因藍的壞心情在那瞬間被一掃而光。

少年靠在等待區低着頭,懶散地玩着手機,他們光是安靜地在那兒坐着也是人群中的焦點。

晚飯點的時間,他們看起來像在等人。

灼熱的視線讓人有所感應,仲輝忽然擡頭朝外看去,只一眼,他擡腿走過來自覺從溫嫦那邊接過她的畫具。

仲輝微弓着腰拎起重物,嗓音低沉,“今天怎麽樣?”

溫嫦手裏變得輕松,她捏了兩下酸軟的肩,不高興地哼了聲:“那邊好多蚊子,我人差點被啃沒了。”

“還有就是好餓,今天早上到現在就吃了個三明治!”

小別後宛如熱戀期,兩人之間的接觸就顯得熱鬧很多,眼神裏都在傾訴着少年時期最真摯的情感。

溫嫦一頭長卷紮成了低低的馬尾,額前的碎發有些淩亂,仲輝空出的手伸出替她整理了下。較比先前,他眼底多了些耐心和溫柔,抓起溫嫦的手同進同出地往民宿裏走,“先把東西放回去,等下出去吃飯。”

昏黃漫步遍野,宋馭馳擰上冒着冷氣的瓶蓋,仲輝女朋友和他打招呼時,他颔首點了點頭。

瓶身上的水珠無盡止的,争先恐後地往外出。對于溫嫦說的晚飯吃什麽問題,他興致看起來不太高,耐心把話聽完,他“嗯”了聲,“都可以,看你們想。”

“可以。”

“那我在這等你們。”

宋馭馳眼神微眯,眼尾藏着淡淡的倦意,冷冽的氣息透露着生人勿近。

他和仲輝有些像,卻也只有那麽一點。

溫嫦以前就聽仲輝提過宋馭馳這個發小,他說他是很好的朋友,他性格開朗也很講義氣,可真見到面後卻是和潛在印象裏的人大相徑庭。

宋馭馳不會主動社交,他眼底是冷淡的,疏離的,深沉的,像一座化不開的冰山。

就是這樣冷漠的人,在遇見有人虐貓時又毅然決然地出手。

救下小貓,又冷着臉将其趕走。

溫嫦想,他應該是孤獨的。

-

眼皮很重,黎哩這一覺睡得很沉,掙紮着怎麽也醒不過來。

她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裏她被野獸追趕,被混沌籠罩,只能感受到世界的黑與冷,惶恐和不安将她裹挾,她拼命逃離,卻一頭栽進遙望無際的大海裏。

黎哩以前學過游泳,熟悉水性,她撲騰在汪洋的海水裏,卻怎麽也浮不起來。海底水草将她手腿纏住,像個牢籠和枷鎖将她束縛,牢牢地将她拉在水底。

藍色的海水四面八方地壓迫,她變成了不會呼吸的魚,窒息的苦感随時要将她帶走。

胃裏被灌入苦鹹的海水,心卻一下子靜下來了。

真的要死了嗎。

可是,好不甘心啊。

怎麽能就這樣死去。

眼前游水的魚兒排成一條線在上空游過,海的高處是亮眼的太陽,它們都在向那顆圓而亮的方向游去。

只有她沉浸在海底,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悄悄等死。

失落的情緒在死亡到達的前一刻達到頂峰。

呼吸失顫,她本以為她會是死亡,可就在她對生存不抱有期望的時候,一雙指節利落分明的手朝她伸出。

黎哩想也沒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将手交給他。

僅有的下一個瞬間,黎哩的雙腳落在柔軟的雲朵上。海底的畏懼在這一刻散去,海底缺氧的心悸在這一刻得到救贖。

咳嗽和淚水抑制不住,黎哩失去支撐地跪在雲層上。

緩不過氣的間隙裏,背上好像有雙帶着壓感的手在輕拍安撫她,黎哩忽然清晰意識到,她還握着那只拉過她的手未曾放開。

那雙手很白,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腕骨勁瘦有力。黎哩的視線順延向上,很躁。迷霧缭過,黎哩又一次看見那雙漆黑的眸。

黑色眼底裏熠熠生輝,像深海裏的海底星星,醉得讓人溺進去。

宋馭馳狹長的眼睛定格在她犯愣的臉上,“傻了?”

他們靠得很近,手心貼着手背,是可以觸及到溫度的近。

黎哩搖搖頭,嗓音很低也很啞:“沒。”

像是不滿她的回答,宋馭馳輕啧了聲,他兀的弓側着腰靠近,那只松開的手又一次逼近,溫熱的指腹摩挲在臉頰上,有點兒痛。宋馭馳半眯起眼,拖着調懶散:“那又哭什麽?”

宋馭馳靠得更近了,咫尺間的距離,呼吸交纏,形成酥酥麻麻的微電流,黎哩甚至能聽見他穩而有序的心跳聲。

那雙漆黑的眸焦距拉近,她還聽見自己混亂節拍的心跳。

“黎哩,沒事了。”

“你現在很安全。”

驟雨驚醒一場夏夢,黎哩的呼吸好像窒住,身體突破沉重的禁制,她猛地睜眼從床上坐起。

沒頭沒尾的一個夢,夢境與現實難分,身體好像與之經歷過,溺水感的餘韻仍舊跟随着她。

黎哩拿起手機,時間6:18PM。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灰蒙蒙的天色籠罩着汀南,好像預示着等下随時都會再下。

黎哩洗漱完下樓,偌大的別墅裏很安靜,靜到只能聽見黎哩的走路聲,溫馨指數為零。家裏窗簾都被打開,落地窗前露出今日最新的外景。

陰雨天,霧色蒙蒙等煙雨。

昏睡一天,肚子裏傳來強烈的饑餓感。黎哩走進廚房收拾冰箱,給自己煮了碗番茄蝦面。

煮好的西蘭花排排列好在煮熟的面裏,鮮蝦和煎蛋精美地擺放在餐盤裏,她甚至還溫了一杯牛奶。

父母工作忙碌,黎哩以前經常被送到奶奶那邊吃飯,後來大了點兒,溫飽問題便是自己解決。或是出去吃,或是自己煮飯,總歸都是一個人。

熱牛奶溫養着胃,黎哩綁好頭發,低頭嘗了口精致的面。

好難吃。

配菜難吃,面也難吃。

一杯牛奶下肚,飽腹感從身體發出信號。

黎哩洗刷好餐盤,将垃圾分類好丢出。

外面是陰雨天的悶與燥,灌木叢裏泥濘,綠植上水珠圓滾滾地躺在上面。青石板上被雨水長時間沖刷着,潮濕黏膩,盛夏日裏低迷的情緒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手機上彈出銀行卡的進賬訊息,她忽然就想起今天早上看到的,豔陽高照,晴朗天氣的雲溪。

晴朗有風的好天氣能否吹散陰霾密布的壞心情呢?

不管了,去了才能知道。

陰雨天,也是她的逃亡日。

有出行的想法就在這一瞬,黎哩查收完合作方交付的尾款,當即看了從汀南到雲溪的票和住宿。

這個時間點,從汀南到雲溪的班次所剩無幾,最近一班次的時間在一個半小時後。黎哩腦子裏沒有游玩計劃,她放空腦袋沒多去考慮,遵從內心想法直接鎖座付款。

她回去簡單收拾了下行李,趁着天色還亮着,提前在軟件上叫好網約車。

24寸的拉杆行李箱容納很大,黎哩帶了換洗衣物和電子設備,必備的醫藥用品放在邊邊角落,收納箱很快就被填滿。

相機包背在身上,很沉。

黎哩臨走前,寫下便利貼粘在客廳茶褐色的矮茶幾上報備去向。

雖然,她也不知道黎駱言能不能看見。

車軸轱辘碾軋着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空闊的別墅裏窗簾和燈光被拉掉,房間陷入黑寂,溫馨指數降至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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