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所謂春困秋乏夏打盹,午後陽光彌散在會議室內,烘得裏面的人迷迷瞪瞪。林佐正趴在桌上,胳膊下的紙張亂糟糟地鋪了一桌子。

他在午睡,許是從昨夜整理卷宗一直沒合眼的緣故,他睡的十分深沉,仔細聽便能能聽到他微弱的呼嚕聲。

劉旭陽手裏抱着一個大紙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往會議桌上重重一放。

正眯眼小憩的林佐感受到桌子振動,睫毛微微顫抖,頂着雞窩頭的腦袋在肘窩間埋的更深,不願意脫離夢境。

“醒醒,幫幫忙。”劉旭陽無情地晃動他的肩膀,把他從白日夢中拉扯出來。

這下不醒也得醒了。林佐擡起頭,眉頭深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卡卡卡!”

向洛霖一秒洩氣,面朝下倒在桌子上,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辛苦了。”原時蕭接過助理遞來的水,擰開瓶蓋放在向洛霖面前。

“謝謝。”向洛霖坐起身,兩只手捧着水杯卻沒有喝水,只是垂眸盯着瓶口。

透過瓶口能看到杯中水面在光的折射下光影變換,正如他紛雜的心緒。

原時蕭見他這樣,還想說些什麽。

“原老師,這邊來一下——”場務的呼喚截住了他的話頭。

“記得喝水。”他起身前囑咐向洛霖道。

向洛霖不語,轉動眼珠目送他離開,在原時蕭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盲點的時候,身邊剛離了屁股的椅子就又被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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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洛霖忙收回目光,不敢看來人一眼。

“你的狀态不太好啊。”鄭導說話的語氣冷的可怕。

“情緒太平,轉變突兀,表演僵硬,緊繃繃的一點都不松弛。”

他說話一字一頓,字字句句像針紮在向洛霖身上。

“我…對不起。”向洛霖看着腳尖,不敢擡頭看對方的臉。他知道自己的表演狀态并不好,從自我感覺來講,也從鄭導對他連連下降的好感度來講。

不光鄭導,很多演員和場務的好感度也在悄無聲息的下降。

因為自己讓他們失望了。

不擡頭,要是現在擡頭的話,一定會看到再次下降的好感度的。

向洛霖咬着唇,感覺心口窩了一團冰冷而混濁的水,攪動的不安感和愧疚感在心裏止不住地翻湧。

開機已經五天了,他還困在劉路奇的話裏走不出來,就害怕着他今天會不會突然闖進來,然後宣布林佐這個角色是他的了。

拍的越多,就越害怕,那句“麻煩全劇組陪我再拍一遍。”一直萦繞在他耳邊。

“待會先拍別人的戲,等你調整一下狀态我們再來。你是我很看好的演員,希望你能拿出百分百的實力,好嗎?”最終,鄭導還是給他留有了一絲溫柔。

“我會的。”向洛霖點點頭。

他聽到對方靜默半晌,重重嘆氣,然後起身離開了。

唉。

他也嘆氣,嘆的比鄭導重多了。

他舉起礦泉水瓶湊近嘴,水平口微微顫抖,愣是對了兩秒鐘才順利喝上水。

向洛霖:……

啪,他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怕什麽怕!抖什麽抖!

廢物!

過了一會,向洛霖出現在另一個布景的角落。他蹲在牆角,像個小鹌鹑似的,手裏捧着個蛋糕杯子,一邊一勺一勺往嘴裏塞着甜膩的奶油,一邊看着原時蕭和李聖傑對戲。

跟李聖傑對戲的原時蕭看起來和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狀态都不一樣,李聖傑的演技也不落下風,沒有被原時蕭壓住的意思。

他就這麽蹲着,直到導演滿意地打板,直到勺子把杯壁上殘留的奶油也刮幹淨。最後一點點奶油也送進嘴裏,向洛霖并不滿足地舔舔嘴角。

沒吃夠,還想吃。

一塊面包恰在此時落入他的懷中。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原時蕭緊挨着他蹲下,成為第二只鹌鹑。

向洛霖偏頭看他,原時蕭見他看來,随即沖他舒顏一笑。

不過向洛霖看的并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好感度。

見那數字還是那個數字沒有改變,他便縮回頭,完全忽略了原時蕭的笑容。

五天的相處下來,唯有原時蕭的好感度沒有變化,這讓向洛霖感到些許寬慰。

大概是恨比愛更長久,他之前讨厭原時蕭讨厭了三年,迫切希望他也讨厭自己,結果現在居然最希望他對自己的好感不要下降。

人類的本質,難道是賤?

他糾結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原時蕭的問題,原時蕭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一直沒有追問。兩人就這樣并排蹲着,誰也不理誰,誰也不說話。只有咔嚓咔嚓的聲音在響。

那是向洛霖的手指在扣小面包的塑料包裝袋。清脆的聲音響了好一會,他才弱弱地開口:

“我演的,是不是很差啊?”

又是一陣窒息的靜默。

怎麽着,我的演技有這麽難評?向洛霖扣袋子的力度不住地加大,咔嚓,包裝袋被他扯開,面包差一點飛出去。

萬幸,掉腿上了。

他撿起掉在身上的面包,囫囵塞進嘴裏。

“是我的問題。”這時,原時蕭說。

怎麽成你的問題了?向洛霖費解。被面包塞滿的嘴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嗚聲。

“嗚唔蕪?”

你說啥?

“和我對戲讓你感覺不舒服的話,我可以拜托導演讓咱們兩個分開拍,後期合成到一起。”原時蕭繼續說。

“唔唔蕪霧屋無無嗯!”

你說什麽亂七八糟的呢!

向洛霖強行把沒嚼碎的面包咽下肚子,好吐出嘴裏的疑惑。

“這事跟你有什麽關系?”

“啊?”原時蕭對“和他沒關系”這件事好像還很驚訝。

“你狀态不好,難道不是因為惡心我嗎……”他看着向洛霖的眼神裏居然出現了一絲小心翼翼。

向洛霖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向洛霖笑了。

“你怎麽,你笑死我了…”他把臉埋進腿間,低低的笑着。

“難道不是嗎?”

“跟你沒關系啦…”向洛霖伸手搭在原時蕭肩上,“謝謝你,心情好多了。”

“那能告訴我是為什麽嗎?”原時蕭輕撫他的背脊給他順氣。

“啊。”向洛霖收起笑,“其實是因為劉路奇。”

“那個富二代?”

“嗯…”

向洛霖把劉路奇那天說的話全都跟原時蕭複述了一遍。原時蕭點點頭,若有所思。

“你是在擔心他真的搶你角色嗎?”

向洛霖搖頭:“最擔心的還是會不會連累劇組。”

原時蕭抿嘴:“我說話可能不太好聽。”

“說。”

“你,因為害怕而演不好的話,可能才如了他的願。”

向洛霖嘆氣:“我知道,但是知道這件事就會止不住的去想。”

“別想那麽多,我不會讓他來搗亂的。”

“人家是資本親兒子,你是啥啊?”向洛霖挑眉。

原時蕭搖搖頭,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什麽。

“你倆蹲在這幹什麽呢?”導演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來吧,第五集第三幕第二次開機,快快快!”

“走吧,別擔心那麽多了。”原時蕭拉着向洛霖的胳膊将他拉起來。

“既然做不了更多,那就做好眼前的事情吧。”

*

“醒醒,幫幫忙。”劉旭陽的手按在林佐肩上搖晃,剛搖了兩下,就被林佐狠狠扼住。

“哎呦。”劉旭陽低呼,把手掙脫出來。

林佐的手懸在空中,又狠狠握了一下,才直起身子,擡起頭,睡眼眯着,沖劉旭陽露出一個微笑。

“來了來了,什麽事?”

劉旭陽揉揉被掐紅的手腕,見林佐看上去還是像小綿羊一樣溫溫軟軟的樣子,心中的一點驚異頃刻間消失了,只當是林佐有點起床氣。

他把箱子打開,拿出一摞一摞的磁帶。

“監控錄像備份,我求爺爺告奶奶才要來的。”劉旭陽把小山一樣的磁帶推到林佐面前。

“幫幫忙,看看這裏面有沒有拍到我媽,他的樣子你們都記得吧?看到長得像的叫我。”

“哈啊——好的。”

林佐打了個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強行支起眼皮子,打開電腦。

他一只手撐着頭,半趴在桌上,歪頭看着屏幕,手下快進鍵鍵按的咔噠咔噠響。

突然,一個孩童的身影一閃而過。

林佐按下暫停鍵,湊近屏幕,仔細觀察這一幀影像。

那小孩穿的藍白相間衛衣現在還收在自己家的箱子裏留作紀念,毋庸置疑,這小孩是他自己。

他快進一秒,那小小的影子就消失在了拐角。

影像暴露在監控下總共一秒半,老式攝像頭按12幀率來算的話,大約被拍到了18幀。

林佐啧啧嘴。他小時候真廢物,居然連監控攝像頭都躲不幹淨。

關鍵是這磁帶錄像還難做手腳,要是電子錄像他分分鐘就能消除證據了。

他的手探向水杯。要不要喝水的時候假裝手抖把這盤磁帶弄壞呢……

“是發現什麽了嗎?”沒等他的手夠到水杯,劉旭陽便湊了過來,頭往他的電腦屏幕前伸。

“沒有,仔細看了一下,不像。”林佐手悄悄縮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謊。當着劉旭陽的面再次點擊鼠标,任由時間軸繼續滾動…

劉旭陽沒發現異常,便縮回身子。

“卡!辛苦了!”

再次打板後,向洛霖的目光向導演瞄去,他看到導演頭頂的好感度向上跳動了一下。

哈,太好了……

在被吵醒時下意識伸手又攥拳,壓抑住掐死噪音源頭的沖動。看監控時斜着身子,看似慵懶,實際上能夠同時觀察到劉旭陽的身影與動作。

這次的表演裏,向洛霖加入了一些自己設計的小動作。

看起來效果還不錯。

“這不是能幹的很好嘛。”鄭導大力拍了向洛霖幾下。

“既然找到感覺了,那咱們加個班,之前有幾條我不太滿意,重拍一下吧。”

“啊?”向洛霖求助地看向原時蕭,“是不是有點麻煩原老師了?”

“不麻煩。”原時蕭仰起臉,笑的燦爛。

喂,這是加班诶,不要答應的這麽爽快啊!

導演同意了,男主角同意了,向洛霖和其他人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加班,魂魄飛飛。

午夜回到酒店,洗了一場熱乎乎的熱水澡,躺在床上時,向洛霖才感覺自己的魂回到身體裏。

他癱倒,身子陷入松軟的床墊裏。

舒服…他合眼。

“gun!”腦後好好像有什麽人在吼,向洛霖坐起來,屏息斂聲,仔細傾聽。

“不可能,免談!”是隔壁房間傳來的聲音。

隔壁不是鄭導嗎?向洛霖将耳朵貼到牆上,好聽的更清晰些。

“我不會為了錢換人的,就算是沒贊助,我掏空家底也會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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