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人

沒有人

過往如圖畫，如雪花墜落地面的一瞬間。

那天是除夕，餘螢螢瞞着人偷偷從家中跑出來，夜晚我們兩個人漫步在大雪覆蓋的街道上。

我擔憂地問：“你這樣跑出來沒關系嗎？餘叔叔和葉阿姨會不會……”

畢竟是大年三十，果然還是應該跟家人待在……

餘螢螢笑了笑：“這麽擔心啊？”

她湊近輕輕拂去我肩上落下的雪：“那為什麽你一定要出來？你的家人不擔心嗎？”

“她…她才不會在意我的死活。”我默默地垂下頭握緊了拳頭，那個人從來沒當我是她的女兒，我對她而言與其說是親人，倒不如說我只是一個她為了給她父母交差的物件。

我的存在僅此而已。

是的。

至少在記憶中，年夜飯我只跟爺爺奶奶吃過，後來他們相繼過世了，我就再也沒有吃過年夜飯了。

而她……

回憶畫面中，那個人似乎永遠都是那樣的背影，匆匆忙忙地大步往前走，整個人完全被包裹在了一個高大的世界中，而我太過于弱小，根本無法融入那個世界。

今年亦是，打了一通電話，說了一句不回來吃飯又立即挂斷，我放下電話回首思緒翻湧，眼睛從真皮沙發掃視到潔白牆壁，我的家其實至始至終都是千瘡百孔，沒有我的容身之地。

餘螢螢頓了頓，似乎意識到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不禁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生硬地轉移話題：

“這裏這麽冷，我們去找家店吃些東西好不好？”

我偏了偏頭，站在那裏仰頭看着餘螢螢，她比我高出不少，明明是一樣的年紀，她都有了少女的雛形，而我卻還只是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是不是只有長大了，我才可以更加靠近那個人一點點……

或許是我太過于出神，心中的話也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餘螢螢輕笑了一聲，她揉了揉我的腦袋耐心地說：“會長大的，我們都會長大的，不要心急。”

我執拗地說：“可我想快一點。”

餘螢螢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上前握住了我冰涼的手指，思索了一下她說：“那就跟我去吃飯吧，你嘴唇都白了，一定沒好好吃飯吧，不好好吃飯可是不會長大的。”

“真的嗎？”

我一邊說，一邊順着她的力道被帶着往前走，我确實沒吃飯就出來了，不止沒吃晚飯，也沒吃午飯和早飯，這一整天我滴水未進。

爺爺奶奶過世後，我也喜歡上不吃飯，因為空蕩無人的餐桌總讓我恐懼，不像是我在進食，更像是餐桌成了一頭猛獸在進食我。

“真的啊。”

“我們一起好好長大，怎麽樣？”

餘螢螢牽着我的手，踩在咯吱咯吱地雪地上，而我則一步一步緊跟在她的腳印後面。

我很喜歡餘螢螢這個同桌。

她的眼睛溫柔地像是春江綠水，冰雪遇上也會頃刻消融。

她人非常好，溫柔待人，謙和有禮，成績也是全校鼎鼎有名的，是一個渾身閃閃發光的人。

“你好溫柔啊，螢螢。”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的遲疑。

餘螢螢彎了彎漂亮的眉眼，“謝謝你的誇獎。”

“那我呢？”

“我在你的眼中又是怎樣的？”

我在餘螢螢的眼中又是什麽樣的形象，是平日無所事事的不起眼學生，還是……

餘螢螢回頭，似水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着我，讓我有些不安地挺了挺胸，她似乎看到了這個舉動，輕聲笑了一下。

我瞬間紅透臉，縮回了肩膀。

“你啊，是二月初的豆蔻枝頭。”

餘螢螢這樣形容我，她說這句話時臉上綻開溫柔的微笑，随後柔和的眼睛落在了我目光炯炯的雙眸上。

那一瞬間，我的存在似乎有了一個溫暖的背景，就像是魔術師揮動雙手點亮一片黑暗。

可未來總是那麽喜歡開玩笑……

光明被黑暗再度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