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你幹嘛呢?鬼鬼祟祟。”耳邊突然傳來輕聲的低語,葉蕉吓了一跳,連忙擡頭,結果和安俨的下巴撞在了一起。
安俨痛苦地揉着下巴,沒好氣地拍了一下葉蕉的頭,“你怎麽整天冒冒失失的?”
葉蕉也揉着自己的額頭,“明明是你先吓人的好吧。”
安俨直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是你先鬼鬼祟祟,看起來不懷好意,我才問你的。你來這裏幹嘛?不好好泡你的舞蹈室。”
葉蕉心想他是來求和的,不能跟安俨一般見識,就咳嗽了兩聲,真誠地看着安俨的雙眼,“我是來找你的。別生氣了,和好吧。”
安俨聽到這句話很詫異,他本來自己還在那裏別扭着,沒想到葉蕉這麽直白,而且他注意到,葉蕉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像星星一樣,還水光粼粼的......
安俨慌忙轉過頭看向地面某處,耳朵可疑地紅了起來,然後他又轉回來,依然繃着臉,語氣生硬地說:“我是一個大忙人,哪有什麽時間和你斤斤計較。而且,你不是和岳音那個家夥一直黏在一塊嗎?怎麽有空來找我?”停停停停停!安俨內心連忙喊停,這話一說出來怎麽跟小媳婦吃醋似的,他自己都忍不住抖了幾抖。果然一和岳音這個家夥牽扯上,就沒有好事。
葉蕉倒是沒有聽出來什麽,很流暢地接過了安俨的話,“對對對,是的,你沒生氣最好啦。而且我沒和岳音黏在一起呀,我們就偶爾說說話。”他開心地打開錄音室的門,“你還記得咱們昨天的歌嗎?既然我們和好了,我們再唱一遍好嗎?”
安俨跟着他進去,依然有些不滿地嘟囔,“這都不算黏一起那什麽算啊......”然後他提醒葉蕉,“這不是鋼琴室,今天可沒有伴奏了。”
“嗯,沒關系,我唱了無數遍了,旋律已經牢牢記在我腦中了。”葉蕉打開設備。
安俨笑笑,他确實也牢牢記住了。他之前也喜歡寫歌,作詞作曲他都可以,有時候用鋼琴,有時候用吉他。但是,從那個時刻起,這些都不再變得有吸引力,他也就再也沒有寫過,也沒有唱過自己的歌了。雖然這首歌并不屬于他,但是又神奇地重新激起了他寫歌的熱望。
安俨和葉蕉一起站在了話筒前,葉蕉兩眼冒星星地說:“我來開始吧,我又把前面的旋律潤色了一下,我哼出來哈。”
安俨看着一臉興奮的葉蕉,不自覺也笑了起來,點點頭。
“嗚~嗚~嗚~......”葉蕉閉上眼睛,安俨也閉上眼睛,在葉蕉的哼唱中安俨仿佛來到了海邊,看到海浪一層層滾向岩石,堆起層層白色泡沫,在陽光下流金瀉玉。
安俨輕輕吸氣,緩緩張開嘴巴,跟上節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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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結束,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呼出了一口氣,随即又笑了起來。安俨轉頭看向葉蕉,說了一聲,“謝謝你。”謝謝你能來解救正被壞心境逐漸侵蝕的我。在葉蕉疑惑地看過來時,他又連忙轉過頭去,并做出準備離開錄音室的動作,“別光想着唱歌了,你都快趕上塞壬了。抓緊抓緊你的舞吧。”
葉蕉的臉雖然立馬耷拉下來了,但還是聽話地點點頭。不過他又猛然拉住安俨的胳膊,“你有手表對吧,現在幾點了?”
“七點半了?怎麽了?”安俨疑惑。
“喔喔喔!該發手機了!天哪天哪該發手機了!”練舞的苦惱一掃而光,葉蕉激動地差點撞倒儀器。
“喂,不就發個手機嗎?至于嗎?而且沒有手機也才三天啊!沒看出來你還是個網瘾少年啊。”安俨手被葉蕉拉着,不舒适,但是卻沒有收回去。
“嘿嘿,因為我可以和我爸爸媽媽通話啦!我,我實在太想他們了。”葉蕉沒有想到,自己這句話竟然差點哽咽地說不出來,才剛有這個想法,眼淚就已經湧上了眼眶,眼圈已經紅了。
“你......”安俨看着葉蕉的樣子,心中嘆了口氣,還完全是一個小孩呀,他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這麽想爸爸媽媽嗎?”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就有一種安神曲一樣的魔力,讓葉蕉激動的心也慢慢恢複了正常。
他眼裏含着淚擡頭看向安俨,“嗯。很想。”
怎麽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一樣?他怎麽聽說葉蕉是不聽爸媽勸阻硬要來出道的啊。
安俨另一只手擡了擡,又放下了,然後又別扭地擡了起來,放在了葉蕉柔軟的毛發上,摸了摸,又輕輕拍了拍,“嬌氣的小孩,不叫你葉蕉了,叫蕉蕉吧,和嬌氣的嬌同音。”
葉蕉憋起了嘴,一滴淚顫顫巍巍要從眼眶中掉下來,被他一下子抹掉了,“哼,才不是呢,你又不知道。”
他松開安俨的手,轉身出門,“不和你說話了,我要去拿電話了。”
看着葉蕉匆忙又激動的背影,安俨嘆了口氣,眼神卻變得冰冷空洞,“家人。呵。”
葉蕉簡直可以稱得上是虔誠地打開手機,停電關機。
他又連忙拿了充電器,手都緊張地哆哆嗦嗦的。終于開機了,手機比他以前用的要高級一些,鎖屏就是一個男團的海報。他也顧不上看,連忙看通話記錄,短信和微信。他之前發過消息說了會收手機的日期,但是他看到媽媽還是每天都給他打一個電話,發一些微信。剛開始時是“你爸還在生氣,說話難聽點,但是他也是擔心你。”“你要是拿到手機別忘了給家裏回個電話。”後來就是“也不知道你在外面怎麽樣。”“你爸已經不生氣了,就是拉不下臉來給你發消息。”“吃得好不好啊?累不累啊?”“別太累了!當不上也沒關系,咱還是回來繼續上學。”“別受傷了啊。”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沒有辦法回複消息,但媽媽還是一天好幾條的這樣發着。葉蕉看着看着視線就模糊了,有水滴落在屏幕上,氤氲了一片。
他連忙用手擦拭手機,擦不幹淨又用衣服下擺,之後才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剛想繼續往下看時,提示來了一條新消息。
“拿到手機了嗎?”看來家人也在等待着這一時刻。
可是不一樣。
他們的感受不一樣,這裏的爸爸媽媽是期待着遠行兒子的消息,而他,是渴望再次感受到有家人的溫暖,将他從夜夜支離破碎又充滿火光恐怖的夢中拯救出來。
兩年了。
他顫抖着打開微信的加號,調出了視頻通話。
他的心跳随着等待的音樂不斷提速,就在他感到自己的心髒快要跳出胸腔時,對面接通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母親,和存在于自己腦中的印象幾乎一模一樣。樸素的黑發,黑瘦的臉龐,雖然年齡不是很大但已經有了很多歲月痕跡,一雙眼睛卻溫潤如玉。那邊的媽媽是驚訝的表情,随即轉變成笑容。
可是葉蕉再也忍不住了,他痛哭出聲,“媽!”眼淚如雨落下,無法克制。
對面的媽媽笑容立刻收了起來,充滿了害怕驚慌和不解,熟悉的聲音傳來,“怎麽了?怎麽了?怎麽回事?誰欺負你了?還是你受傷了?”後面的爸爸也立刻湊了上來,“怎麽了?怎麽哭得這麽厲害?別哭了,快給我們說,怎麽回事?要不我們這就去找你!”
葉蕉連忙搖頭,努力好多次終于把眼淚勉強止住,他有些笨拙地擦着眼淚,鼻涕都蹭到了衣服上。他又笑了起來,“沒有,沒有,就是太想,太想你們了。”說到後面,聲音又要走調。
媽媽終于松了一口氣,“哎呦,我就說嘛,你從小就沒有出過家門,一下子去這麽遠的地方,怎麽可能不想家啊。真的沒事吧,蕉蕉?”
葉蕉盯着媽媽的臉,淚眼婆娑,“沒事,媽媽,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這時,爸爸的臉也湊了過來,在視頻裏面只露出來一小半,雖然看起來很嚴肅,但眼睛裏面也流露出心疼,“葉蕉啊,男子漢大丈夫,你自己想出去的,誰也沒能攔住你。你別遇到點困難就哭,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你要是想回家,随時回來,咱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葉蕉哽咽着,恨不能立馬就喊出,“我想回家,我想回去找你們。”但是他克制住了,他的腦中有一個警鐘,一直在告訴他,不行。他不能離開這裏,他不能回去,他必須得出道。
他搖搖頭,“爸爸媽媽,我很想你們,但是我還是會繼續追尋我的夢想。我在這裏過得很好,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大家也都很照顧我。雖然确實有些困難,但是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完出道戰,我不會放棄的。”
“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我告訴你,你爹當年就被稱為“部隊夜莺”,你遺傳了我的好嗓子,你出道肯定沒有問題!自己選的路不能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雖然葉蕉的爸爸反對兒子走偶像的道路,但還是會為兒子沒有輕言放棄而開心。
葉蕉用手描摹父母的樣子,就像他之前無數次用手在照片上描摹逝去父母的樣子一樣。
但是在這裏,他的父母是活着的,是活生生的,是能夠和他說話,能夠大笑,甚至能夠訓斥他的。
為了能讓父母一直活着,即使只能在電話裏面看到聽到,他也願意一直待在這個城市為了出道而努力!
三個人情緒都平複了一些,尤其是葉蕉,終于笑容比哭臉多了。他纏着爸爸媽媽給他講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情,不管他們說什麽,他都聽得津津有味。
兩個小時過去,手機又要上交,葉蕉腫着眼睛和父母告別,戀戀不舍拿着手機去儲物室。路上碰到了好多拿着手機的人,大家也都很戀戀不舍,但沒有像他一樣腫着兩個大眼泡的。
“哈哈哈哈!”宋曉丞看到他笑出了聲,一旁的周連菁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不會是跟爸爸媽媽打電話打哭了吧?”宋曉丞問他。
葉蕉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他其實還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當中,幸福地說:“對啊,打了一晚上電話,好開心啊!”
看他一臉幸福的模樣,宋曉丞都不好意思笑話他了,“呃,可是你這是一臉哭痕啊。你看看你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明天都不知道會不會好。”
葉蕉腫着眼睛笑,大眼睛變成了鼓起的一條線,“幸福的哭泣,哈哈。沒事,我回去敷一敷。”
宋曉丞聳肩,“實際年齡差別不大,怎麽心理年齡差別這麽大。我就報了個平安,然後又打了一局游戲,還買了一堆東西。”
周連菁點頭,“我也是,我就跟幾個好友打了個電話,然後聊天看新聞,再打打游戲,買點東西。不過,你們知道嗎?”他突然神秘起來。
“什麽呀?”宋曉丞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怎麽了?”
“安俨拿到手機以後就在超博上發了個照片,安撫了一下粉絲就把手機放回來了,然後岳音壓根沒拿手機,說自己用不到。”
“啊?”宋曉丞一臉驚訝,“這兩個人還真的是特立獨行啊,這麽酷的人幹什麽都帶着酷勁啊。”他趁着還沒把手機交上,又打開流量,進去了超博,看到了安俨最新發的照片,應該是在練舞室拍的自拍。他穿着白色的T恤,戴着帽子,壓住了眼睛,只露出來鼻尖,下巴,脖子和一段鎖骨,估計因為剛練習完舞蹈,肉眼可見脖子和胸口有細細的汗珠,配上他鼓起的喉結,荷爾蒙噴薄而出。
“哇!太帥了我安哥。”宋曉丞連忙點贊。
這才發現短短兩個小時,點贊和評論已經好幾千了。安俨的人氣真的很高。DP娛樂失去了安俨不可謂不是一個大損失。
話說DP娛樂老總不是很牛嗎,竟然沒能留住一個安俨,還讓他跑到了目前正在冉冉升起的競争對手尼爾娛樂這裏,真是奇怪。
宋曉丞把手機關上,搖搖頭,管他呢,反正我現在還只是一個普通練習生而已。而且,他看看前面依然興高采烈的葉蕉,現在他也很喜歡和葉蕉在一起,有時候傻乎乎的,能治好人的內耗。
衆人都唉聲嘆氣把手機上交,一臉疲憊地往宿舍走。
進入宿舍時,池景宥叫住了葉蕉,“小葉蕉,過來我看看你的眼睛。”
葉蕉很聽話地走到他身邊。“哇,确實腫得厲害呀。”池景宥從冰箱裏面拿出冰塊,用紗布包上,讓葉蕉坐下,自己拿着冰塊往葉蕉的眼周輕輕按了過去。
本來葉蕉還有點不好意思,想自己接過來,但是被池景宥問“你知道怎麽按才能快速消腫嗎?”後,他就乖乖不動了。
池景宥的手法很溫和,冰塊冰到臉上,涼涼的,很舒服,眼睛也比剛才舒适了很多,葉蕉搖搖晃晃覺得自己就要睡着了。
他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開始找話說,“景宥哥,你怎麽這麽會按摩呀,我的眼睛真的舒服了好多。”
池景宥笑,“我們這兒原本也有一個和你差不多大的練習生,經常哭鼻子,很依賴我,一哭鼻子就找我,我就給他按按,時間長了,就知道怎麽消腫了。”
“哦哦,那他現在呢?”
池景宥安靜了一會沒說話,然後才有些低沉地說,“診斷出來抑郁症,沒法再練習了,父母把他接走了。”
葉蕉睜開眼睛,扭頭看向池景宥,發現他的眼裏都是難過。他還在繼續說,“這個小孩其實很要強,一心想着出道,他的壓力太大了。但是他的身體又不太好,練習過程中受了一些傷,讓他不太容易出道,慢慢慢慢就越來越消沉,總是哭個不停,晚上也睡不着覺,後來就開始走極端,有一些自殘的行為。唉,這一行說到底,并不容易。”
葉蕉點頭,但他轉而意識到了池景宥可能是在擔心他,因為池景宥不知道他為什麽而哭。他連忙把池景宥的手拉下來放在自己手裏,使勁握了握,“景宥哥,我不會的。我是因為太想爸媽了才哭的,我也想出道,我會盡力而為,但我不會像他一樣的,我不會……走極端的……”說到這裏他愣了一下,不,他也并不全然是一個勇敢的人。他過去确實選擇了一條最極端的路。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來了這裏,那世界上早已經沒有了他的存在。但是擔心池景宥發現,葉蕉又立馬堆起來大大的笑容。即使他的眼睛腫脹未消,也依然能射出光芒一樣。
池景宥拍拍他的頭,笑着說,“小蕉蕉,看到你的笑容,我也相信會這樣。”
葉蕉謝過了池景宥,回到自己房間,周連菁已經睡着了。
他皺着眉頭爬上了床,坐在枕頭邊上,走極端……
他确實走了。
可是,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來到這裏的原因到底是什麽呢?
難道是為了拯救走向極端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