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安俨聽到這句話猛地轉過頭,皺着眉看着一臉坦然的葉蕉。他比葉蕉大幾歲,經歷的事情也不少,看到的這個圈子的各種事情也很多,他很猶豫,沒有辦法像葉蕉一樣坦然。

他走到葉蕉面前,半蹲下,“你看出來了嗎?我不想讓你看出來的。”

葉蕉心想,不想讓我看出來?我剛才再晚睜開眼一會兒,你的臉都要怼我臉上了,你在幹嘛?難道在給我數毛孔嗎?

安俨不知道葉蕉的想法,雖然他确實很想抓着葉蕉的手給他說,是的,我是很喜歡你,我很早就喜歡你了。但他還是忍住了。一旦如此直白地表明了感情,處理不好的話,兩個人甚至可能最後會形同陌路。而且他也很擔心葉蕉那個體貼的性格,會不會受到他情感的挾制,而勉強答應下來。他不想這樣。

葉蕉問他,“你為什麽不想讓我看出來呢?”

安俨仰頭看着他回答:“因為我們是藝人啊。你的夢想,我的夢想都是成為頂尖藝人。作為藝人,談戀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我們還是一個團的隊友,所以不管你、你對我的想法如何,”他頓了頓,“可能都會成為一件你的煩心事。”

“我不喜歡你會怎麽樣?”葉蕉故意問道。

安俨聽到這句話表情就黯了黯,他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強打精神笑着對他說:“我就會傷心啊,但是這也沒事,因為本來我喜歡你就是受你吸引,和你喜不喜歡我并沒有關系。但我希望你不要受到影響,能繼續在團裏好好追逐自己的夢想,如果你不難受,我們就還是正常相處,如果你覺得難受,在新的宿舍我們就不住一起了,我平常也盡量不和你......交流。但是你有什麽問題、遇到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

葉蕉撇了撇嘴,“說得你好慘啊。”然後他又笑着說,“那我要是也喜歡你呢?”

安俨眼睛瞬間就亮了,笑容也突然變大,但他還是半蹲在那裏沒有動,聲音卻輕柔了許多,“我當然會很開心。但是我也會擔心,我們兩個人現在的位置太特殊了。”

如果葉蕉真的喜歡他,他們倆決定在一起。此時公開戀情的話,會制造很多對團隊和公司不利的消息,路冰河會讓他們倆離開團隊,那麽Diverse就會受到重創,而其他公司也很難接納打包情侶當偶像。雖然現在娛樂圈對于藝人談戀愛的态度已經改善了很多,但狗仔卻也不減反增,一個個每天就盯着別人的感情史,偶爾黑一下臉就得被說成是感情有變動,粉絲肯定也會在這個檔口跑很多,随之而來的還會有許多猜疑和謾罵。這樣一來,所謂的夢想很有可能會成為泡影。

無論是對自己也好,對身邊的人也罷,這都是不負責任的做法。

葉蕉不理解,“藝人就一定不能談戀愛嗎?”

安俨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當然不是。如果一個人十幾歲出道,直到三十歲還在活動,你說他一定沒有談過戀愛是很不可思議的。但是,我們作為初期偶像,一般是不允許談戀愛的。偶像是一個并不容易的職業,工作上需要耗費時間和精力去練習,人際上要能讓粉絲感受到關心和喜愛,粉絲投入給了我們大量的愛,我們就要有回應。如果談戀愛,很可能會影響工作,影響粉絲粘度,影響對粉絲的回應,這是很不負責的表現。不過這種限制主要是給予初期偶像和沒有實力沒有作品只靠自己的臉和人設的偶像,比如“國民男友”之類的。如果粉絲是為了你的作品而買單,不是為了你‘虛拟男友’的身份而買單,這樣大家就不會難以接受了。”

“虛拟男友?”葉蕉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對,從以前到現在,很多偶像出道都是這個人設,不過我們公司不是,一直走的是實力派,靠作品說話,甚至路PD之前在一次師哥的緋聞事件采訪中說過,‘希望大家能多多關注作品,我們公司的偶像從來不提供男友、女友服務,更不願意有粉絲陷入虛假的幻想中,只要沒有在其職不謀其事,給大家不好的體驗,如果真的是健康的戀愛我也會支持。’但其實很多公司都會把偶像包裝成虛拟男友、虛拟女友,粉絲們就是愛你這個人,或者你表現出來的人設,就是為了你這個人而砸錢。如果你本身也是在假裝‘虛拟男友’來依靠粉絲,而你又爆出來自己談戀愛,那麽這就是一種欺騙。”

“所以,如果偶像想談戀愛,首先你不能依靠這種‘虛拟男友’的人設來讓粉絲愛你,你需要有足夠的實力來傍身,你的作品要放到你這個人身前;其次不能耽誤工作,不能玩忽職守,不能讓愛你的粉絲們受到冷落。”葉蕉眨眨眼,按照自己的理解對安俨的話下了一個結論。

安俨點點頭,“差不多吧。”然後又皺起了眉頭,覺得不對勁,剛才氛圍還那麽暧昧甚至旖旎呢,為什麽他們突然這麽理性地探讨起了這個問題?他無奈地搖搖頭,“怎麽說了這麽多?”

葉蕉突然笑了,他從床上跳下去,把安俨拉起來,微微仰頭看着他說:“因為我确實也喜歡你啊。”

安俨愣住了,瞳孔微微放大,眼底卻流光溢彩,仿佛一條星河流過,他的嘴唇微微張開,慢慢凝固成一個笑臉,沒有被紮起來的一縷銀色發絲從耳後掉出,細細碎碎在臉龐飄蕩。

葉蕉輕輕撫上了那縷頭發,把它又鄭重地別在了安俨的耳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俨的雙眼,“怎麽會不喜歡你呢?你那麽好看,那麽厲害,那麽溫柔,那麽特別,我和你在一起時總是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我想讓你知道,在你糾結苦惱的這段時間裏,我也處在同樣的糾結之中。”

聽到葉蕉毫無保留地這樣對他回應,安俨突然覺得自己方才的緊張簡直毫無緣由,他上前一下把葉蕉抱在懷裏,“那我們都不糾結了好不好?”

葉蕉也深吸一口氣,雙手緩緩環住安俨的腰,他的腰緊實有力,散發着微微的熱度,像一棵挺拔的樹,不懼任何風雨險阻。

安俨側過頭,嘴唇輕輕觸碰到了葉蕉的耳朵,又親了親他的側臉,葉蕉像被電流擊中,恍惚了一瞬,然後也轉過頭,用嘴唇試探性地貼了貼安俨的下颌。

安俨頓時就又笑開了,甚至看起來有些傻。

他又把頭往葉蕉頸窩裏貼了貼,輕輕搖晃着,嘴裏說着:“你真是......你真是個可愛的小蕉蕉,哎。”

兩個人就這樣抱着站了一會兒,像兩只剛遇到的小動物一樣,互相聞聞嗅嗅,感受着對方的氣味與肌膚,互相梳理毛發,充滿羞澀與愛慕地看着對方。

可是該想的問題還是要想。

“我們現在不能就這樣在一起。”葉蕉嘆了口氣,“我們今天剛宣布出道,這對于Diverse和公司來說太不負責了。”而且最令葉蕉擔心的問題是如果自己不繼續走下去,不能當藝人,他是不是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安俨不知道他這個擔憂,但是他也很認同葉蕉的想法,點點頭,坐在床上眼中依然帶着欣喜地看着葉蕉,“你說得對。”

葉蕉都有點不适應安俨這個樣子了,他還是覺得平常那種拽裏拽氣、意氣風發的模樣更适合安俨,但是看着安俨黑色的眼眸中滿滿映出的他的身影,他也止不住想笑。

“我們的合約期是5年,我們做一個約定吧。如果5年後我們依然互相喜歡,不管續不續約,我們都公開在一起。在這5年中,我們是特別的隊友,我們一起讓Diverse變成世界級的男團,讓我們的作品成為大熱,還要成為經典。”葉蕉抓住安俨的手說。

他知道以安俨的實力完全可以solo,原本在DP他也是要solo出道的,只是他最後來到了只打算推團的尼爾。他有人氣、有實力,他可以和尼爾解約去當一個歌手,但是失去了他,對于目前的Diverse來說,将會是一個重創。安俨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他說要和池景宥一起帶着Diverse成為頂尖男團,他就一定要做到。所以他寧願自己默默守着這份喜歡,不願意宣諸于口,不想讓葉蕉和公司為難。

這和他自己的成長經歷也有關吧,他總是想把壓力和責任轉移到自己這裏。

但葉蕉不想這樣,夢想不是安俨一個人的夢想,是所有人的夢想,是每個人都要為之努力的。安俨想實現自己的夢想,他也想實現自己的夢想,而正好,他們倆的夢想是同樣的。因此實現夢想不存在誰犧牲了誰的感情,當然以夢想為代價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走長遠也讓葉蕉感到懷疑。

他現在最慶幸的反而就是他們屬于同一個團,他們有着一致的目标。

安俨深深地看着葉蕉,他理解了葉蕉的意思,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和葉蕉都有太多身不由己。而這種身不由己其實正是因為他們重視相互的感情,重視相互的夢想所導致的。這不應該是一件悲傷的事情。

這五年,即使不公開,他們也依然可以一直在一起為了夢想而拼搏,依然可以互相關愛,互相照顧。雖然心底裏總是有微微的失落和無力感,但這也許是最好的做法。

他相信自己這五年裏面,感情絕對不會變,很有可能還會日益加深,雖然這種不斷加深的感情對他來說可能更具有挑戰性和考驗性,但他不會跟葉蕉說“我的感情這五年絕對不會變”。

他不會用自己的誓言禁锢住葉蕉,葉蕉現在年齡不大,他想讓葉蕉自由地開心地當一個藝人,讓葉蕉毫無束縛地去追求人生當中的各種可能性,包括他可能會有別的喜歡的人。就算心裏只是這樣想着,他也會難受,但是他更希望這個五年以後的公開戀愛是期待,而不是負擔。

葉蕉也喜歡他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讓他非常開心了,他要做的是減少這份感情上的阻礙,讓他不會傷害到葉蕉。

兩個人心意相通,目标一致,沒有什麽比這更美好的事情了。

于是安俨也握住他的手,擡到自己嘴邊又輕輕親了親,向他鄭重地如誓言般地說了一聲,“好。”

葉蕉綻放出笑顏,如春日盛開的鮮花,燦爛而灼灼充滿希望,耀眼又汩汩溢滿深情。

安俨又拍了拍葉蕉的腦袋,“好啦,我的小可愛,你再這樣看我,我可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了哦。天不早了,明天還得早起開會,快點睡覺吧。需要我抱着你睡嗎?”

葉蕉小巴掌捂住安俨的臉,“喂!”

安俨拿下來葉蕉的手又在手心親了一下,在葉蕉虛假的怒視下嬉皮笑臉得逞地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謝謝你,小蕉蕉。晚安。”愛你。

葉蕉也躺到了床上,兩人還是互相對着側躺,“嗯,晚安。”也愛你。

葉蕉雖然情緒激動,躺在床上心髒也依然在砰砰砰砰跳,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了,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就像陷入了昏迷一般。

安俨看着葉蕉的睡顏,不自覺地笑起來,又轉過身正面仰躺嘆了口氣。

有什麽神可以保佑他倆嗎?他一直以來什麽都不信的,只信自己,但是現在竟然也開始祈禱,渴望以後能一切順利。

葉蕉緩緩睜開眼,頭有些疼,他按着自己的腦袋歪着身子坐起來,不對勁。

身體下面很堅硬,入眼的場景很熟悉但又不是他想象中的熟悉。

他又回來了?

葉蕉不顧頭疼,猛地站起身,對面是斑駁的牆壁,腳旁的地面上是他過去放置的盆和刀子。這是怎麽回事?是夢嗎?怎麽又是這個如此真實的夢?

葉蕉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敢動,他突然開始瘋狂拍打自己,扭自己身上的肉,很疼。而且他的意識很清晰,沒有平常做夢的那種朦胧感。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葉蕉心底裏害怕地快要把心髒嘔出來,慌亂地蹲下去,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請不要吓我。我不要......這才是夢吧.......”

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起身,跑到桌子前,桌子上的東西放置還和上次一樣,但他這回拿起的是鏡子。

上一次短暫的“夢”回這裏,他記得自己眼睛上的疤痕消失了,他又拿起了鏡子,緊張地看向鏡中的自己。

沒錯!

他眼睛上的疤痕依然不複存在,用手去摸也和正常的皮膚觸感一樣,但還是有不同,他仔細看了自己的臉,側臉的那一大塊燒傷痕跡都不見了,一小半不長頭發的頭皮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的頭發。

随着時間的流逝,這裏的他也變了。

葉蕉緩緩坐下來,從最開始捋這件事。他原本應該死了,但是莫名其妙地去了另一個世界,不是那種穿越到古代或者未來,而是穿越到了另一個相似的宇宙,他在另一個宇宙中似乎還是他。

但是他從在那個宇宙醒來之初,心底裏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一定要出道,一定要出道”,現在看來确實很像是一個任務。一個讓他在新世界中得以生存下來的任務。

而每當他完成一部分任務,他在這裏的身體就會變好一點,他的臉上頭上的傷疤都消失了,身體上也沒有燒傷複發所帶來的痛苦了,腿似乎也比之前好用很多,只是手臂上、身上、腿上的疤痕還在。

所以,他到底是屬于哪裏的人呢?當時腦中的聲音只是“出道”而已,現在已經出道了,難道不需要他了,就把他再扔回來嗎?給他的獎勵就是身體變好了?

葉蕉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不禁打了個哆嗦,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他拿出手機,時間比上次他醒來又晚了一個小時。現在是晚上11:30。

他看着桌上自己“遺留”下來的東西,陷入了迷茫。這到底是一種獎勵還是一種懲罰?說是獎勵,把他救活,讓他身上的傷痛變好;說是懲罰,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給了他無盡的希望,給了他全新的生活,結果在他最幸福的時刻,又讓他重新掉入了黑暗。

而且他能感到,他無法像一開始那樣選擇一了百了,那樣可能還是會醒來,但再醒來會面對什麽他就不知道了。

葉蕉像失了魂一樣走到窗邊,望向窗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在我重新打起生活的希望,找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找到了能共同奮鬥的朋友,找到了自己喜愛的人,願意為生活不懈努力的時候突然告訴我一切都是夢呢?”

他撫摸着自己的臉,“呵呵,我很感謝你把我的傷疤治好,但是如果變好的代價是重新失去一遍我愛的人,失去那麽多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那我寧可不要。”

葉蕉覺得自己的大腿外側有些燙,他摸了摸發燙的部位,碰到了那顆被自己遺忘的石頭。他把石頭從口袋裏拿出來,他記得上次石頭還是溫溫的,這回竟然變成熱的了。而且他想起來上次自己是手裏拿着石頭,躺在地板上睡去的,可是這塊石頭怎麽又去了他的口袋?

難道這一切和小黑給他的這塊石頭有關?

但是這個石頭上也沒有貼個使用說明或者生人勿碰什麽的,他怎麽知道會變成這樣啊。他雙手合十,把發燙的石頭放在兩掌心中間,“求求你了,讓我回去好吧。讓我回去吧。”

突然腦內有個疑問浮出,如果他原本就是屬于這裏的人,現在回來了,那原本在那一個世界的葉蕉是不是也會回去呢?如果這樣的話,他想再次回去,是不是就得把那個世界的葉蕉擠掉?那個父母健在的渴望成名的葉蕉,那個幸福的葉蕉。

如果是這樣的話,葉蕉松開手,把石頭放下,臉上帶着絕望,聲音如機器一樣,沒有感情,沙啞無力,“我不知道到底為什麽要由我來完成葉蕉出道的願望,但是如果我回去了會把那個葉蕉的位置擠下來,那我就不回去了。我知道失去家人和朋友的痛苦,這種痛苦我這個世界裏的葉蕉承受就可以了,希望其他世界的葉蕉都是幸福的吧。如果回不去,我也不會再輕生了,我會在這裏好好生存下去的。”

“只是......安俨......”他抱着頭蹲下去痛哭出聲,“對不起......對不起.......”

葉蕉哭了很長時間,剛開始是和安俨道別,後來又變成和自己在那邊的父母、和池景宥、岳音他們一一道別,到最後不知道哭了多久,呼吸都已經困難了,淚眼朦胧中感覺那塊石頭好像比自己一開始撿到的時候小了,但是他沒有力氣拿起來去看,而是眼前一黑就“撲通”一聲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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