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帝王心深似海

第25章 帝王心深似海

乾寧殿分前殿後殿, 前殿正廳是蕭炫批閱奏折,與大臣議事的地方,左側偏廳是棋室, 右側回廊連接寝殿,後殿則是蕭炫參禪悟道的靜室。

蕭炫登基以來, 從不在乾寧殿侍寝後妃,後妃也知曉他的規矩, 平日無要事甚少夜裏奔赴乾寧殿。

各宮送夜宵的宮人不得宣招不能進殿門, 只能侯在殿門外, 若是遇上雨雪之夜,頂多也是站在廊下等候。

故此,傅知雪入乾寧殿當值, 安全無虞。

話雖如此,傅知雪也不敢高調,低調保平安, 駛得萬年船。

白日裏大臣晉見時, 蕭炫不用她随伺左右,她就老實待在茶水房裏煮茶。

茶水房裏琳琅滿目的貢茶, 令人看花了眼, 傅知雪花了三日才把白茶、黑茶、紅茶分清。

蕭炫也不偏寵,早上喝苦茶提神醒腦,午時飲清茶漱口, 晚間喝白茶睡得香。

孫懷恩空閑之餘也會傳授她煮茶的要點,“煮過三遍的茶水不能再煮,皇上不會喝, 要搭配天氣煮茶,今日落雨, 你就得備一壺靜心開胃的山楂菊花茶,搭配鍋子,飽餐一頓豈不快哉?”

傅知雪只愛飲花茶,喝不慣那些濃茶白茶,閑來無事也會自己亂搗鼓一番。

今日蕭炫點名要喝白茶,她從架子上挑了一罐越州白茶,先過了一遍水清洗,接着再擱京郊運來的山泉水煮茶。

煮茶磨耐心,煮好了茶,傅知雪也給自己備了一壺,淺嘗了一口,寡淡無味。

她環顧四周,又從架子上挑了一些酸棗仁。

臨近年關,她睡得不安穩,夢裏皆是幼時趣事,偏偏記不得家人的臉,醒來時常常淚沾枕襟。

她早起當值,晚間也要陪蕭炫熬夜,眼皮底下烏黑,妝粉都遮蓋不住,長此以往定然會未老先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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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棗仁助眠,她給自己泡一壺。

宮人上茶,見到桌上備了兩個青瓷茶壺,沒有多慮,便端走左邊的那一壺。

等傅知雪如廁回來驚覺不對,為時已晚。

午後蕭元祁來了乾寧殿,與蕭炫在議事,這節骨眼上,傅知雪可不敢去觸黴頭。

她跑去找元寶,請元寶跑一趟正殿,元寶辦事利索,從敞開的側門進去,蹑手蹑腳走向孫懷恩。

孫懷恩得知後,面色不變,揮手示意元寶先出去。

蕭炫與蕭元祁在左側偏廳對弈,二人是父子也是君臣,有一些話不方便外人旁聽。

蕭炫飲了一口茶,俊眉微挑,茶水房的人辦差盡心盡力,甚少出岔子,蕭炫稍一琢磨,便猜到了罪魁禍首。

瞧瞧,一月期限還未到,她都上趕着犯錯。

孫懷恩眼尖,正要找補幾句,又見蕭炫若無其事放下茶盞,接着與蕭元祁對弈。

孫懷恩若有所思,忽而無聲一笑,皇上是越來越慣着傅姑娘了,由着她在乾寧殿折騰。

這份恩寵,旁人求都求不來的,也不知太子殿下怎就眼瞎沒把人守住,大抵還是緣分使然。

“朕聽聞太子妃前幾日動了胎氣,太醫如何說?”

蕭元祁執棋的手一頓,想說的話在嘴裏轉了幾轉,父皇從不過問東宮內務,應該不是在點他妾氏病死一事。

“回父皇,是兒臣的錯,前些日子只顧着自己在相國寺養傷,未能妥善照顧好太子妃。”

蕭炫擡眸瞥了一眼蕭元祁,虎父無犬子,元祁容貌肖似薛芙梨,性子卻未繼承他的一丁點,做事尚可,感情上優柔寡斷。

“嗯,宮裏也太冷清了,朕許久未聽到孩童的玩鬧聲,除夕夜,文武百官赴宴的名單拟定好沒有?”

蕭元祁一邊回話一邊深思,父皇幾個意思?嫌棄他子嗣少,想要他多多開枝散葉?

半個時辰後,蕭元祁懷揣一肚子疑問出了乾寧殿,忽又頓足,轉身望向東南角門,适才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乾寧殿外,福寶抱着大氅侯在廊下,察覺到蕭元祁頓足,福寶不明所以,一頭霧水。

“殿下,您怎麽了?”

蕭元祁回神,搖頭,“無事,看岔了眼。”

乾寧殿向來沒有宮女當值,他怎會看到傅奉儀了呢,她早已病死了,一定是下棋太久,眼花了。

今晚禦膳房做了蝦炙、蔥醋雞,兩道菜可口誘人,香味撲鼻。

越州沿海,傅知雪愛吃蝦,不免多夾了幾塊,惹來蕭炫的矚目。

她眸光熠熠,嘴角彎彎,難得露出真性情,不再是皺着眉頭睜眼說瞎話替禦膳房大廚找補。

“這盤蝦炙賞你了。”

傅知雪眼睛一亮,見蕭炫不似玩笑,立馬行禮謝恩,“奴婢謝皇上恩典!”

然她高興太早,蕭炫的下一句話猶如一盆冷水澆頭,冬日夜間透心涼。

“是不是太子只要來朕這裏,你便心虛?”

傅知雪:“……”哪壺不開提哪壺。

面對滿桌佳肴,蕭炫不為所動,眸光鎖住她,等着她的回答。

傅知雪扛不住他威嚴的目光,雙膝一軟,跪地求饒,“奴婢愚笨,還請皇上告之。”

伴君如伴虎,哎。

蕭炫見她裝聾作啞,耐着性子說出那壺添了酸棗仁的茶水。

乾寧殿當值的宮人待她都不錯,傅知雪不能背刺他們,老實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奴婢錯了,那壺酸棗仁的茶水是奴婢自己飲用的,不過皇上冤枉奴婢,奴婢與太子殿下攏共未見過幾面,也就擔了個奉儀的頭銜,何來的心虛。”

蕭炫承認她這話不假,若是他們二人頻繁見面,何至于此。

“既然你不心虛,為何要喝酸棗仁茶?就這麽怕被元祁發現?害怕到夜不能寐?”

傅知雪哽住,蕭炫為什麽還懂得藥性?!也是,不然他如何能品得出多了一味。

“那倒也不是,可能是換了地方,奴婢夜裏睡得不紮實,崔嬷嬷說酸棗仁助眠,奴婢就想試試看。”

蕭炫倒是沒猜到她認床這個緣由,遂揭過茶水話題,示意她起來回話,“之後太子再來,你無需藏頭縮尾,如常在外當值即可。”

省得她再找理由攪和茶水房。

傅知雪起身的動作一頓,如常在外當值?

蕭炫見她一副有口難言的糾結模樣,頓時猜到她心中所想。

“傅知雪,你在乾寧殿當值就成了朕的枕邊人了?那其餘宮人又如何說?朕的床榻豈不是早就塌了。”

傅知雪無語凝噎,還說她口無遮攔呢,他也不遑多讓。

她忙站穩,繼續為他布菜,“皇上磊落光明、君心高潔,可旁人不這麽想。”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謹小慎微也被挑刺,不如破罐子破摔拍蕭炫馬屁,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蕭炫哂笑,還是第一次有人誇他磊落光明君心高潔,呵,自古以來能當帝王的,談何磊落高潔?

手上沾了多少鮮血,造就多少殺戮,怕是也只有天知地知。

晚膳後不久,延春宮傳來消息,皇後抱恙,蕭炫領着孫懷恩去了延春宮。

傅知雪填飽肚皮閑來無事,還未到就寝時辰,以防萬一蕭炫再回來,遂在後院陪元寶做桑枝牙刷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閑話。

前不栽桑後不栽柳。

別看桑樹名聲不好聽,但功效卻大,桑木枕頭能治療頭疾,桑枝能做牙刷子。

元寶雙手靈巧,用小刀把樹枝一端打薄削成大小均勻的梳齒狀,緊接着用粗布細細擦拭幾遍,濾去毛刺再放入燒煮的熱水裏。

傅知雪蹲在矮凳上盯着火候,“石榴還在東宮禦馬舍?”

提及親姐,元寶憨憨一笑,“姐姐說禦馬舍的活計雖髒了些,但不用與旁人打交道,也無需看人眼色行事。”

傅知雪心裏不是滋味,她還未在乾寧殿站穩腳跟,暫且幫不上石榴,等來日她有了造化,定會再把石榴調到身邊。

可何時才能有造化啊!

蕭炫會武,她等閑近不了他身,她總不能霸王硬上弓?

他一會兒賞個甜棗,一會兒給個棒槌,對她的态度模棱兩可捉摸不定,搞得她忽上忽下。

帝王心深似海。

元寶分神看向傅知雪,見她耷拉着眉眼,連忙安慰道:“傅姐姐你別往心裏去,我原先求了師父,師父答應只要姐姐同意,就能從禦馬舍出來。”

傅知雪明白,石榴知道她還活着非常高興,倘若石榴被調走,定會惹來阮氏等人的懷疑,暫且按兵不動。

她嗯了一聲,重新振作起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來之則安之,且走着瞧。

當夜蕭炫未回乾寧殿,直到第二日午後,傅知雪才見着他。

他臉色陰沉,她不敢去惹他,悄悄瞥向孫懷恩,孫懷恩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無需當值。

半個時辰後,傅知雪拿着抹布擦拭廊柱,宮人領着大理寺少卿崔昊入了乾寧殿。

傅知雪背對着崔昊,待她轉身想看清來人長啥模樣時,崔昊已踏入正殿大門,只餘一片衣角閃過。

可惜了。

君臣二人議事良久,臨走之際崔昊發現蕭炫桌上小報批注,字跡娟秀清晰,顯然不是出自普通宮人的手。

蕭炫見崔昊杵着不走,挑眉瞥向他,眸光落在崔昊拿在手裏的小報,定睛一瞧,有人在小報上留了批注。

狗屁不通四個大字醒目刺眼,一如她的人,時而大膽妄為,時而膽小如鼠。

“這批注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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