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手無縛雞之力
第35章 手無縛雞之力
“戒十大師, 實不相瞞,民女去歲跟随公子身側,一直未能懷有身孕, 聽說東雲寺香火旺盛求子靈驗,今日特來拜拜。”
戒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把簽子遞至傅知雪面前,“萬事艱難, 雖是中等簽, 卻并非無可能, 事在人為。”
傅知雪掃了一眼簽子上刻印的‘萬事艱難’四字,忙不疊做出洗耳恭聽之勢。
“還望戒十大師指點民女,若事情能成, 民女定會來捐香油錢。”
“女施主請随貧僧而來。”戒十起身,示意傅知雪跟上,要領她去後院請方丈師叔切脈抓藥。
傅知雪疾步跟上。
轉眼間來到後院, 後院冷清, 無閑雜人等,戒十還未停下, 帶她繞過後院, 過了一道月亮門。
傅知雪當即止步,故作警惕環顧四周,“戒十大師, 敢問方丈在哪?”
戒十轉身,波瀾不驚,朝前方一處朱鶴屋檐指了指, “女施主稍安勿躁,方丈師叔喜靜, 另辟小院居住,現下應在院子裏晾曬草藥。”
帷帽遮住了傅知雪臉上的冷笑,複又繼續跟随戒十拾階而上。
須臾,二人來到了一處古樸的小院。
四四方方的院落,院子裏鋪滿了各式草藥,東南角石桌上還擺着紅泥小爐,爐上架着藥罐,苦澀的藥味撲面而來。
戒十裝得十分像樣,推開房門喚人,左右呼喊了幾遍,忙示意傅知雪進屋稍坐片刻。
“方丈師叔應臨時去附近的溪邊取水了,爐上在煎藥,想必還未走遠,貧僧這就去尋他。”
唱戲都唱到這份上了,傅知雪肯定要繼續唱下去,她撿了一張凳子坐下,“勞煩戒十大師,民女在此等候便是。”
戒十颔首,轉身速速離去。
傅知雪起身打量屋內,屋內方桌上燃着一盞油燈,東邊一張床,西邊堆滿了曬幹的草藥,北邊牆壁上挂着琳琅滿目的香囊。
這屋子沒有窗戶,門一關,此地如此僻靜,必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少頃,有人神不知鬼不覺閃進屋內,猛地擡手伸向背對着房門的傅知雪,說時遲那時快,影六從天而降,一劍正中戒十的右肩!
戒十眼神陡然兇狠起來,察覺中計,立即朝傅知雪伸手,想要挾持她當人質。
殊不知傅知雪等的就是這一刻,她與影六裏應外合,藏在袖子下的手裏捏着一根銀針,二話不說迎着戒十而去,以一種罕見的手速刺向戒十的風池穴。
哐當一聲,戒十往地上一栽,暈過去前還一頭霧水,不明白今日為何失算!
王八羔子,到嘴的鴨子飛了!
影六抽出別在後腰上的繩索,蹲下來把戒十五花大綁。
傅知雪撩起帷帽走過去,擡腳毫不留情在戒十的腎囊處狠狠一踩,“老禿驢!真當本姑娘眼瞎看不出你是假和尚?!”
去歲她來東雲寺上香求護身符,那時主持不是戒十,而且也壓根沒有求子靈驗的傳言,香火旺盛是讀書人來求取功名,曾出了三名狀元的緣故。
怎麽一年未至,東雲寺忽然成了求子靈驗聖地?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适才在大雄寶殿上香的女信衆甚多,戒十偏偏搭讪她,說與她有緣,狗屁的有緣!分明是見她穿着打扮富貴,貪圖她細皮嫩肉好下手!
自遇見傅姑娘對付采花賊那晚,傅知雪的這一踩,影六見怪不怪,以免假和尚假死過去,影六還浪費了一顆續命丸,吊着對方一口氣。
忙活一通把人綁好,影六曲指吹了一聲口哨,須臾,有兩名暗衛躍了進來,二人掏出一堆□□,蓋在戒十的臉上描繪了一通。
傅知雪看得目不轉睛,乖乖,蕭炫身邊的能人不少啊。
很快,其中一名暗衛假扮成戒十,另一名暗衛背起戒十先行一步飛走了。
三人不再耽擱,各自在院子裏四處摸索,希望能找到有用的線索。
半炷香後,影六從床底下翻出一堆女郎的肚兜,有的肚兜上還沾染斑斑點點血跡。
傅知雪面色一寒,心中頗不是滋味,也不知多少婦人慘遭假和尚的毒手。
假扮戒十的暗衛還搜出一堆迷藥,“這一屋子的迷藥,尋常人踏進來頃刻間就得暈過去,老禿驢估摸未猜到傅姑娘手腕上的紫楠手串能祛毒避迷藥。”
傅知雪愣住,紫楠手串還有如此功效?!
影六注意到傅知雪的異樣,腦瓜子轉得快,緊接着補了一句,“紫楠價值連城,旁人觊觎,主子都沒舍得給。”
傅知雪哂笑,暗罵影六也變得狗腿了,都知道在她面前替蕭炫說好話了。
時候不早了,傅知雪與影六先回,假扮戒十的暗衛得繼續留下來,暗中尋找藏寶地線索。
從東雲寺下來,傅知雪又去了越州城內最富盛名的東雲酒樓用了晚膳。
她要了二樓臨窗桌子,帷帽已經拿下,戴上了遮住上半張臉的面具,露出令人浮想聯翩的下半張臉。
影六未随伺在旁,隐藏在暗中。
夜幕降臨,酒樓燈火闌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菜肴着實一般,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不如陽縣客棧小吃。
期間,有許多江湖人士落座她的周圍,見她獨坐,頻頻側目打量,多半在掂量她的身份,是否也是為了那藏寶地而來。
大抵是她手腕上紫楠手串起了威懾作用,沒有不長眼的閑人過來叨擾。
“那鼈孫不在,忘川酒樓那也沒探到消息。”
“噓——”
傅知雪抖了抖耳朵,奈何背後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鼈孫是誰?蕭炫?還是失蹤的王延昌?
若是暗指奪了蝴蝶鎖的人,忘川酒樓當然探查不到,否則還要暗衛作甚。
一頓晚膳,傅知雪硬生生磨蹭了大半個時辰,賺足四面八方的目光才施施然離開,圓滿完成蕭炫交代的任務。
蕭炫聲稱與其躲躲藏藏行事,不如大大方方現身越州,讓有心人按耐不住,到時候一鍋端。
關于自己成了靶子的事,傅知雪很有意見,卻難以反駁,蕭炫會推翻她所有的顧慮。
影六駕車載着傅知雪在城裏轉了好幾圈,甩掉半路跟随的尾巴,二人順利回到了租賃的宅子。
蕭炫等人還未回來,傅知雪去柴房門前轉了一圈,得知盧慶松還能吃下三個饅頭,便回了正廳。
她想過要問一問盧慶松,想問他可還記得五年前蘇府滅門慘案,想從他口中套出幕後黑手,最終還是忍住了。
罷了,也不急于一時,她總能找到機會單獨問他。
勞累奔波一日,又沾染了一身人間煙火味,傅知雪請暗衛守門,她要打水沐浴。
影六去用膳,影四替換他,飛快守在正廳門口,琢磨若是皇上回來,能不能給進。
萬一惹惱了傅姑娘,那下場,啧啧。
一刻鐘後,影四發現自己白操心了,皇上與崔大人一同來了二進院,見他守在正廳門口,皇上都沒細問,又領着崔大人去了前院柴房。
崔昊心細如發,早在踏進一進院還未能發現蛛絲馬跡,來了二進院便一眼瞧出不同。
院子裏多了幾盆臘梅與山茶花,還拉起了一根晾曬衣服的繩子,還有一名暗衛守在正廳門口。
暗衛們多數藏在四處犄角旮旯裏,若是守在正廳門口,必然是有人在屋內。
果不其然,待出了二進院,蕭炫才向他解釋,“朕此次來越州辦差,還帶了一位姑娘,那丫頭與你堂妹關系甚好。”
崔昊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崔玲兒的手帕交何時攀扯上了皇上?
蕭炫見崔昊猜不到傅知雪的身份,揚眉一笑,心中生起一股暗爽,瞧,大理寺少卿崔大人也不是次次皆能神機妙算。
崔昊不恥下問,“微臣着實不知,懇請皇上答疑解惑。”
蕭炫輕聲一笑,賣了一個關子,“明日愛卿便能知曉。”
正廳廂房,傅知雪坐在火盆旁烤火,順帶烘一烘半濕的長發,口渴之際,有人推開房門走進來。
她擡眸一瞧,蕭炫披着一身水汽而來,穿着單薄的長袍,俨然也沐浴了一番。
“皇上何時回來的?”
傅知雪忙起身去取備好的巾帕,繞到蕭炫身後,示意他坐到暖塌上,她給他擦拭頭發。
蕭炫依言落坐,擡腳勾住火盆,往暖塌旁拉近一些,“朕本想引薦崔昊給你認識,見你在洗漱,便也去沐浴了。”
在外忙活一天,農田裏滾了灰塵,他是愛潔之人,不想回來被她嫌棄,若不是礙于崔昊在,他不介意與她一道梳洗。
傅知雪不知蕭炫心中所想,仔細給他擦幹發梢水漬,“崔大人也住此處嗎?待會兒可需奴婢再與崔大人見一面?”
“無需如此着急,他就宿在前院,明日再說。”
說完伸手把人抱到懷裏,貼過去聞了聞她身上馨香,一掃白日辦差疲乏。
傅知雪手中巾帕落地,沒機會去撈,蓋因蕭炫捧着她的後背,霸道吻了下來。
燭火噼啪燃燒,屋內春意盎然。
一吻罷了,傅知雪羞得臉紅耳赤,歪靠在蕭炫懷裏不敢動彈,一雙杏眼迷蒙,泛着層層水意。
蕭炫一副餍足姿态,勾手撩撥她的耳垂,“當真稀奇,杭思遠竟比元祁有眼光,隔着帷帽還能一眼相中你。”
影六彙報東雲寺之事時,蕭炫怒不可歇,有人在佛門淨地假扮僧人恣意妄為染指求子的婦人,簡直喪心病狂。
與那無恥假僧人一對比,愣頭青杭思遠倒顯得不那麽可惡。
傅知雪脊背一僵,嗅到了不同尋常,蕭炫這話委實不好接,又挖坑給她跳呢。
若換成心胸狹窄之人,說不定早就罵她紅顏禍水,上山進香也不安分,胡亂勾搭外男。
傅知雪可不認為蕭炫會亂吃飛醋,後宮佳麗容貌各有千秋,她近日受寵也只不過是新鮮而已,假以時日,她對他沒了用處,且再來辨。
“皇上想聽奴婢如何回答呀?是誇杭員外的三公子慧眼如炬?還是嫌奴婢愛攀高枝呢?”
一句愛攀高枝,間接拍了蕭炫馬匹,太子與皇上,孰輕孰重,三歲小兒都會選擇。
蕭炫見她嘟起小嘴,眼眸含怨地瞅過來,當即輕笑。
“朕誇你呢,小傻子。”
傅知雪昂首瞪着他,不依不饒,“奴婢可不是小傻子,那杭三公子是個拎不清的,可杭員外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知府大人怎麽也要給杭員外一些薄面,奴婢手無寸鐵,且無縛雞之力,還不是想幫皇上出點力,也好顯得奴婢沒有光吃飯不幹活。”
“手無縛雞之力?傅奉儀自謙了。”蕭炫眸光幽幽,直勾勾地盯着傅知雪,捏着她的手,食指勾抹她的掌心。
領會到蕭炫暗含的深意,傅知雪轟地一下,烈火燒到了臉上,害臊地垂首,壓根不敢與蕭炫對視。
嗚嗚,适才她無意識一抓,又不是故意的……
蕭炫很是滿意她嬌羞的模樣,她的用意他自然能猜到,也知曉她潛藏的小心思,無非是想讓他多加善待她。
蕭炫擡起她的鹌鹑腦袋,柔聲勸哄,“傻姑娘,朕看誰敢說你不幹活?你都搶了孫懷恩的活了,他倒好,閑得發慌。”
傅知雪憋不住,噗呲一笑,“奴婢可不敢居功,除了伺候皇上穿衣洗漱,其餘皆是暗衛的功勞。”
蕭炫湊近她耳畔,壓低嗓音嘀咕了一句,“他們又不能替朕暖床。”
紅霞霎時飛上傅知雪雙頰,她着實鬥不過蕭炫,幹脆依偎至他懷裏讨饒,暗罵他就會嘴上撩她,也未見他真的碰她。
昨夜她先睡着了,不知蕭炫何時就寝,醒來時他已不在身側。
“原來奴婢也只能當個暖床的。”
“啧,傅姑娘這是問朕索要名分了?”
“皇上給不給名分,奴婢都會賴着皇上,您這輩子可別想甩開奴婢。”
耳鬓厮磨的情話随口拈來,至于有沒有往心裏去,天知地知。
閑扯了會兒,言歸正傳提及接下來的安排。
“後日杭威六十大壽,會邀請越州有名望之士赴宴,屆時朕會協你一同而去,可能需要你從中斡旋一二,你若覺得委屈,也可不必過去。”
需要她從中斡旋?那必然是美人計,美人計的對象自然是杭三公子。
蕭炫重用她,傅知雪當然不會覺得委屈,可得真假參半回話,不能輕易被蕭炫拿捏。
“能為皇上辦差,奴婢榮幸之至,談何委屈,且皇上幫奴婢收拾了盧慶松,奴婢感激還來不及呢,只是……”
“但講無妨。”
“奴婢得索要皇上一個承諾,待以後奴婢需要便應承,如何?”
蕭炫琢磨她的話,又是一個承諾,他記性佳,這已是她問他要的第二個承諾,由此可見,她闖的禍不小,需要他再三兜底。
他的枕邊人,他定會護着。
“一道免死金牌夠不夠你的兩個承諾?”
傅知雪心中一動,蕭炫能猜到,她不無意外,可是免死金牌遠遠不夠,她索要的也遠不止這些。
“不要免死金牌,就要兩個承諾,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皇上若答應,奴婢這就去取來筆墨紙硯。”
罷了,就依她這一回。
半年後,若他父王能下地行走,他給她十個承諾也行。
須臾,蕭炫當傅知雪的面白紙黑字寫了允她兩個承諾,還蓋了他的印章。
傅知雪歡天喜地等字跡幹透,還故意背對着蕭炫小心翼翼收藏起來。
蕭炫由着她折騰,她所藏之地無非就是那幾處,傻丫頭,待她睡着,他輕而易舉找到。
翌日,一大清早。
傅知雪醒來時,蕭炫照舊不在身側,她爬坐起來,探手摸了摸藏在小衣裏的口袋,蕭炫的承諾書還在。
咦,硬塊?
她摸向口袋,旋即掏出來一粒金瓜子,頓時漲紅了臉。
蕭炫這厮!
因着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傅知雪自覺失了臉面,随後與蕭炫、崔昊一同用早膳時,她沒怎麽給蕭炫面子。
崔昊端坐在她對面,她朝崔昊微微一笑,“奴婢常聽皇上誇贊,崔大人斷案如神,有勞崔大人猜一猜,奴婢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蕭炫不動聲色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崔昊,他的臣子比他還喜怒不形于色,慣會隐藏真實想法。
又掃向傅知雪,暗示她別鬧得太過。
傅知雪沒理會蕭炫,眼也不眨地盯着崔昊。
人的容貌可以作假,嗓音或許也能作假,但多年養成的行為習慣會在不經意中洩露。
崔昊僅只擡眸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便收回了視線,皇上身邊的枕邊人,作為臣子,不能逾越君臣之禮。
“傅姑娘,崔某不是神算子,只能大致判斷傅姑娘不是獨生子,至于家中兄弟姐妹幾人,崔某實在算不出來。”
眼睛像,嗓音不像,說話方式也不似,動作……崔昊說話之時穩如泰山,她胞兄愛笑愛鬧。
這個人太穩了。
傅知雪追問他,“崔大人如何辨別奴婢不是獨生子?”
“傅姑娘在皇上面前以奴婢自稱,卻無奴婢的謙卑,想來自小生長在父母關系和睦的家裏,若是獨生子,不會故意提及家中兄弟姐妹……”
“崔大人可別胡謅,奴婢怎就不謙卑了?”
“呵——”蕭炫及時打斷傅知雪的咄咄逼人,“別難為崔卿了,崔卿,這丫頭被朕慣的無法無天,她在和朕鬧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