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背包
5.背包
人怎麽會熱衷于坐在車內呢?即便是父親這輛勞斯萊斯幻影。不管那汽車銷售如何吹噓伊麗莎白女王曾誇贊這款車“開起來像彈奏鋼琴”,一旦行駛起來,只消時速超過80碼,人怎麽會竟然只滿足于藏在那密閉、加厚的鋼化玻璃窗背後,像野兔被狐貍吞食的最後一截爛腸子般從犬牙間向外望去,望向自己已徹底告別、退場的屎一樣的世界。
“待會兒在校長面前你給我放老實點!”父親在駕駛席上警告我,他轉向時習慣性地敲打一下方向盤,“好好給我向中村老師道歉!你老子我哪怕每年給學校捐建一棟圖書館,也填不完你這臭小子闖不完的禍吶……”
我上個月揍校長助理——馬屁精中村的事,總算東窗事發了。雖說事态還未嚴重到要捐建一座圖書館贖罪的地步,正經歷地産大泡沫的父親,這回大概要小放一次血了,贊助學校更新換代運動場的塑膠跑道,也可能讨價還價為捐贈一批二手辦公用打印機。
父親的行動電話響起來,他胡亂接起,我隐約聽見母親的聲音,父親應付了幾句重新挂掉:“……又商量給你買生日禮物!媽的,十八歲?哈,成年?我十八歲已能給未來丈母娘心髒兩次換瓣手術買單了……媽的,什麽禮物不禮物!在老子破産前——臭小子你知道今年有多少房企破産?你不被學校開除就是老子送給你最好的生日禮物!”
母親的禮物還是在三天後到了我手上,母親總習慣在我生日前十多天把禮物送出——“預産期是5月10號,你拖延了12天才來。”母親可不習慣也把事情都往後推,既然她每年一到五月初就不斷回想起“今天起兩腿間随時會掉出一團紫紅色猿猴來”的噩夢。一臺新川崎ZX-11摩托,母親一定打電話找德男做過調查,她信仰田野調查,“小心些,我但願你不要在生日前出車禍,”母親一面整理着她的實驗室筆記,“小于十八歲死掉,那你就只算‘夭亡’,需要做特別的超度法事,壽,你不會願意聽一群和尚把你和嬰兒放并排超度的。”
像往年一樣,德男送的是手表,這家夥堅信鐘表廣告中那句“男人,時間的主人”,他每年送我一塊卡西歐學生款電子表,投資回報是他生日當天我送他一塊天梭。康夫送來一盒魚油,标簽價相當吓人,或許他相信我應當适量補腦,或許是他父親診所裏積壓的庫存——诓騙歐吉桑所剩。阿金和五郎合夥買了一冊漫畫單行本《Slam Dunk 第5卷》,去年兩人送來了第4卷,看起來我大約将在四十四歲成為幸運擁有全套31卷《Slam Dunk》的男人。
“阿壽,”送我手表那天,德男擔憂地望着我,“最近總找不見你的人,你幹嘛,一個人躲起來……”
他那眼神令我受不了。傷感主義電影裏的眼神,通常用來望向病榻上的宮本武藏、遭到源氏背叛的紫姬,從兩年前我膝蓋第一次受傷開始,德男這家夥常常率領阿金幾個,一齊朝我投來這肉麻兮兮的眼神。就好像我身上依然有什麽像宮本武藏、紫姬那樣可貴的部分。要我說,我的專家建議是請他們看待我像看一塊屎。
一塊等着被水沖走的屎。
屎不需要夥伴,不需要禮物,當然也不需要生日,屎只需要水,足夠多的,能沖走“屎不願被沖走的慣性”的水,越大越好。
在這個屎一樣的五月,在我屎一樣的十八歲生日前,我只想找到這樣的水。
在昴田三角公園的小球場見到流川和仙道,我知道,他們是這樣的水——大洪水。
那天我一早騎着嶄新的川崎ZX-11,在城市各個巷道裏狂呼亂嘯,臨近傍晚,才走進洋華堂一家披薩店獨自吞了一只13寸灑滿肉桂的堅果披薩。店內電視新聞中正在播放一起京都某制油所縱火案的調查進展,“……大火共造成9人死亡,4人受傷,截至目前,縱火嫌疑人前田光仍在潛逃中……”鄰桌是一位年輕母親帶着孩子,那小鬼不過五六歲,不用手,單将臉杵在桌上,狗吃水似的卷吃着披薩,他不吃食物時,恐怕會以同樣姿勢吃手指。他一面啃噬披薩上的起司,提着眼睛不時探向我,很懷着深慮似的,大概憂慮我便是那在逃的縱火犯罷,他終于附在母親耳邊講了這一寶貴線索。
“……小聲些,達也,嫌疑人62歲了唷,62歲,電視裏說的,達也可明白62歲的含義?白發,皺紋……”那成年人卻囿于成見,不肯重視孩童的敏才,“……噓,小聲些,他不會燒掉披薩店的達也……快吃完,他不會的,番茄也吃掉,不要剩,吃完才帶你去昴田公園看NBA……”
母子二人離開10分鐘後,我也結賬離開。我騎上機車向昴田公園出發,不過是懷着最膚淺的壞心眼,萬一又碰到那小鬼能再吓吓他。
我很快見識了昴田公園承辦的高規格NBA:兩塊标準籃球場上,聚集了一群打野球的年輕人——紮着髒辮,等閑為一方貼身防守便厲嚎着厮打起來。我在人群中輕易發現了流川,以及,他身邊我那讨厭的表弟。
這着實很輕易,一左一右兩只球場,兩人單獨統領了左邊那空闊的一只,與右邊同時二十多人混戰的球場比照,根本上泾渭分明。我很熟識這一類球場的游戲規則,球場的使用權無非按實力說話:那正使用球場的人,要捍衛自己的領土,并無需做別的,遇上有人來挑戰,照例去應戰、戰勝便是了,若輸了,乖乖退走讓人不必說。兩人獨占一方玩着旁若無人的一對一,多少是揮霍無度的可恨了,并不見其餘人“看不慣”走上去邀戰,可見過去的若幹天內,雙方已見過真章——兩人已樹了威性,俨然這一帶的球霸了。
更早幾天,我恐怕很見不得別人打球的場合,必然觸及心裏的怒火。這時怒火不知怎麽卻很低弱了,見到兩人,我另有一種破罐子破摔後的鎮靜。球場外圍看的人本來多,不必說那些來公園游園、觀景或野餐的人們,我站在密匝匝的人群中盯着兩人,并無什麽特殊。
其實沒什麽新鮮,兩個結伴打球的人罷了。輪流做着攻與防,較勁着誰進攻時進球多、效率快,誰防守時策略佳、耐性強罷了。非有什麽額外不同,無非兩人水準格外高明,相貌格外堂堂,除了來看“NBA”的人,額外引來了許多醺醺地盯着那兩張臉上四只眼睛、兩個鼻子看個夠的人。我遇到過一回赤木的妹妹,她大概不認識我,啃咬着手盯住流川打球,為他進每一顆球淌淚。
有時兩人交着手,流川持球進攻,仙道張了臂作勢防守,正激烈膠着,仙道忽然開口說了什麽,流川伸手比劃過去,想來是忽然生出什麽新策略吧,一邊讨論着,兩人各自持球試驗着,排演什麽劇目似的,不厭其煩地來回驗證。有時一輪結束,流川大約為着什麽原則性問題,冷着臉斥責仙道,仙道只笑着将手摟住他的肩,或将嘴附在他耳邊低低解釋了一句什麽,大概是實在荒誕不經的一句——更悖于原則了,令流川更不肯饒恕他,揮拳打在那荒唐家夥的肩上,但分明打得很是輕巧,因為那荒唐家夥雖然假作出很痛,眼角眉梢卻全無被欺辱的真苦楚,反現出大為得意來。有時大概實在疲累了,我那讨厭的表弟便胡亂往球場一旁的綠色鐵絲網上一靠,作出那被捕獲的魚的消極來,流川卻頗有戰馬站着睡覺的傲慢習氣,他絕不肯依靠着旁的什麽,一手撐在自己腰間,一手猛力灌着功能飲料,很相信靠這物理的“三角支撐”、水與電解質的補充,疲累實在不足懼爾,常常他站那麽一時,果然很感到已戰勝疲累了,走回身去拉仙道,有時叫他這等硬拉回球場再度開戰去了,有時被後者耍賴地笑着、拖着、抱着,竟然也叫半擁半摟着一同依偎在那鐵絲網上去了。
我十分享用着“看他們”的痛妒萬分,我告誡自己,這實則于我是得了大解放。恐怕近乎一種佛法境界了——鄙人唯一掌握的一句:色即是空。無論如何,水來了,我知道,正風急浪高着來了,盯着他們,我實在感到屎一樣的自己有即刻被沖走、卷入那地下水系統去的大好前景。于是第二天,我照樣尋過去。第三天,仍然又去。那兩人總在。隔得頗遠,其實沒有一回真正聽到兩人的講話笑談,每天全只靠眼睜睜地看,那一種一日勝過一日的眉目傳情——想來他們是明擺着每日約會了。
第四天我依舊去,這天球場上只有我那讨厭的表弟一人,他正面帶溫雅的假笑,接受幾個小鬼——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五六歲——結伴而來的“挑戰”。我四處環望了一圈,并不見流川其人,但他的湘北制服、一只奈克雙肩背包,照例和仙道的背包并排放在一角。
我注意到仙道那只鼓鼓囊囊的大登山包,恐怕少說有50升,真是荒唐,釣魚連水壺都懶得帶的壞家夥,打個球卻擺出那等攀登珠峰的大陣仗。真是陰險吶!我見過他從包裏取出過至少三種不同功能飲料,取出過蘋果、藍莓和切好用保鮮盒裝好的哈密瓜,有回他掏出一只小型應急藥箱來,按着流川坐下,拿噴霧為那男孩處理肘部的小擦傷,有回他拿出過一條粉綠相間、胸前印着“辛普森一家”的可笑嬉皮士風格T恤(頗适合他本人),作出一副慷慨樣子,請男孩換下濕漉漉的一身。
我也見過背包裏那一只愚不可及的老式短波收音機,有回兩人歇息時,仙道曾賣弄着拿出來,他笑嘻嘻地将收音機放在不肯安坐的男孩膝頭,作出魔術師即将把一位美人變成一群蜂鳥的胸有成竹,他示意男孩稍安勿躁、看他表演——我完全知道他要“表演”什麽,那是他從小在外祖父漁船上常獨自一人做的讨厭把戲——他頗有節奏地擰動着那臺老機器的旋鈕,很快擰出一大堆此時此刻正在本海域某處用無線信號通話的嘈雜人聲來:多半是兩個海上的漁民,正互相抱怨着漁網中的一夜收獲,“嗳,又全是濑尿蝦和帶魚!”“我這裏得了幾個面包蟹……”有時是不知在追蹤什麽惡棍的交警,“紅色本田,往419號國道東山方向超速逃走了,車牌號是……”偶爾,是兩個偷盜了父母辦公用對講機的小孩子,正互相編造着天方夜譚,“我外祖母的頭有幼兒園那麽大,一把抓起西伯利亞虎放進針線盒……”“我外祖母有新幹線那麽長一條,明天你可以乘坐她去橫濱……”
這是竊聽,最漫無目的的竊聽,從很小的時候,我那讨厭表弟就有的荒唐惡行,現成的那麽多公共頻道,早間新聞,午間音樂,晚上還有數不盡的恐怖故事——我那時很崇敬講《每個公園都至少有一只鬼》的中島先生——至于晚間更常見的成人情感咨詢節目,孩子們盡可以也當做恐怖故事聽。我讨厭的表弟一徑全繞過去,他不要那些人人都有的,他不要那些光明正大的,或許他是從那個曾在漁村住過半年的英國怪人那裏學來的,他學會了那些操弄無線電波的邪惡手腕,專門偷聽別人的私密世界,有幾回,我見他一面翻着一本書,一面聽着兩個出海漁民在收音機中對罵着最下流的葷話,他可以一直聽半個鐘頭。我向外祖母告發過他,“他是個間諜,英國派來的。”外祖母恐怕也警告過他,雖然她花了更多時間安撫我,“彰不是間諜,阿壽,他只是,他只是,”那種老年婦女能編出的最貧乏的理由,她說那孩子只是想念他的家。
仙道竟會給流川聽這些怪東西,幾乎像精神病人把病歷拿給人看,惡賊坦白自己藏有足以定罪的贓物,他難道還渴望得到誇贊嗎?我很盼望流川聽了那些怪東西會面露鄙夷,揮手砸爛那破玩意兒更是佳妙,那男孩低着頭,湊近那老機器仔細聽着,美麗的臉上露出奇異的認真來,或許音質實在模糊,他有時會開口問我那讨厭的表弟幾句,令後者笑着把臉湊過去聽,本該湊近收音機,他卻一徑湊近男孩,并當即翻譯了一句什麽,顯然是他鬼話連篇現編的一句,男孩分明不肯信,口型分明是斥他“胡說”了。但男孩始終并不曾揮手砸爛那破玩意兒。
那只藍黑相間的陰險登山包裏,還有雨傘、面巾紙、防曬霜、驅蚊液、一板板小塊的能量棒,一大只填塞着食物的便當盒——我見過兩人分食一盒壽司。有回叫仙道不留神從包中抽出一條長而大的深紅色圍巾來,那厚大的冬季圍巾,夏季裏何以帶着呢?難道堤防着下雪、下冰雹?包中甚至有一只手電筒,這可謂居心叵測了,難道一場一對一還預備着某天會打到深夜不成?需要手牽手走夜路不成——像走在鼹鼠的地洞裏似的麽?
“又來了?”
我回過神,我讨厭的表弟正隔着綠色鐵絲網,笑着和我打招呼。我自以為隐匿于人群之中,到底叫這家夥發現了。
他沿用了此前在海邊遇見時的同樣口徑:“又來了?”不必說,當然是故意的,或者在暗示我的“一趟又一趟來”,來意并不上臺面吧。我意識到我此時窺探流川和他,和他窺探那些短波信號裏的陌生人并無兩樣。
我四下望了一圈,方才挑戰他的幾個小鬼顯然已挑戰失敗,正垂頭喪氣地離開球場,其中最短小的一個,正撇過頭用深懷疑慮的眼睛探着我,我認出來,前幾天在披薩店見過的小鬼。
“你這大叔還真是殘酷呀,小鬼們都不讓着點?”我故意繞開話題,“瞧,都快哭了。”
“不如溫柔的三井叔叔追過去,給他們講一晚‘謀殺流川楓’的溫柔故事?”
“你最近很得意嘛。”我幾乎想脫口而出,從開始到現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這家夥一早預謀好的吧。
“又被你猜中了,”我讨厭的表弟将手中的球在地上拍了拍,笑着邀請我,“你心情倒是好像不怎麽好。來一場?”
這家夥當然又是故意的,不知道我膝蓋的可憐故事似的。事實上,以我膝蓋兩年的恢複情況,撐一場短時間約鬥未必不行,但他當然知道“我不願意”。我完全讀懂了他的暗示:既然不願玩,快點滾蛋。假若流川這樣暗示我,我恐怕真會默默走掉。不知怎麽,面對這個從小較勁到大的表弟,我慣性地較起勁來。
“禮物呢?”我問他,故意盯着不遠處他那只龐大的登山包,“這麽鼓,肯定有特意準備給我的禮物吧?”
“禮物?”
“表哥的生日都不表示一下嗎?”
他挑了挑眉,看來真不知道有這回事。從小在漁村,我們只在暑假碰面,兩人的生日早已過去了。那家中本來沒有濃厚的生日傳統,外祖母的生日雖在八月,一向也只吃一碗加了濑尿蝦的長壽面。他的生日我倒知道,畢竟是那樣一個花花公子專屬生日。但我這做表哥的哪天出生,他大概确實毫不關心。
老實說,我雖然早上還想暴打我那狗屎生日一頓——如果一個人可以像暴打表弟那樣暴打自己的生日,但此時,我很樂意拿生日作筏子,勒索這個壞表弟:“你把包拿過來嘛,讓表哥自己挑一樣。”
“你倒想得美。”
“拿來嘛,我瞧瞧你每天都帶了什麽——那包該有3噸重吧?你不會把你的雙人床、換洗被單什麽的也塞進去了吧?”
他笑着搖搖頭,不搭理我的挖苦,忽然他想起什麽似的“嗳”了一聲,“倒有樣東西真可以送你。”
他仍是故意的,他走到那登山包邊,很輕易從中間翻出一只便當盒來,我認出是他常帶的一只,很駭人的粉紅色。他從鐵絲網洞中将便當盒塞給我:“拿去,表弟的愛心便當,生日快樂。”
這未免來的太輕易,我狐疑地抓着那頗有分量的便當盒。搞不好是這家夥收受了哪個女生的愛心便當,直接挪用了。
“放心,沒毒。”他看出我的懷疑,“是我專門做給流——”大概看出我想看他發窘,“流川的,”他故意把流川發音得相當清晰,不帶半點扭捏、含糊,“不過今天一早流川在電話裏說他會負責帶便當呢。嗳,好勝的家夥,連帶便當也不甘示弱啊,那就不把我這份拿出來了吧!免得流川一打開又比來比去。說起來,流川這家夥真會下廚嗎?總感覺很懸啊,不過流川做得再壞,我也肯定會一口一口吃完的啊——”他故意看着我,故意把這句老套而肉麻兮兮的話笑着說完,“啊對了,不會我昨天順口說了一句附近的杉屋相當有趣,流川那認真的小子,不會真以為我是誇贊,跑去那家買便當了吧?啊,千萬不要啊,那家的食物實在是荒唐……”
多數可以用第三人稱“他”代指的地方,這家夥都故意用了“流川”,流川這,流川那,流川,流川,流川,他當我不知道麽,無非是為了向我炫耀那男孩第一次主動為他準備便當。
“不錯嘛,這是紅蟹?”
我也故意當着他面打開便當盒,顏色燦爛的各類食物,看得出他确實是精心準備。我将一塊蟹腿連帶殼一起塞進口腔,囫囵咀嚼了兩下就吞入了喉嚨,相當細致的用清酒漬過才清蒸的蟹,我很高興被我這樣胡亂的埋沒掉。
“喲,還有秋刀魚,不會是你自己釣的吧?哦,這煎蛋,這品相,你不會煎了五十個才‘海選’一個吧?不賴嘛,你的廚藝——”
我故意啓動嘴部碎紙機,用同等的粗暴,埋沒掉那大半條叫他體貼的全去了刺的魚,埋沒掉那婚禮首飾般華麗的煎蛋。直到我嫉賢妒能,将大半食物都胡亂埋沒,他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可惜。這多少讓我感到喪氣。也許是他硬裝出來的。我想。但恐怕不是。是啊,他畢竟将有那男孩将帶給他的便當了。
我到底向他道了別:“行吧,吃了表弟的愛心便當,表哥也該走了。”
我盡量藏住心中的喪氣——盡量別明顯到像方才那群挑戰失敗的小鬼。我告訴自己,狗屎,你分明如願了,他算是放水你沖了好遠一段呢,馬上就快進入下水道啦。我依舊無法克制地感到喪氣。
我讨厭的表弟,一定是得意洋洋地目送着表哥的“敗退”吧,某種意義上,我确實是敗退,按照那野球場的規則:上前挑戰,失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