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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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厭離在聽到金夫人的侍女,向她傳信說魏無羨暈倒,連忙在一個金家門生的指引下,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今日蘭陵金氏舉辦清談會,她作為一介女修,本來可以不用參加。一來她靈力低微,二來江澄和魏無羨都出席了,她作為雲夢江氏唯一的女主事,不能讓蓮花塢無人鎮守,三則是她自知一到金氏的地盤,就會讓她憶起當初在琅琊,金子軒當着大庭廣衆的面,讓她下不來臺傷心大哭的往事。礙于金子軒的身份,江厭離同他免不了碰面,怎樣想都會覺得尴尬。
可江厭離實在拗不過金夫人的盛情邀請,只好跟着兩個弟弟一起到了蘭陵金氏。畢竟,弟弟在他心中的地位,遠比所謂的前未婚夫重要的多。
江厭離剛趕到房間門口,就聽見金氏醫師的那句,“魏公子的靈脈,有被人為切開的跡象”。
金氏醫師雖然此前從未見過魏無羨,但他犯不着在這件事上,扯出這般謊言,可溫情有岐山第一醫師之稱,故而,江厭離認真看向溫情,道:“溫姑娘,您這段時日,不是一直負責看顧阿羨的身體嗎?這件事您可有什麽眉目?”
不知怎麽,雖然在場的人都沒有明說金丹這件事,但溫情總有一種預感,她當初同魏無羨約好,誓死保密金丹的事,卻不料想,今日突然就被金家的醫師發現,魏無羨的靈脈被切開過。
溫情對此若再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态度,恐怕會引起所有人的懷疑。
難道,今日真就到了非說不可的地步?
溫情嘆息道:“我确實知道,魏公子的靈脈被剖一事。自我同魏公子重逢至今,我若有機會看到他,就會一直勸他先安心調養,也給他開過不少方子。只不過,當時正值射日之征的關鍵時期,魏公子又經常上戰場,恐怕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有按我的醫囑好好吃藥。”
藍忘機聞言非常自責,他十分清楚射日之征時魏無羨的身體狀況有多差,早知如此,當時何不強硬地,哪怕是多給他一瓶補藥?
江澄驚愕道:“什麽?!魏無羨的靈脈真的被剖過?溫情,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不告訴我呢!”
溫情沉默不語。
江厭離勸慰道:“阿澄,你也知道,當時溫姑娘的立場比較艱難,阿羨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性子,他一定是怕我們擔心,所以才什麽都不說的。”
江澄呆愣半晌,思索片刻道:“這...這...若靈脈被切斷,那魏無羨的身體,可不就再也存不住靈力了...?含光君,你方才一直給魏無羨輸靈力,可感受到他身體的靈脈,在接收着你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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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難看的不只是江澄,就連藍忘機也心情郁郁,他緩緩搖頭道:“魏嬰的靈脈,并未對我的靈力有任何反應。”
自從行醫至今,溫情看過的病人沒有上萬也有數千,可她從未覺得,有哪個病人,居然會像今日的魏無羨這般難診治。
她佯做鎮定,既然來都來了,自然也是要幫魏無羨再診治一下他的身體,她緩緩坐到魏無羨的身邊,安靜地替他探脈。
藍忘機一直盯着溫情的神色,直覺魏無羨和溫情之間,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溫情雖然面上淡然,但由于她早就知道結果,因而在看似探脈的時候,她忍不住又魏無羨這個傻子鳴不平。
就算把剖丹的事實說出來又能怎樣?
這麽大的事情,憑什麽只要魏無羨一個人擔着?如果全盤托出,魏無羨就可以安心将養身體,何至于搞成今天這副模樣?
這邊溫情正思索,金家的醫師以為溫情碰到了難題,連忙道:“溫姑娘,魏公子的靈脈既然被剖過,想必一定是岐山溫氏中人所為,您當初在岐山既然是溫若寒的親信,定是知道這一消息,也沒準了解一些個中細節。如若您知道什麽,還望您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才能更有助于對症下藥啊。”
溫情默默看了金氏醫師一眼,若單獨看他這段話,說的實在是天衣無縫毫無惡意,可壞就壞在,靈脈還就是溫情自己剖的,她心裏多少有愧,是以,她的睫毛還是微微顫動了一下,佯做鎮定道:“金醫師,您可是查到了什麽?”
她雖然問話問的是金氏醫師,可目光卻在金子軒的臉上流連了一瞬,金子軒見此,立刻用歲華在這間屋子裏撐出一個隔音結界,道:“溫姑娘但說無妨。”
溫情道:“在我說我的結論之前,我倒是很想知道,金醫師探查到了什麽?”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古怪,若在這之前,藍忘機只是對魏無羨執意在百家面前保下溫情一脈有所懷疑,如今溫情的态度,更是坐實了當初定是發生過什麽事情。
金氏醫師見拗不過,只好實話實說:“魏公子的金丹,可能随着靈脈被割損後,一同不見了....”
江澄聞言大驚失色:“你說什麽?!怎麽會是這樣?!這是多久的事情了?難道,難道....魏無羨當初消失的那幾個月裏,也遇上了溫逐流?”
江澄和江厭離都忍不住細想,除卻魏無羨失蹤的數月,他們姐弟三人,要麽一直都是形影不離,要麽都對對方的行蹤了如指掌的。江澄雖然一直對下山後,魏無羨失蹤一事略有介懷,可每次當他問魏無羨那三個月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魏無羨都一口咬定,為了躲避岐山溫氏的追捕,他逃到一個從未有人去過的地方修煉術法了。江澄實在沒法從魏無羨這裏問出任何細節,最後無法,也就這樣信了。
現在想來,魏無羨沒了金丹之後,只能修煉鬼道以保全性命,且至今沒能再用劍,一切串起來倒也是合情合理。
醫師沉聲道:“大概....有兩三年左右。”他看着溫情有些為難的神色,想到這是魏無羨要極力保下的人,自知她可能有苦衷,道,“溫姑娘,您的醫術遠在我之上,想必您更清楚個中緣由,如果您不方便說,那便由老夫來說吧。”
溫情沉默半晌,不語,似是默認。
那醫師見此便繼續道:“魏公子金丹周圍的經脈,不僅萎縮許久,且每根靈脈都有切口,很顯然是被人生生切斷,金丹,想必也是用這種方法被剖走的。如若是化丹手所為,金丹周圍經脈的萎縮程度不僅不會太過嚴重,而且不會存在切口。”
江澄陰沉着臉,道:“确實。”
金子軒道:“江宗主何出此言?”
江澄環視一圈人,咬牙切齒道:“我同化丹手交過手,我阿爹阿娘皆因他而死,自然是知道他的這點手段。”
恐怕也不只是這個原因吧。
溫情在心中默默嘆息。
金子軒卻突然抓住另外一個重點,道:“等一下,你們不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江澄道:“哦?金公子你什麽意思?”
金子軒道:“如果魏公子的靈脈和金丹,都是被岐山溫氏的人剖損的,以他們的手段,會留下魏公子一條命在,等着射日之征的時候向他們複仇嗎?”
這話問住了所有人。
江澄從金氏說魏無羨的靈脈被剖,且有可能金丹也沒有了,就一直整理溫情和金家醫師說過的話。
當初魏無羨騙江澄,說抱山散人可以修複他的金丹,當時的他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如今冷靜細想起來,抱山散人隐世多年,現如今就算到了金光善這輩的一些家主,都沒人再見過她的真容。
江澄當時蒙眼上山回答“抱山散人”的問題時,并未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仙氣,且如今江澄回想起來,那女子的聲音和溫情居然高度相似。
再聯想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魏無羨自從以他靈力受損為由,保下溫情一脈,但從未讓溫情姐弟親口告知,他們為魏無羨診治後的具體結果,開了什麽藥,需要注意什麽,只因魏無羨知道,江澄不喜歡溫家人,因此将人保下之後,更是幾乎從未讓溫情姐弟在他面前露臉。
可倘若是魏無羨和溫情串通好了,背着江澄做些什麽,事後又在江澄問起的時候,提前統一說辭,江澄又怎可能看得出?
若魏無羨的金丹真剖給了自己.....
那這二人近日的所有反常,可就都能說得通了。
将這幾年的事情都在腦中回過一遍,串好所有的線索,江澄面色森然地盯着溫情,道:“溫情,我知道你和魏無羨都對我隐瞞了一些事,當時我沒有留意到,也是因為魏無羨的身體沒出這麽大的問題。但你和溫寧可是親口答應我,會把魏無羨治好,如今,是你自己說,還是等魏無羨醒來以後,我再親自問他?”
溫情嘆了口氣,她是預料到會有這麽一日,雖然自己要食言,但只有全盤托出,才能讓魏無羨将來受到更好的診治和療養,她環視屋中一圈人,鄭重道:“本來我答應了他,将這件事帶到墳墓裏,今日既走到這一步,我可以全盤托出,但我也希望,在場的各位能夠對今日一事保密。”
金子軒道:“這你們大可放心,從剛才魏公子一進來這裏,此處就不會有任何人探聽得到屋內的談話。”
溫情直了直身體,開始将魏無羨如何求她剖丹,當年溫情只有五成把握,魏無羨兩夜一天,不能麻醉,只能全然保持清醒的細枝末節一一道來。
魏無羨一醒來,就看見身邊圍滿了人,自己的手好像還被誰攥着,再看向他們的無一不悲痛的表情,藍忘機、江澄和江厭離的臉上竟然都挂着淚。
等一下,他是不是中邪了?
這誰沒事吃飽了撐的,居然敢給鬼道祖師魏無羨造這麽個幻境?
且不說別的,如今這個“藍忘機”的破綻也太多了,裝也不裝的像一些。
騙騙沒聽說過含光君大名的普通人也就算了,騙魏無羨?它還嫩的很!
還沒等魏無羨說些什麽,他一睜眼,藍忘機就撲到他面前,緊緊的盯着他,魏無羨就見這個“藍忘機”,素日裏琉璃色的眼睛如今通紅一片,眸中盈滿了淚,白皙的面頰上更是一行清淚而下。
“藍忘機”見魏無羨醒了,嘴唇微微顫動着,想說些什麽,卻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攥着他的手的力道更緊了些。
從藍忘機這雙手上傳來的溫度,倒是讓魏無羨很是溫暖舒服。
可就因為是這樣,魏無羨才覺得這一切都是幻境假象,太不真實了!
魏無羨就是能抱着妃妃茉莉小愛十分鐘不撒手,也不會相信藍忘機居然能用這副表情看着他,還對他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來。
魏無羨冷靜道:“怎麽?你們這是想造反?”
江澄愣了一秒,立刻道:“魏無羨你是不是暈糊塗了?!”
其他人則仍沉浸在知曉魏無羨剖丹一事的悲傷和感佩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向魏無羨說些什麽。
可所有人都保持沉默這件事,讓魏無羨更篤定這是幻境。
哪個不長眼的邪祟,敢對世間修鬼道的第一人,玩這樣的把戲?
尤其是藍忘機,淚流滿面攥緊魏無羨雙手的這副表現,難道不是重度性格崩塌嗎?
魏無羨合目,見還是沒人說話,立刻将手從藍忘機手中抽出來,冷笑盯着藍忘機——他認為目前看到的最大破綻,道:“你這邪祟,在制造夢魇幻境之前,還是先仔細了解清楚,我周圍的人是何種性格比較好。含光君永遠不會用這種眼神看我,更不可能主動和我觸碰!我勸你還是早日現出真身,以免下一秒怎麽灰飛煙滅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