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燈塔

燈塔

其實，我知道他心中在意的事情有很多，比如父親離世前一夜的預知夢，又比如那基本上從未有過偏差的通靈結果……他的糾結，他的不安，以及心上的傷口縱橫交錯，織成一張不透風的大網，将他束縛。

可是他或許忘記了，大多數時候，人的思維是會被心底的執念支配的。他越是害怕失去，潛意識裏其實也就構想過無數次失去的場面，所以才會不停地逼迫自己劃去每一個可能，用最大的力量去扭轉結局，哪怕要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知道，讓你立刻相信夢境所見和通靈結果都是假象有些困難，雖然我也不知道如何詳盡解釋這其中的緣由，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們一起等待結果到來好嗎？也許預料之中的事情并不會發生，只是因為你這段時間太累了。”

“我記得你告訴過我，通靈是一件非常耗費心力的事情，可是那時的你，根本沒有做到心無雜念，又怎麽能确保結果百分之百準确呢？就算是真的要消失，我也希望能夠和你一起面對，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只要身邊的人是你，一切也都值得了。我不希望你用自己去做交換，因為對我來說，你也是我想要守護的人。”

夏知意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任由我抱着，時間好像也變得靜止。

其實我并不知曉他所看到的離開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形式，我擡起頭，看向天空，烏雲恰巧遮住了月光，夜色愈發濃重，彌漫開來，夏知意的身體也變得緊繃起來。

是了，應當就是這個時刻，或許他在夢中站在高處清楚地看到了烏雲遮月，看到了我消失的畫面，所以才會有些緊張我靠近燈塔，會忍不住說出心中的秘密。因為在他的認知裏，一切終究還是會到來，就像是寫滿凄涼悲切的故事結局一般，于雲端消逝。

可是，這樣的黑暗并沒有持續很久，不消片刻，那些困住月色的烏雲便被一陣海風吹散，皎潔的月光重新照在了海面上，照在了浔島上，也照在了夏知意身上。他周身的陰翳也全部消散。

我想，理當是噩夢土崩瓦解，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軌跡之上。其實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種力量能夠對抗一切不幸的命運，那應當是兩個彼此相愛的人拼盡一切想要守護彼此的心願。夏知意終于卸了全身力氣，俯下身子依靠着我。

感受到一滴淚落在我的肩頭時，我擡起頭去看夏知意。

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經在他心中壓抑了足夠久了，他需要一個可以宣洩的出口，一直以來，他似乎都習慣了帶上面具，将所有的傷痕隐藏起來，露出最燦爛的笑容，雖然大多數時候我能夠感受到他是真正快樂的，但是心裏卻總還藏着另一種情緒，日複一日地堆疊，将他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仿佛變成了驚弓之鳥，害怕自己再次變成孤立無援的存在。

因此，這段旅程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他來說，都像是一次和時間賽跑的出逃，在這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空間裏，尋找到一份久違的安寧。

夏知意終于再次伸出手抱住了我，這一次和往日都不一樣，我清楚地感受到那些困住他的東西正在他的心中一點點分崩離析，一點點消散。

我想，也許真的是時候放下了。

其實大多數情況下，人心中的那個結并非無解，只是需要一個完美的時機，需要一個引導的人或是一段話，就會尋到一個出口，就好比找到一團亂掉的毛線的開端，也就可以一點點解開線團，還原它原本的模樣。

夏知意仿佛變成了一只小船，在海上航行着，偶爾也會遇到駭人的暴風雨，偶爾也會在海浪中颠簸，黑暗之中，總要循着燈塔的指引才能找到前進的路，而我願意成為他的燈塔，始終做那個可以為他指引方向的存在。

“小魚。”

我又換回了這個親昵的稱呼。我貼近他的心口，感受到了他的心髒正铿锵有力地在胸腔之中跳動。

“不論發生了什麽，我都想讓你知道，就算是被神明遺棄了一百萬次，我也會代替神明始終陪伴着你，如果暫時迷路了也沒有關系，因為我就是你的燈塔，始終為你閃亮。”

他将我抱得更緊了些，海風吹過我們的發絲，吹過我們的衣擺，漫天星子之下，燈塔又閃爍了第一百零一下。

我們對着彼此許願，這一次，不需要借助神明的力量，因為我們的存在對于彼此來說，本就是命運的一場饋贈，也一定可以實現心□□同的願望。

“要一直在一起，長長久久。”

我握緊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又一次變得灼熱起來，好像又來了一場低燒。

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探一探他額頭的溫度，卻被他攔下，用一個綿長的吻回答了所有問題的答案。

後來，我才從一本書中看到了這樣的一句話：“人的正常體溫是37攝氏度，但在遇到心愛的人時，體溫就會瞬間升高0.2攝氏度。”

就像是一場不請自來的低燒一樣，我願意成為一座永遠陪伴着他的恒溫燈塔，在我們相遇的那一刻，體溫就會上升，心跳就會轟鳴，愛無限綿長。

在所有已知的童話故事裏，每一個主人公都心甘情願地成為了愛的信徒，而我和夏知意似乎也不能免俗。

那麽為何不學會珍惜眼前的時光？不管世界末日什麽時候到來，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情，總之，今天是晴朗的一天。

而心動，未有終期。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