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純屬犯賤

純屬犯賤

“你是什麽人?插什麽嘴?!”縣令臉上顯然有些挂不住,他不打公堂裏這個惹事的林爹,少不了要來打這只咆哮公堂的狗。

“把他抓起來,擾亂公堂,打十個板子!”

寧平冷笑,不等衙役動手,親自擡步跨過門檻,走進公堂,“我是什麽人?我是你大靖朝享有合法權利的百姓!”

他伸手一把抓起林清樂的手,将人拽到跟前,對着公堂外的衆人嘲諷,“男方隐瞞身體疾病騙婚,你們摸着良心,把人判給婆家?”

“那老天真該保佑你們的閨女以後通通嫁給殘疾人做慈善。”

溫夫人聽到這一段嚣張的話,再也繃不住,兩腳一軟,直接被氣暈在地。

婢女趕緊扶住人,“夫人!”

溫夫人抓緊貼身婢女的手,盯着林清樂,氣若游絲地說:“不準……不準走……”

林清樂見到婆婆昏迷,又被吓一跳。

這幾天的連番變數讓這個夫人早就心力交瘁。林清樂扪心自問,她算不上和溫夫人有仇,實在有點可憐她。

“要不……先找郎中,先找郎中!”林清樂趕緊喊了一聲,讓這場鬧劇先終止。

寧平松開她的手,冷笑一聲。

人各有命,他救這個小姑娘出水火,誰讓人家又愛跳回去,當他沒說剛剛那段話。

幾個衙役把寧平抓走。

這下輪到衙役們拿起殺威棒,小聲嘲笑他,“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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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樂這才發現自己管得了這頭顧不上那頭,又試圖回去救這個剛剛願意為他們爺倆說話的人,“大人,別打他,大人!”

——

她話音還沒落,那邊已經挨了打。殺威棒重重拍打在皮肉上的聲音讓她腿發軟。

林爹也試圖為寧平求情,“大人,別打他,他和此事無關大人!”

寧平雖然跟争媳的兩家無關,但堂上出聲就已經冒犯了縣令,這是縣令自己的事。

縣令舒心地摸着胡子,杖責聲悅耳又好聽,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

縣令看向林爹。

外面的百姓被寧平剛剛一番話說得顯然有些動搖,口風轉來轉去,一下議論林家不對,一下議論溫家不對,甚至還有偷偷在縣令身上徘徊的眼神。

縣令得在百姓面前挽回威嚴,重重敲了一下驚堂木,“婚約豈是兒戲,你收了人家的聘禮,現在人家一死,你又說你不知人家身患重病來退婚,你這個當爹的就這麽稀裏糊塗把女兒嫁了?你這是欺弄你女兒,又欺弄溫家!”

林爹自知自己有失查之責,他也知道婚約難退,一開始就沒抱着能廢除婚約的心思。

他跪下身來,“大人,我願意讓我兒為溫家少爺守節。但今日我來溫家見她,卻被溫府的人攔在門外不準入內,我兒已失夫婿,我心裏實在擔心我兒在溫家受欺,才出此下策,前來退婚。”

縣令也是個聰明人,頓時看明白了林爹的心思,沒好氣的抽一支簽丢出去打他的頭,“你倒是聰明!”

問明白争執的原因,縣令很快又做出決斷,“溫家事發突然,難免疏忽。你為這點小事鬧上公堂,給你親家添擾,實屬有過。”

縣令嘆了一聲,軟下語氣,看着漸漸轉醒的溫夫人,“你喪子,她喪夫。她如今也算你半個兒,好好待她,讓她日後給你們養老盡孝。”

溫夫人看看林清樂,又想起自己那個已死的兒子,頃刻眼淚婆娑,點了點頭。

縣令看着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寧平,舒心地輕哼一聲,宣布結案,“好了,新婦趕緊跟你婆母回家守靈吧,人都還沒落葬,有什麽好吵的。”

林清樂得跟着溫夫人回去了,不舍地看看爹爹,她從不知道爹爹對她用心這麽深。

林清樂心裏一陣酸楚,“爹……我走了。”

林爹點點頭,“好好過日子,替我跟你婆婆道聲歉。”

只要縣令審過案,溫家就不會太苛待林清樂,他也不想因為他讓溫夫人對女兒有成見。

一群人走了,圍觀的人也散了。

寧平從地上爬起來,只有他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林爹趕緊過去攙他,“公子,多謝你出聲相救。”

他實在不好意思,還連累寧平受罰,“我帶你去看郎中。”

寧平冷笑一聲,推開他的手,“不謝,我犯賤。”

林爹暗道此人脾氣實在古怪,就像吃了鞭炮一樣對誰都是一通亂炸,就連對縣太爺都敢口出污言斥責。

不過無論如何,寧平對他也是有恩。林爹向來教育孩子要知恩圖報,自己也不可能有悖此言,“來來來,我扶着你,小恩公。”

寧平見他腆着臉來報恩,嗤笑一聲,也不至于真犯賤到讓自己屢屢受罪,跟着他去找郎中。

林爹忙前忙後伺候了他一個多時辰,安靜地陪他坐在醫館裏看病。

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後生不說話的時候冷得像冰渣一樣,一尺之內不敢近人,一說話起來……

“就你這手藝,別來治病救人,就該拿塊豆腐一頭把自己撞死,免得你氣死病人,害得你師父攤上官司。”

給寧平上藥的是醫館學徒,年紀很輕,被他越罵手越抖,寧平一串話落完,學徒的眼淚已經“啪嗒啪嗒”掉。

林爹默默出去找郎中,“我想他是病了,郎中,或許應該再加一些平肝熄風的藥。”

郎中看着被罵哭的徒弟,又見寧平眉間那抹瘆人的厲色,默默點頭,非常贊同林爹的看法。

“抓完藥趕緊走。”郎中催促,可別把這個瘟神放在他的醫館裏了。

林爹結好賬,抓好藥材,就帶着寧平離開了醫館,“小先生,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他思來想去,想到寧平在公堂上說的話着實有幾分深妙,不是尋常人能夠說出來的,大概也讀過不少書,這個稱呼最适宜了。

寧平白了他一眼,抖抖袖子,“酸死了。”

這些文绉绉的儒生酸到他牙疼。

“送我去聚寶當。”

林爹看他的穿着并不像富裕人家,但寧平身上的氣質并不差,暗暗猜他是家中落魄的公子,“你要去當什麽?我替你去吧。”

林爹寬慰他,“你放心,我絕對不是會卷了你的錢逃跑的人。”

寧平掂量自己身上的破布麻衣,“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是有錢人。”

林爹:“那你去當鋪幹什麽?”

寧平冷哼一聲,有點挂不住臉,“幹什麽?打工掙錢,還能幹什麽。”

林爹愣了一下,他耳朵似乎壞了,這個小後生是聚寶當的夥計?!

林爹上上下下打量他,再次确認一遍,“你是聚寶當的夥計?!”

“啊。”寧平白他一眼,“大驚小怪。”

他冷笑一聲,“替我謝謝你女兒,我這至少誤工半個月,掌櫃非得抽死我。”

林爹愣了一下,又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寧平。他不認識聚寶當的大東家就是溫家嗎?

“呃……小先生……你認得剛剛和我們在公堂上争吵的夫人嗎?”

“嗯?”寧平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林爹見他這反應就知道他不認識,略有點尴尬,難以啓齒,斟酌了一會兒後才說:“那個夫人就是聚寶當的東家,溫家大夫人。”

寧平想了一下,臉很快扭曲起來。

他知道聚寶當的東家姓溫,但鋪子上的營生一般都由大掌櫃代管,搞得他根本沒把這件事往東家身上想。

這下好了,林清樂和溫夫人和好,就他一個人把兩個主人家都得罪了。

寧平呵呵一笑,臉色鐵青地拍拍林爹的肩膀,“老丈,你養了個好女兒,你養了個好女兒啊!”

林爹哪能聽不出他咬牙切齒的情緒,這事也是他引起的誤會,願意做一些補償,“小先生……”

他一時間也想不到有什麽妥善的辦法,“如果你在聚寶當幹不下去,我想辦法替你再找一份工作。”

寧平沉默,看着他冷笑連連,甩開他的手,一瘸一拐地離開。

他穿越過來的時候沒有身份,陰差陽錯被大掌櫃賞了口飯吃,雖然借此安排好了戶籍,但那個大掌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逼他簽了賣身死契。

寧平撿了根竹竿當拐杖。

他是無所謂,莫名其妙穿越到這種鬼地方,把他的人生斷送得一團糟。他能過則過,不能過就一頭撞死在大掌櫃面前也是一樣。

當鋪裏的夥計大老遠就見他一瘸一拐地回來,驚了一下,跑過來問,“你怎麽了?”

寧平不想說話,他腦子抽風摻和進主家的家事裏。

“被驢踢了。”

夥計驚訝,驢能把他的屁股踢得滲血?

“乖乖,你這傷得重不重?趕緊休息去吧,掌櫃的見到你這樣就頭疼。”

夥計也是來打趣他的,瞅了一眼他的屁股,啧啧感嘆,又見街上有人對着寧平指指點點地在笑。

夥計朝他們擡了擡下巴,“哎?你們撞的?”

路人哈哈笑,“什麽撞的,他是被縣太爺打了。”

夥計一驚,“啊?”

這種事傳得很快,瞞也瞞不住。溫家和林家争媳的事是過了,莫名其妙跳出來在公堂上挑釁縣太爺的寧平倒是成了笑柄。

“老爺斷案,他瞎摻和。人家小媳婦跟婆婆回家了,他被打了,哈哈哈,你說這人是不是缺心眼。”

路人笑着和夥計閑聊。

夥計深表贊同,寧平這人性格太怪,說話又沖,活該被打,“這是報應,哈哈,他平常就眼睛長到頭頂上,這下得罪大人挨打了,活該!”

夥計閑聊的時候就見大掌櫃回來了,連忙回到當鋪打小報告,“掌櫃的,寧平犯事了,被縣太爺打了。”

大掌櫃忽然聽聞此噩耗,驚訝了一下,“他人呢?他犯什麽事了?!”

夥計把從路人嘴裏聽來的消息一一轉告給大掌櫃,“掌櫃的,這人盡會惹麻煩,您不管教管教他,以後怕是給我們當鋪惹大麻煩。”

大掌櫃額頭上的青筋已經突突直跳,越聽越覺得縣太爺審的案子有些耳熟,新婦剛過門就喪夫……

他冷哼一聲,起身先去東家府上看一眼,“這個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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