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她就是縮頭烏龜

她就是縮頭烏龜

地主老爺傍晚的時候才回到家,特意過來馬廄看了一眼,見寧平幹得還不錯,滿意地說道:“仔細着點,這馬可是你大爺,每一匹的身價都比你高好幾倍。”

寧平都懶得理這個嘚瑟的吝啬鬼,自顧給馬喂好草料,準備去吃晚飯。

“哎?你幹嘛去?”地主老爺都看傻了,這人腦子有點問題,對主人還愛搭不理。

“吃飯啊。”寧平說。

不是說這裏只有兩頓飯嗎?他錯過這個時辰得餓到明天早上。

“嘿!”地主老爺沒好氣地說:“吃倒是挺積極,去吧,吃飽了好好幹活。”

寧平去廚房去了,掐着點趕上晚飯。

這地主家的下人不多,加上他也只有六個人,其中兩個是家裏種田的長工,不分擔家務事。

下人的晚飯比較簡單,一碗醬菜,白菜豆腐和水煮蘿蔔,配上一桶米飯。

寧平吃了一口飯,米粒在舌尖上滾了兩下。

米是陳年的,非但沒有米香,還有一股黴味,而且脫殼粗糙,夾着許多硬殼,實在難吃。

他想吐出去,但古代社會的生産力低下,糧食實在難得,他接觸過的上上下下的人幾乎都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他吐了很不禮貌。

寧平把這口飯含了半天,嚼了兩下,生咽了下去。

他是擺爛了,吃過飯就回到馬廄裏躺着,枕着那床東家給的舊棉被,伸手就能摸到好奇鑽進來看他的馬頭。

過一天是一天,他的生活反正是如浮萍一樣飄蕩無依了,拾不起什麽熱情,但也不至于真的莫名其妙跑去上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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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過。

林清樂在家耽擱了好幾天,才再次去了當鋪上班。

她心裏有點主意,但得和大掌櫃商量商量,否則心裏實在摸不準。

“媳婦難當。”林清樂長長嘆了口氣,兩手搓一搓掌心裏的杯子。

寡婦更難當。

“掌櫃的,您覺得我公公會是什麽意思?”

她從入門之後就很少見公公,公公中風卧床一直不見好轉,不敢用這些事打擾他養病不說,更怕公公見到她就觸景傷情,她哪敢去見人。

大掌櫃跟了她公公好多年了,大概也能猜中東家的心思,“東家只有三爺一個兄弟了,知道三房不成才,但不會棄之不管。”

林清樂其實也猜到了這個結果,“您覺得我公公會怎麽做?”

她現在實在兩方為難。

她想去和公公婆婆商量,但婆婆不讓她去見,她公公的身體狀況很差,見到她這個過門就克死丈夫的喪門星兒媳只怕會氣過去。

大掌櫃沉默了一會兒,放下手中的茶杯添茶,“分紅。”

“啊?”林清樂愣了一下,她對這些賬真是一竅不通,“怎麽分?”

大掌櫃說:“這該有你去和東家商量了,不過讓我來猜,東家或許會要求和三房三七分紅。”

三七分?

林清樂點點頭,這個數她也能接受,再說了本來就是溫家的財産,公公愛怎麽分怎麽分,花三成的錢養着三房也算給公公一個安心。

“三成也能讓三房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大掌櫃笑了一下,搖搖頭,随手将算盤拿到面前,“三房是七。”

“溫家十二個鋪子加兩個田莊,除去所有支出,每年總利潤在五千到六千兩。”

“若讓三房拿走七成,我們只剩一千五百兩上下,你還要拿這筆錢去供養溫府上下的開支用度,這會讓你有些拮據。”

林清樂臉都綠了,“給他們七?”

這麽多錢讓他們去賭博嫖/娼嗎?!

林清樂愣了一下,她忽然覺得自己是上了溫家的當,這種分紅比例豈不是把她套住了,溫家就是把她推出來給三房打工的。

林清樂氣樂了,她忽然有點明白公公婆婆按着八字挑兒媳的原因。

她那個短命丈夫癡呆不能管事,如果她有子嗣還好說,母憑子貴能落到實權。但是她和溫付連夫妻之實都沒有,她就成了一個打工人了。

林清樂想明白這點,有點生氣地灌了一杯水給自己滅滅火。

虧她還一門心思為公公婆婆操心着想,公公婆婆雖然嘴上不待見三房,心裏想的是溫家二房已經沒人了。

“我沒能耐。”林清樂有點賭氣地說:“讓溫海來當這個少當家。”

她喪期滿三年就改嫁去,不跟溫家有一分錢的瓜葛。

大掌櫃嘆了一聲,“小孩子脾氣。”

林清樂不像他這麽老城,“您經歷多了,沉得住氣,我是個連高寶城都走沒出去過的小丫頭,我的肩膀擔不起這個重任。”

大掌櫃笑了一聲,“嘴皮子還挺利索。”

跟寧平待了幾天,話也變快了,哪像剛來的時候那麽謹慎規矩。

林清樂到底沒有寧平那麽有膽氣,被大掌櫃說了兩句,徹底沒脾氣了,“那您說我該怎麽辦?”

她總不能被溫家套牢一輩子吧。

她還沒嫁人呢。

大掌櫃說:“去談。”

“談?”林清樂疑惑,“談什麽?”

“分紅比例。”大掌櫃撥了一下算盤珠子,“我們七,三房三。”

“這是我能讓步的最大底線。”

林清樂抿抿嘴,把七三談成三七,她哪有這個能耐,“您當我是神仙下凡呢。”

她說到底不是溫家的人,大掌櫃不能去談東家的財産分配,就把這糟心事推到她頭上。但但凡她有話語權,她公公婆婆會這麽算計嗎?

大掌櫃說道:“少夫人,我們指望不了三房手下留情,他們若拿走了大頭,将來東家一過世,你的處境只會比現在更艱難。”

林清樂想當縮頭烏龜,小聲說:“我……我就改嫁去。”

管什麽溫家的一堆糟心事。

大掌櫃把算盤放回原處,“有時候需要自己去争取一些東西,才不會一直被人牽着鼻子走。”

林清樂沉默。

她這是争取嗎?公公婆婆本來也不準備給她,讓她去觊觎別人家的財産,她沒臉這麽做,也沒這個能耐。

林清樂正郁悶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夥計急忙跑進來通報,“大掌櫃,趙三在外面和人打起來了,現在人家來找事呢。”

夥計一邊說着,忍不住看了林清樂一眼,眼神裏的情緒頗為複雜。

林清樂愣了一下,莫非這事跟她有關?

林清樂跟着大掌櫃走出後臺,就見一個眼睛黑了一塊的男人正在當鋪門口呼天搶地地大罵:“大家夥兒看看,這就是聚寶當現在的作态,店大欺人,我就在酒館裏喝酒都把我給打了!”

門前已經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對着當鋪指指點點,“當鋪裏哪有好人吶。”

“可不是,一群趁人之危的狗東西,出了當鋪的門,他們哪管你拿着那三瓜兩棗餓不餓死。”

……

趙三是當鋪的夥計,事情鬧得這麽大,他現在也臉色鐵青,對大掌櫃說:“大掌櫃,是他先在酒館裏說我們壞話,我才打他的。”

他就趁着休息時間去喝個酒,遇到這種事,一忍不住就出手了,沒想到對方打蛇上棍,反倒借機跑來鬧事。

被打的見人越來越多,越發興奮地朝人群大喊,指着林清樂,“大夥兒看看,那個就是聚寶當現在的少東家,一個剛過門就克死丈夫的女娃娃,現在就在店裏管事呢,你們看看她縱容夥計都幹出什麽事了?!當街打人她都敢啊!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

林清樂一愣,她真是傻眼,所有人就是用這種理由不斷來攻擊她。

趙三說:“大掌櫃,他剛剛在酒館也是這麽說的,罵得實在難聽,我們的聲譽都被他毀了。”

林清樂心裏發沉,這哪是被外人毀了店裏聲譽,明明是她毀了店裏聲譽。

她避開這種風口浪尖,轉身回當鋪。

她就是個縮頭烏龜,管理不了這麽大的産業,上有公婆的壓力,又有三房的擠兌,再加上外面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甚至已經指着她的鼻子罵她克夫,影響到店裏生意,她承受不起。

趙三見她離開,心裏也郁着一口不舒服的氣,指着被打的人鼻子罵:“去你媽的,別在這裏鬧事!”

被打的趾高氣昂,冷笑一聲,“做得不好還不讓別人說了。”

“大夥兒誰還敢到你這兒當當,不怕被你們訛嗎?”

被打的哈哈笑,鼓動着邊上的人群,“大家有當的趕緊去贖回來吧,聚寶當換了個女人當家,還不知道以後要搞出什麽事來呢,他們把大夥兒的東西弄丢了可得不償失。”

這話一出,人群裏很快有人擠了出來,着急地說:“我這就回去拿當票,你們店可不能糊弄我們。”

“對對對,我也要贖當,我還有兩件羊皮大衣在裏面呢。”

……

“掌櫃的!掌櫃的!”人群裏擠出來的女人滿臉愁容地求他,“我當在你們當鋪的镯子可是傳家寶,比我的命還重要,當期還沒到,你們可不能……可不能把東西弄丢了……”

“我籌到錢馬上就來贖,我會馬上就來贖的……”

大掌櫃将吓壞的女人扶起,“只要當期沒到,當鋪不會私自處理客人的當物,夫人盡管放心,保管好當票就行了。”

大掌櫃跟趙三說道:“帶他去報官,該怎麽賠償怎麽賠償,別在這裏鬧事。”

趙三應了一聲,趕緊下去抓被打的,“你跟我走!”

被打的見當鋪動了真格,甚至不要跟趙三報官要求賠償,一轉身就躲進人群裏跑了。

大掌櫃對身旁的夥計低聲說道:“跟上去看看,是哪家在挑事。”

“好嘞,掌櫃的。”夥計早就眼尖地盯住人逃跑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餘下的夥計看有人圍過來贖當,心裏越發緊張,這麽一鬧,只怕贖的人還不少,“大掌櫃,這該怎麽辦?”

大掌櫃回到當鋪內,擺了一下手,“該怎麽做怎麽做,按贖當的流程走就行了,讓當戶放心贖當。”

夥計嘆了口氣,“掌櫃的,自從少夫人過來,我們的生意本來就天天冷淡,現在這麽一鬧,只怕以後客人都繞着我們的店門口走了。”

夥計說:“少夫人現在躲到後面去了。”

大掌櫃看了他一眼,見夥計已經心生不滿,“幹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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