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學生只有兩個,是兩口子~
學生只有兩個,是兩口子~
林清樂慢慢走在田莊的小路上,她處理完發補貼的事後,還有一件心事未了,壓在心頭不知能有什麽好辦法。
田莊管事陪着她散步,看着地裏準備插上的新秧,“少夫人,今年早稻的田租都收上來了,這兩天就能給您送進城去。”
林清樂看着田中插秧的佃農,這些人自然嘗不到溫家上上下下現在的快樂,反倒永遠被生活的重壓壓得直不起腰來。
林清樂問道:“李管事,你說我若給他們減少一些田租會怎麽樣?”
田莊管事愣了一下,林清樂發了善心,自然也不忘這些佃農。
他理解地道:“少夫人慈悲。”
但他作為溫家雇傭的管事,還是更為東家考慮,說道:“若是只這一年的田租,少夫人減個一兩成,減了也就減了。但少夫人若想永減田租,這怕是不妥。”
林清樂問道:“為什麽?”
如果只減一年,對佃農也于事無補。
田莊管事就是怕她有這樣一味慈悲又淺薄的心思,“這天下所有地主都是和佃戶五五分糧,我們這樣做并無不妥。”
“少夫人若是貿然減了地租,被別的老爺罵不說。時間久了,那些佃戶反倒會覺得那筆糧是他們自己應得的,再想收回來可就難了。”
這種風險多又吃力不讨好的事,林清樂幹嘛去做?
林清樂點點頭,也聽明白了田莊管事的話,“就沒有更妥善的辦法嗎?”
田莊管事就不願意她去減租,搖頭道:“您心情好去減他們一年半載的租,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了。”
田莊管事說道:“少夫人您不知,您就把他們看成是給我們耕地的牛馬,只有時不時給兩鞭子,他們才會賣力幹活。這樣您從指甲縫裏随便賞點恩惠,他們就謝天謝地地感謝您。若是真讓他們吃飽喝足,只會養出一堆只知道吃喝拉撒的懶漢。到時候您給的草少了,還得埋怨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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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樂無奈地笑。
她現在是越來越發現幫人的難度了,把握不好分寸真是被人吃光了都不知道錯在哪裏。
林清樂吐了口氣,壓力山大。
如果是大掌櫃會怎麽做?他會放棄這批人嗎?
怎樣才能尋找到一個恰到好處的辦法?既能恩惠到佃農,又能使她的舉動不惹來別人的嗔恨。
林清樂也窮過,自然知道貧窮的時候從骨子裏升起的欲望會有多可怕。
她看似面對着一群最無助最孱弱的人,卻得做好更妥善的準備。這群人受困已久,自己胡亂的放寬恩惠或許會推着他們向錯誤的方向前進,引來最錯的結果。
發錢是最省事的事,同樣也是最偷懶的做法。
她只恨來時忘了把這件事和大掌櫃商量。
林清樂吐了一口氣,在田間站了一會兒,忽然回頭看着田莊管事道:“你說……我們在豐年減租,在欠年加租,怎麽樣?”
“啊?”田莊管事沒聽明白。
林清樂真覺得大掌櫃是個奇人,他最厲害的不是能夠解決別人的難處,而是善于引導別人去做事。
她時常跟大掌櫃沒聊兩句就所獲頗多,并不是她聰明,只不過是大掌櫃提點她如何思考。
她想到現在才忽然明白大掌櫃做事多少有些不顯山不露水的風輕雲淡。
她剛剛試圖猜想大掌櫃會怎麽看待這件事。
她的困境在于既想減租,又怕減租惹來麻煩,引得外人嗔恨不說,佃農未必也能利用好這放寬的條件。
她笑了笑,将拳頭一拍手掌,“通知下去。但凡遇到豐年則減租三成,欠年加租。”
吓唬他們遇到欠年就有餓死的風險,放寬并迫使他們在豐年就進行多量儲蓄。這省下來的一滴水雖不多,只要在豐欠之間蕩起來,一回又一回,就能将這壓得死死的枷鎖一絲絲晃開!
至于欠年加不加租,加一成還是兩成,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嘛。
田莊管事是一點都聽不懂。
別的地主雖不情願讓利,但遇到欠年往往也不得不減租,免得真把人逼死。
溫家欠年還加租不得被罵死。
“這這這……”
林清樂道:“你就這樣去做吧,要好好地威脅他們,遇到欠年,老爺家也不好過。”
“唉……”田莊管事點頭,一時也說不出這減租又加租的做法到底是對是錯,“我這就通知下去。”
林清樂做好決定之後,很快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心上壓住的最後一塊烏雲終于散去,迎來雨過天晴似的爽快。
她趕緊動身回當鋪,要告訴大掌櫃這件好消息。
大掌櫃見到她腳步輕快地回來,也不知她遇到什麽喜事。
林清樂給他帶回來一罐田莊裏新收上來的茉莉花茶,笑道:“大掌櫃,您說如果我們要補貼莊上的佃農,我們該怎麽辦?”
大掌櫃看茶的手一頓,把茶還回去。
收罐茶還被考。
“不喝。”
這丫頭藏不住事,只怕事情都解決完了還來找他,純粹是較量來了。
“哎呀大掌櫃。”林清樂沒想到他不接茬,她是來請教的,做完題目後不得看看答案是對是錯。
大掌櫃嘆了一聲,教出徒弟餓死師父,“想補貼,那就減租。”
和夥計一樣分地顯然不合适,他們已經窮到負擔不起土地的賦稅,就算分了地,很大可能很快又會被賣掉,重新淪為佃農。
林清樂把那罐茉莉花拿出來給大掌櫃泡上一杯,“我減啦。”
林清樂道:“我給他們減了三成。”
看林清樂這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顯然是只說對了一半。
大掌櫃這杯茶不好喝。
他沉思良久,嘆了口氣,他沒轍了。
“想不出來。”
林清樂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種話。連大掌櫃都沒轍,她這轍別出歪了。
林清樂有點揪心,心裏沒底了,很快招了,“我……還讓管事和他們說欠年要加租。”
“欠年加租……”
大掌櫃笑了一聲,這反道而行的招倒是夠奇。
他接過林清樂遞來的茶,“倒也未嘗不可。”
加不加和加多少的決定權是在他們自己手上,這欠年加租更多是虛晃一招罷了。
林清樂見他贊同自己的舉措,打心底裏開心,“太好了。”
她還怕自己胡亂做錯。
大大小小的事都已了,林清樂長出一口氣,現在只要等着局勢徹底安穩就好了。
虧的錢嘛,只要鋪子還在,總能賺回來的。
堂前又傳來夥計們忙碌迎客的聲音。
朝奉長聲唱道:“當多少?”
“寫:玉镯一支,水頭短成色差、肉質混濁不起光,十兩。”
街上人來人往,有人的生活在下行,就有人的生活在上升。
忙忙碌碌之中。
寧平忽然從外進來,站在門口叫了一聲,“少夫人。”
那張如星似月的臉一出現,晃了一下林清樂的神,被他吓了一跳。
哎呀呀呀……
她不想見寧平呀。
寧平哪能察覺到她那點小情緒,他帶她賺錢去。
“少夫人,你來一下。”
林清樂怕是要被他勾走了,看看大掌櫃。
大掌櫃笑了一聲,放她離開,量寧平也不敢對林清樂造次。
林清樂竟然得到許可,趕緊出去了,“什麽事?寧小哥。”
寧平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的田莊裏有湖嗎?”
“啊?”林清樂愣愣,點點頭,“有。”
算不上大湖,但她的山莊裏确實有水,管事們還在裏面養了很多魚。
寧平說道:“我有批河蚌想放到你的湖裏去養。”
林清樂點頭,“哦。”
養呗,但為什麽是蚌?
“為什麽養河蚌?”
那東西又不值錢。
寧平笑笑,現在還不想多說,“等到養成了你就知道了。”
這事未成不能宣揚,一來他自己也沒有太多把握,二來這種技術不能傳六耳,他先試試水再說。
林清樂被他送上馬車,見他利索地翻身上馬的動作,忍不住一笑。
寧平認真起來的樣子真有幾分披星戴月的朝氣,這人好像真從畫裏活了過來。
林清樂趁着天還沒黑,趕緊帶着他前去山莊,指了一片湖給他。
這片水大約有二十多畝,完全足夠寧平用了。
寧平這段時間怕是要定居在這裏,“讓大掌櫃把畢飛提拔上去當肉鋪掌櫃吧。”
“嗯?”林清樂納悶。
寧平說:“他更合适。”
林清樂點點頭,“那你呢?”
寧平現在不就是在另謀出路嘛,攤了一下手,“我該想想怎麽還上你那一千多兩銀子。”
林清樂笑笑,“我又不用你還。”
“千金難買少夫人開心嘛。”寧平少不了調侃她。
寧平笑了一聲,他一半得還林清樂的恩情,另一半也真不能讓大掌櫃把他看扁了。
田間的蝴蝶飛來。
他随手将其從身邊撥開,蝴蝶軟軟的翅膀拍打在他指尖上,“萬一……我真給你賺了很多錢呢?”
林清樂抿唇微笑,将手往身後一背,真有兩分地主東家的恣意姿态,“那你就是我賺的第一筆生意啦。”
林清樂朝他一眨眼睛,她這一千兩的大單若是賺了,只怕是能給她帶來數不清的效益。
她當然相信寧平。
但感情并無需包含利益,無論寧平能不能給她賺錢,她其實并不在意。
林清樂哼起小曲,千金難買她一笑,千金也不是難買寧平一笑嗎?
寧平能接受現在的生活,她就覺得挺不錯了。
日子在越過越好,不是嗎?
這寶貝無端蒙塵,但仔細擦一擦,還能用嘛。
這世上又有幾人能率性到如此渾然天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