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圈圈圓圓圈圈
圈圈圓圓圈圈
寧平在街上等了他們一會兒。
好一會兒之後兩人才從估衣鋪裏出來,把剩餘的一點銅板交給寧平。
寧平笑了一聲,這啞巴還真算老實,“你叫什麽名字?”
寧平在問小的。
啞巴的名字在賣身契上寫過,劉木。
小的道:“我叫劉石。”
他得了幾身新衣,很快在寧平面前放開起來,覺得寧平是好人,說道:“那個人把我們賣了多少錢?”
寧平反問道:“他給了你們多少錢?”
劉石說:“沒給,他說能給我們口飯吃,還能給我娘下葬。”
劉石不像他哥那樣沉默,反倒像繼承了兩個人的嘴巴,喋喋不休地說:“他不是好人,他給我娘下葬花了半吊錢,但他肯定賺了很多。”
“賣人的都不是好人,他就是欺負我們沒錢。”
劉木眼裏顯然也閃過憤憤不平的神色,對着劉石打了幾個手勢。
劉石看完了,又對寧平說:“你知道嗎?我們賣五年的活契,也能有二兩銀子,足夠給我娘下葬了。但他一直說我們壞話,逼我哥賣成死契。”
寧平好奇,“他怎麽說的?”
劉石抿抿嘴,不悅地說:“他說主人家不愛要我們這種兩個人的。說養我費錢,幹不了活,拖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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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平笑了一聲。
劉石才九歲,因為貧困,看着還有點矮瘦。
但實際上劉石如果作為免費勞力,并不一定會因為年紀小而不受歡迎。這兩人是被人牙子連哄帶吓地恐吓了。
劉石悶悶不樂地說:“那人說,主家多我這一口飯會不開心,所以只願意給我娘下葬,就沒給我們別的錢。”
他道:“他一定是騙我們了,他就是個壞人!”
“你買我們花了多少?你也被他騙了。”
寧平見這小孩不過是裝出一副外強中幹的樣子。
他好笑地笑笑。
這兩人倒是打聽過自己賣身五年能得二兩的身價。但根本不知道人販交易的細情,這也才被人牙子糊弄哄騙。
現在交易一成,兩人又開始後悔懷疑被騙,開始氣憤不過。
劉石見他沒反應,忍不住去拉他的袖子,“你真的被他騙了!”
“他說你也是從他那裏出去的下人,你這樣不會算賬,不是給主家賠錢嗎?我們村頭的老太婆都比你會算錢。”
寧平皺眉,這小孩說話一直夾槍帶棒,鼓動着他去和人牙子算賬。
他甩開劉石的手,看向邊上的劉木,冷笑一聲,“他是你教的?”
劉木愣了一下。
寧平生氣了。
他不知道寧平為什麽生氣。
寧平警告他,“如果我不喜歡你們,我也能把你們賣了。”
兩人被吓到了,愣在原地看他走遠。
劉石咬了一下唇,眼裏閃爍着憤憤的目光,“他……就是因為我說他也是下人,丢了他的面子。”
劉木拽住劉石,很快追了上去,攔住寧平,不斷打着手勢,讓弟弟轉達。
劉石看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和他道歉,“寧爺,是我冒犯你,你打我吧。”
寧平道:“我不打你,你以後犯錯了,我打你哥。”
劉石愣了一下,緊緊抿着唇。
原來寧平根本不像他剛剛覺得的那麽好。
劉木把弟弟護到身後,又焦急地打了幾個手勢,讓劉石轉達。
寧平是看不懂他比劃。
劉石也不說話了,不願意轉達劉木的意思。
劉木發現弟弟在一邊生悶氣,趕緊推了推他,試圖讓他說話。
寧平見這兩人自己先鬧起了矛盾,跟啞巴溝通确實有困難,轉身走了,“跟上來。”
反正他也只是要個勞動力,無所謂了,這兩人若真不好就以後換了。
寧平還要把劉木的身契交回當鋪,帶着兩人回去,把身契交給大掌櫃。
大掌櫃看看兩人,一小一殘,寧平買的人真沒什麽水平,“只有一張身契?”
“嗯。”寧平道,“他不想把弟弟也賣了。”
大掌櫃沒說什麽,“每月發二錢銀子,帶下去先吃頓飯吧。”
兄弟兩人進入當鋪後就有些戰戰兢兢不敢說話,他們沒想到買主老爺的地方居然這麽氣派,早就吓得畏縮起來。
更重要的是他們甚至還發銀子。
劉木心裏有些激動。
一個月二錢,一年就能攢下二兩四錢,這竟然比他賣活契還高。
劉木趕緊給大掌櫃跪下磕頭道謝。
寧平帶着兩人去吃頓飯。
這兄弟倆一年到頭吃的最好的兩餐還是在人牙子家和當鋪裏,配着醬菜,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豬油拌飯。
午飯過後,寧平就帶着兩人回莊上了。
讓他們倆負責洗河蚌,植珠的事還是由他自己親自做。
有了幫手,事情就輕松了很多。
這幾日天氣不好,陰雨連綿,寧平就安心在院子裏研究養河蚌。
種多了之後他的手法也熟練了起來,不枉之前手生弄死了好多只,終于練出成效。
劉石很好奇他拿這些河蚌做什麽,但寧平不準兩人看,“哥,要不我們偷偷拿一只看看,這麽多只,他不會知道的。”
劉木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沒同意他的想法。
劉石說道:“河蚌又值不了幾個錢。”
劉木給他比了幾個手勢,他們現在有吃有喝,讓他不要多事。
劉石抿抿嘴,見劉木一再反對,只能打消這個想法。
雨下了三日才停。
獵手一早上山,中午的時候竟帶回來一兜蘑菇,笑道:“下雨之後就是出的快,這袋子估摸着也有兩三斤。”
好不容易雨過天晴。
林清樂帶着小桃,高興地騎着馬來找寧平,還給他帶了幾包酥香記的糕點。
“寧平!”林清樂遠遠就看到他又要進湖放河蚌了。
寧平見到她,朝她招手,“過來!”
林清樂過去,跳下馬要上船,“我帶了綠豆糕。”
寧平看看被她丢下的馬,有點詫異地笑道:“你怎麽會騎馬了?”
連着小桃也學得像模像樣。
林清樂道:“我學的。”
她好好練了好幾天,屁股都颠疼了,但好在會得差不多了,完全足夠一路獨行。
林清樂笑笑,擡步跟他上船,“我每次出門都得坐馬車,太麻煩。”
寧平讓她坐到船頭去,“小桃,你快讓管事待會兒炖個小雞炖蘑菇!”
寧平說道:“剛采下來的香菇,咱們先飽飽口福。”
林清樂笑得連連點頭,把糕點打開分給他吃,“我爹前兩天還跟說我你不回去教課,你什麽時候忙完?學生們等着你呢。”
寧平吃着糕點,等劉木把最後一筐河蚌搬上來,揶揄道:“是不是當了東家就無師自通地懂怎麽壓榨員工?”
“哎!”林清樂面紅耳赤地道:“什麽壓榨。”
她才不是扒皮地主,難得她爹爹也挂念寧平。
“你去上課可比這兒輕松多了。”
林清樂又不能天天大老遠跑來看他。
寧平暗笑,“我待會兒寫兩張字讓你帶回去,讓他們臨摹就好了,我一時半會兒走不開。”
劉木将最後一筐河蚌搬上來,看看忽然出現的林清樂,愣了愣。
寧平道:“她是東家。”
劉木驚訝,東家竟然是個女人,還這麽年輕。
寧平和林清樂道:“他是個啞巴,叫劉木,但能聽見。”
林清樂點頭,劉木看着也才十七八歲,感覺有點瘦,給他遞了兩塊綠豆糕,“你也吃兩塊。”
劉木點頭哈腰地接過,見這糕點實在精美,不舍得吃,小心翼翼放進懷裏,等着忙完後拿去給劉石。
寧平笑道:“行了,再拿兩塊,別摳搜着省了。”
他和林清樂道:“他還有個弟弟。”
林清樂了解了,又分了兩塊給他,“拿去吃。”
劉木深深彎腰道謝,頭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糕點,香得久久舍不得咽下去,一點點細嚼慢咽。
船劃到湖中,寧平把河蚌放下水,又檢查着之前放下來的蚌。
因為他之前技術不熟練,下水之後還死了一些,要将死掉的撈出來扔掉,免得污染湖水。
林清樂也幫他忙,把壞掉的河蚌從網裏取出來,惋惜地道:“死了不少。”
一個個堆起來有一大桶了。
寧平道:“能活一半也不錯了。”
三人把河蚌收拾好,這才回岸上。
寧平得把死掉的河蚌處理掉,全部敲碎了拿去雞。
劉石吃完綠豆糕,趕緊過來給寧平和哥哥忙幫,“寧爺,我和我哥拿去喂。”
寧平擦了手,讓兩人拿去處理,還得去給學生寫兩幅字。
林清樂已經磨好墨,在桌上鋪好紙筆,一邊等着寧平,一邊自顧自地練兩個字。
她的字和寧平真是沒法比,這煞神脾氣兇巴巴的,怎還寫得這麽一副好字。
寧平走進屋,見她在練字,走過去看兩眼。
林清樂有個當私塾先生的爹,寫字當然也不差,規規矩矩無可挑剔。
寧平忽然心裏趣味橫生,“我教你一副。”
他接過筆,寫了一首詞。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鈎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栖蝶①。”
林清樂一邊看,只覺得那字一改寧平往日鐵畫銀鈎的風格,字跡圓圓胖胖,變得綿軟可愛起來。
她看着看着,詞到下半闕,“無那塵緣容易絕”、“唱罷秋墳愁未歇”。
?
林清樂心裏突突跳,驚了一下,“你……你有過世的紅顏?”
“啊?”寧平放下筆,很滿意整幅幼圓體字的圓軟可愛,“抄的抄的,我不會寫詩詞,只會抄一抄。”
林清樂想哪兒去了。
寧平道:“我教你寫這個。”
林清樂看着那幅字,可愛是可愛,就是
不太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