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江離出了裕王府,本應該走近路從雁鳴大道直接回南館,但江離還是習慣從花街的青石路進去。麗春/苑的大門樓富貴堂皇,牌鼎上雕龍畫鳳,從裏面走出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一手扶着後腰,一手抱着個美人兒。
大中午的生意還不至于來的這麽早,想必是昨晚翻雲覆雨累了半宿,如今睡到日上三竿。江離打眼瞧了一下,男子四十的年紀便大腹便便,一臉的絡腮胡從耳根起遮了大半張臉。
江離打他眼前過,男子下石階時沒站穩,加上青石路上有小攤的積水,滑了一屁股蹲兒,急赤白臉的坐在地上罵:“操他娘的!”
江離走過十幾家回到南館門前,剛要撩長袍進門,就見一公子坐在大堂中背對着他。顧青和阿巫坐在他對面,拉着一張長臉。
“怎麽了這是?”江離一邊進門一邊問。
顧青看見江離就像看見救星一樣直撲過來,哆哆嗦嗦地說不出話來。
“到底怎麽了?”江離走到桌子跟前,公子轉過身來禮貌地沖他點了點頭,江離回了個禮後拿起水壺倒水喝。
阿巫站起來指着公子說:“梁公子要給三月贖身。”
“噗。”江離一口水噴了出來,連忙捂着嘴咳了幾下。阿巫不慌不忙的擦了滿臉的水,繼續說道:“梁公子給了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阿巫眼睛暗示桌子中央的那張銀票,江離掃了一眼銀票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公子,公子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正端莊的坐在那兒抿嘴微笑。
江離緊張的清了清嗓子問道:“那三月呢?”
阿巫朝江離挪了幾步,手附在江離的耳旁悄聲說:“被四月七月拉走了,剛在這兒沖着顧青得瑟呢,倆人差點沒掐起來。”
“那也沒問三月的意思?”
“三月當然不想走,人來這兒又不是為了錢。再說贖身要賣身契,你看看三月有嗎?”阿巫給江離使了個眼色。
江離手抹一把汗,拉開椅子坐下,對着公子解釋。“梁公子是嗎?”
公子點了點頭,“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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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阿巫坐在江離身旁,三人誰都沒先開口,手在桌子底下推搡。
“三月這個事兒比較複雜。”江離率先開口,“感謝梁公子的厚愛,但是三月和我們相處慣了……”
“是錢不夠嗎?”梁公子急忙從袖子中又取出幾張銀票來。
“不,不是這個意思。”江離一邊推脫,一邊看見銀票眼睛都發直了。顧青在桌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江離的腿,疼得江離直叫喚。
“哎喲,哎呦呦。”
“江公子怎麽了?”
顧青笑着擺手,把銀票推到梁公子手裏,“沒事沒事。梁公子你把錢收回去吧,三月的意思您也清楚,我就不多跟您費口舌了。”
梁公子眼皮一下耷拉下來,盯着桌子也不言語。江離還在偷瞄桌上的銀票,被顧青活活瞪回去了。
“我着實真心喜歡三月,還勞煩您能替我說說情。”半晌,梁公子開口說,聲音有些哽咽。坐在對面的三人沒說話,梁公子便繼續說:“我也知道三月他是個多情的人,他對我沒多少意思。”梁公子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一截淤青,“前日有個武将與我說在三月口中幾次三番聽到我的名字,他不服氣非要與我比試比試,我還以為三月雖不說,但實則傾心于我,一時心熱魯莽了。”
梁公子站起來拱拱手,沖着顧青三人鞠了一躬,把桌上的銀票塞到袖子裏走了。
“你就非惦記那點錢了?”顧青在江離眼前揮了揮手,江離正悲傷地目送梁公子離開,錢到手又送走的滋味太糟心。
江離嘆了口氣,走到櫃臺後面拿出小木箱,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三千兩的銀票。顧青走到他身旁取了酒壺打酒喝,斜眼瞟他手裏的銀票。
“才三千兩,人家可是拿出你幾番了啊。”顧青靠着櫃臺喝酒,還不忘戳江離的心窩子。
“哪兒涼快哪兒呆着去。”江離把銀票擱到袖子裏。“蘇姑娘呢,大中午的沒見人?”
“後廚拾掇菜呢。”顧青走到桌子跟前從阿巫手裏交來一塊點心。
“你非得搶我的,幼不幼稚。”阿巫氣的說他一句,從桌子上的紅木梅花盒中重新取出一塊來。
“又買點心了?”江離趁着阿巫打開蓋子也從中間取出一塊,放到嘴邊咬一小塊。
“你嘗嘗,味道怎麽樣?”阿巫問他。
“還不錯,”江離咬開了點心的餡兒,低頭看了一眼,“這是花瓣吧,什麽花?”
“梅花,香不香?”
“香,清冷濃郁,哪家的鋪子做東西這麽別致?”江離一口塞完點心,又取了一塊吃。
阿巫還想再逗逗江離,結果顧青一下說了個透,“南館的鋪子。”
“南館?”江離吃着東西咬字不清晰,“娘做的?”
“嗯,蘇姑娘說臘梅解暑生津、開胃散郁,還有清熱解毒和止咳的效果,就拿這個做點心了。”阿巫又取了一塊然後蓋上蓋子。
三四七月從樓上下來,坐到桌子旁等待開飯。三月沒眼色的多了句嘴:“梁公子呢,走了?”
江離白他一眼罵他,“造孽。”
“我又怎麽了?”三月打開梅花盒的蓋子要拿點心,被江離直接蓋上蓋子,急忙痛呼:“我手,手!”
江離把蓋子掀開,三月趕緊把手抽回來。“你故意的,你幹嘛啊?”
江離沒好氣地說:“你幹嘛吊人家梁公子?”
“我怎麽吊着他了?”三月也不服氣,兩手叉腰沖着江離直嚷嚷。
“你故意提梁公子的名字幹嘛,你說你一個名字都對不上臉的人,你專提梁公子幹嘛?”
“我上次問你那人是誰,不是你說的叫梁公子嗎?”
“是叫梁公子啊,怎麽了?”江離看着三月,其他人也都點點頭,眼神往三月跟前聚集。
“那我不是就記住這一個人名兒了嗎,統稱還不行嗎,泛指有意見啊?”三月伸手要夠點心,江離一把把點心盒推到一旁。
“我都,我都不知道怎麽說你。”江離氣急敗壞指着三月。
“我怎麽突然有點同情梁公子啊……”阿巫小聲地說,其他幾人也都默默點了點頭。
“造孽!”江離手往後院一指,“去,端飯去。”
三月像得到大赦,一溜煙兒鑽廚房去了。沒過一會兒,就聽見蘇姑娘中氣十足的喊了一嗓子:“江離你混帳,過來給三月道歉來。”
坐在大堂的各位都低着頭吃點心,大氣都不敢喘,唯恐戰事涉及到自己。
就這麽面面相觑吃了個午飯,臨吃了江離說想去看新院子。
蘇姑娘一邊收拾盤子一邊說:“要買的話還是買江府吧,住了大半生我也習慣了。”
江離嘴角直抽抽,“娘這我也得買得起啊。”
蘇姑娘被三月一告狀,此時正氣得慌,收了碗筷往後院走不搭理他。
江離用食指杵了杵顧青,“跟我出去看看院子?”
顧青夾着一口青菜就了最後一口米飯吃,點點頭。
“我也要去。”七月說完就把自己吃幹淨的碗端起來往後院走,“顧大哥今天輪到你洗碗了。”
“知道,你放盆子裏泡着。”顧青又夾了口肉放嘴裏,對江離說:“我實話跟你說,三千兩水南片兒你就別考慮了。”
三輔城中央有一大湖名叫雁鳴湖,以湖分為水南片兒和水北片兒。江離原先就住在水南片兒,皇宮和裕王府也在那,簡單來說水南片兒住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官宦富商。南館雖然隔一雁鳴大道緊鄰雁鳴湖,但是卻是位于水北片兒,水北片兒地不值錢,做生意的也只有那小攤小販或者是花街這種下三路的買賣,像是攬月樓那種檔次的都是在水南片兒。水北片兒因為住着的都是貧民,所以地皮也就便宜。
“我知道。”江離點了點頭,“我就想着三千兩能不能在水南片兒買個小院什麽的,也不求多大。”
顧青咽下嘴裏的肉,摸着肚子打了個飽嗝說:“難。”
江離嘆了口氣,有點心灰意冷。“我是想着大婚時轎子從水北片兒擡出來進裕王府太給王爺丢份了。”
“你這茬兒還沒過呢?”顧青轉頭看向江離,“我以為你把階級的事都放下了呢。”
“怎麽放得下啊,王爺護着我說我和江府提前分家,可我就算不是個罪臣之子也是個貧民百姓。”江離站起來從櫃臺取來顧青剛裝好的酒。
“你家王爺不在乎這個。”顧青說。
江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嘲般地開口:“可是閑言碎語在乎。”
顧青一把搶來酒壺,“別喝了,你這人平時一點不沾酒,有個事兒就愛喝酒。”顧青把酒壺收回去放回櫃臺,“我這上等的玉湖青是你消愁解悶用的嗎,別埋汰了。”
江離一仰頭把酒盅裏的酒喝了,低着頭數身上的碎花紋。
“我陪你去水南片兒看看運氣。”顧青說,“說不定真有那拐角的半分地呢。”
顧青洗完碗,和江離七月三人在水南片兒轉了半天,眼瞅着天黑了也沒合适的院子。其實看過的那些院子是真大真漂亮,亭臺樓閣、雕梁畫棟的,江離從前老想着江府好看漂亮,出來比對才知道有比江府還奢華大氣的。
當然價格也奢華大氣。
江離他們走了幾條巷子,問房子的主人有沒有更小的院子,那人一聽要一分地的院子直接就把門關上了。
走到天黑在巷子口見一男人,看着面熟但是江離想不起來是誰,旁邊阿巫拽他衣邊兒說:“張東來張公子,米娘救的就是他夫人。”
張公子沖他一拱手,直截了當表明:“我夫人看見您尋房子,家裏有一園子地偏無人住,您要是有意我帶您看看。”
江離笑着推辭:“張公子我實話實說,我手裏只有三千兩,您那園子我怕是買不起。”
“您這話就見外了,我夫人說您是她治病的恩人,拿這園子報答您是應該的。”
江離擺手說:“她的恩人不是我,這房子我受之有愧。”
張公子笑着說:“我先帶您看看房子吧,這房子您若喜歡剩下的錢打個欠條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