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金屋9

第48章 金屋9

三更夜冷, 紅绡帳底,榻間除了男人漸平的喘外,便再沒了旁的動靜。

趙姝先前吐過,酒意早就散盡, 她瞧着橫抱在身前的胳膊, 面上紅暈未褪, 眼底亦從畏懼轉作狐疑動容。

依舊是沒能成事的。

她記得方才,這人難耐沁汗的模樣,卻在她的抗拒裏, 終是嘆息着到她耳邊哄慰,甚至含糊着說了句‘抱歉’的話。

原來他心裏也記挂後悔, 那一夜的不該。

雖則女子第一回 确是珍貴, 亦是無論如何也挽回不得的, 可趙姝也清楚, 按着常理, 母國敗落,那些入質他國的質女, 有幾個能得遇良人善終的呢。

如今缯地還不過一紙空文, 她的意願想法,他分明無需顧忌。

身前的胳膊收緊了,背後人喘息平複, 忽而埋首到她頸項裏有些沉迷般地深深吸了口:“還在想聯姻的事, 手可還疼?”

他嗓音裏帶着餍足後的沙啞, 說着話又摸索着去握她的手, 一根根撫過而後指節扣緊。

有感他動作間的親昵缱绻, 趙姝心底震顫疑惑,又因後半句話裏的調侃戲弄, 她面頰發熱,遂鹌鹑似的只是沒答話。

他扣着她肩頭,将人轉了過去。

灼灼目光帶着不懷好意的笑,落在她身上,也不叫人讨厭。

才為他做過那等事,又是在呼吸都能相融的距離裏,七餓群似耳兒貳伍九意四其搜集此文發布,歡迎加入在他有如實質的目光裏,趙姝嗅着榻間的交織氣息,一顆心竟遏制不住得砰砰亂跳起來。

先前叫她問開了點破了,他反倒是沒了忌諱踟躇。

他是不假掩飾的,在表露喜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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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心悅于她。

十七年來,趙姝身居高位又作男裝,被貴女舞娘表白的經驗倒是不少,除此之外,無人敢來惹她的。

詩篇裏讀過的‘心悅相思’,她從來不懂。這世間何來許多為一個情字連生死也不顧的人。她只知道要纏着兄長,兄長博古通今醫者仁心又常會帶她去看新鮮好玩的物事,在她眼裏,遍邯鄲的兒郎不是纨绔就是殘暴,沒一個能同趙如晦相比的。

她本是想好了,等自己繼位,就将內政民生皆交由兄長來管,一世都不聯姻,若是寒毒真的沒個解法,待她身故之日,就傳位于他。

對着自小纏大的趙如晦,她撒嬌撒癡、嬉鬧眷戀,卻好像,從未有過那等心亂的感覺。

“不舒服麽,桂花釀也受不住,往後不許飲了。”誤以為她還醉着難受,嬴無疾伸手就要去捧起她的臉查看。

也不知在心虛什麽,趙姝總覺着會被他瞧出心思恥笑,立刻翻手回握住他的手,人亦朝他胸前靠了靠,避免視線交錯。

“你是真的吃素。”酒意餘韻裏,她摸到他拇指指甲的凹陷,翻過男人的手擋在二人中間,一板一眼道:“醫書載過辟谷食素的事,未必都對。以前邯鄲醫署有位老醫女,不沾葷腥,她有兩個指甲,也是崎岖凹凸,比你嚴重。”

她特意将他的手舉到光亮裏,側看時,便果然見的拇指指甲尤似丘陵起伏,還遍布着湖水紋的裂痕,平日不會有人注意,燈下細觀,就叫人覺着有種說不出的古怪難受來,恰如靈魂被捆縛扭曲的不甘模樣。

“人本是雜食,你這樣有多久了?”她拿出與人診脈問病時的态度,聽的頭頂傳來句“三年多了。”

她心頭一跳,這時間點也太湊巧,不會又是同她有關系吧?遂不安追問他因何如此。

頭頂沒了聲息,沉默許久後,嬴無疾還是開口将三年前被鄭姬陷害之事說了出來。

也是快有四年了,鄭姬那時是昌明宮最風頭無兩的寵姬,而嬴無疾彼時還只是個在弩箭營安分制械的無爵無名之輩。那時候公子融待嬴無憂真心,憑了他的照拂,日子也還過得去。

他當年亦只有十六歲,若無祖父的賞識,原本怕是連去弩箭營的資格都沒有。勤勤懇懇地學兵法制軍械,研讀列國典籍史冊,那時的他,一心只想靠自己的軍功,将來将母親妹妹接出來,安穩平淡過一生。

可誰曾想,就為了衡原君一句“光看相貌,奇賈曼倒是将鄭兒都比過了。”鄭姬惱怒懷恨,遂趁着秦王西谒祖廟的半月,羅織罪名,将奇賈曼在趙國女闾的事挖了出來,誣告他兄妹二人非是衡原君親生。

冒作王族子弟,按律當處湯镬之刑。

鄭姬從律典裏翻出這一條,本意自是要嬴無疾的命。

雍國夫人作壁上觀,遣人去敲打胡姬,也不知為何,向來偏疼女兒無憂的胡姬,竟親口認了無憂才是與人私通所生。

一番陳述,他語調漠然平淡,講到施刑當日,自個兒親手射殺胞妹,晚間又被鄭姬遣人喂下胞妹血肉揉成的丸子……

趙姝陡然叫起來:“別再說了!”她一手捂住他的嘴。

他用詞寥寥直白鋪陳,卻仿佛讓三年前的刑場一幕在她眼前演繹複現。

打斷聲實在有些尖銳,她皺緊酸澀的眼眶,想着再說些什麽來周轉緩和,擡起腦袋,便對上一雙幽深似沒有悲喜的碧眸。

瞧見她神色後,他略又近了些,晦暗眼底恰好被帳外燈火照着,剎那間就生動起來。

燈火透過紗帳是殷紅,照在他碧色瞳眸間,交織成一種妖詭卻惑人的色澤,他眼角稍掩,朝下望她,便有光暈流轉生輝。

趙姝盈淚看得愣住,腦子裏莫名想到一種叫山鬼的精怪。

“後來鄭姬失了寵,本君命人将她置于酒甕,用匕首一寸寸剔肉,又用最好的藥吊着,我每日夜裏去一回,取一瓢烈酒澆進甕裏,再請庖廚……”

說這話時,他眼中狠厲凝起,也才三年的時間,仍舊走不出那一段慘烈。

他不願要她的同情,便由着性子故意來吓她。趙姝這回是真的被駭到,可她沒有再捂他的嘴,反是一頭紮進他胸前,一手繞到他後背,主動擁緊了人。

雖然聽的脊背泛寒,可她頭一回對這人起了心疼。嬴無疾亦止了話,眼中狠厲散去,頓了片刻後,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是忽然說:“五十日後,秦國會以平叛名義入趙,屆時齊國亦會陳兵燕趙邊地助勢。”

趙國如今內亂,趙王被囚,各地大夫封君亦沒有真心擁護趙戬的,皆是在觀望。暫居燕國的國師季越已然改回趙姓,號稱王族旁支。

現下秦人有質子殊,而趙越倚靠燕國。從兵力上來論,秦要趁此吞趙并非難事,可他們算過,至少要死傷兵卒廿萬,另兵車戰馬糧草,約莫要廢舉國二年征繳所得。

而秦人才剛拿下楚西之地,大戰過後若複舉兵勞師,有動搖國本之危。

是以嬴無疾才決意,只以重兵相脅,而他這些日子除了整軍外,亦遣人仿着趙姝的口吻筆跡聯絡了邯鄲的好幾位老臣。

聽得又要開戰,趙姝糾結憂惶。

“倘或順利,今歲芒種前,你便是趙國新君。”他語出驚人,見她小臉上驚異茫然,也沒再多解釋,男人忽然失笑松口道,“對了,明日融弟會來辭行,你親自問他,還是要本君替你讨人?”

這話的意思,竟是願為她将戚英留下了!

“你…此話當真?”趙姝驚得無以複加,欣喜之色漾起,她甚至開心地去摸了下對方腦袋,早将面見秦王的事抛諸腦後,也一時未及深想什麽趙國叛亂的亂局,已經在想着明日的事,她絞着手指傻笑着讨好,大言不慚:“有王孫撐腰,我自個兒問他讨人。”

英英的話每一句都似針一樣戳在她心口,想來她荒廢虛度了這麽些年,除了父祖的蔭蔽,也确是沒有為她作長遠計。

勵精圖治是來不及了,索性如今有個秦王孫喜歡她,她明日必要親自質問公子融那混賬,也好叫英英瞧瞧,她雖失勢,也不會任她被混賬欺負。

一時間雲開霧散,她笑意掩不住,簡直連半夜都待不住,只想着跳下榻去見戚英。

正打算言謝時,耳邊鬓發被人輕攏,檀木氣又濃,男人湊近了貼上她額角,熱氣呵來,是他口中春筍的氣味,便聽他蠱惑哄問:“若是人留下了,明兒夜裏…你總該讓我稱意一回,可不許再推。”

這語調轉換太快,趙姝險些叫口水嗆死,咳了兩下後,她把心一橫,繃着小臉極快地含糊了句:“我別無所求,做成此事,一切好說。”

瞧着她緊抿殷紅的檀口,嬴無疾呼吸驟快,才釋過的欲乍起,他真想立刻咬住她的唇,卻只能替她拍背順氣。懷中人清澈杏眸染上羞澀閃躲,趙姝自小是重諾的性子,這一刻,他忽然就覺着,為了這點樂趣,多費些神也算不得什麽。

二人相擁,一夜酣眠,竟都是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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