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螞蟻
第010章 螞蟻
只是個小小的幻覺而已。
徐驚雨冷靜地抹去幻象,回歸現實。
第二天,幻象再次出現。
早上,徐驚雨踩着拖鞋,慣常拉開主卧的窗簾,和陽光一起闖進眼裏的還有盛朝燦爛的笑臉。
徐驚雨面無表情地将窗簾重新拉上。
封澤不在家,接了新瑞集團的項目後他便忙到不行,畢竟車機系統是由他親自帶頭研發。
刷牙時,部門聊天群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徐驚雨打開個人終端看了眼,大致捕捉了關鍵信息:宜市發生交通事故導致道路癱瘓了。
群裏一片哀嚎,紛紛分享自己這邊路況——公路上停着密密麻麻的小車,堵得水洩不通。
不斷地艾特下,部長終于出現,也曬出了堵車照:“考慮到特殊情況,今天大家就居家辦公吧。”
徐驚雨吐出牙膏泡沫,接起了來自封澤的通訊請求,他的語氣滿是關懷:“你還好嗎?”
“發生什麽事了?”她沒搞清楚狀況。
封澤解釋:“高鑫集團的車機系統崩潰了。”
底層系統宕機導致人工智能車運行出現異常,自動進入緊急制動狀态,相當于卡死機了。
怪不得整個宜市的交通系統都是癱瘓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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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鑫集團作為人工智能車領域的龍頭企業,牢牢占據了32.58%的市場份額。
也就是有近三分之一的車輛停擺,把道路全部堵死,其他能正常使用的車子不得不跟着迫停。
徐驚雨抓住了重點:“新瑞怎麽說?”
“新瑞希望能抓住這個機會,在輿論風口上推出性能更穩定可靠的車機系統,迎頭痛擊高鑫。”
封澤揉了揉眉心,“原本一個月才能完成系統升級,現在新瑞要求一周內給出成品。”
甲方的蠻橫不講理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高鑫在搶修系統,估計得好幾個小時,”比起工作,封澤更在意她的心理狀态,“你……”
“部長給我們安排了居家辦公,”徐驚雨搶過了話頭,“你只管忙你的工作好了,不用擔心我。”
“可是……”封澤想再說什麽,身邊人提醒道,“封總,新瑞的負責人到了,要召開緊急會議。”
“我真的沒事,”她語氣松快,“挂了啊。”
結束通訊,徐驚雨從保溫箱中拿出封澤準備的早餐,一邊吃一邊刷交通事故最新情況。
八點三十,到該出門上班的點了。
徐驚雨盯着牆壁上封澤買的老式挂鐘,當指針走到八點三十一分的時候,一絲焦慮襲上心頭。
她機械性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走着走着,房間裏的牆布哔哔剝剝落下,場景轉換,她回到了童年時居住的破舊出租房。
徐驚雨有個嚴厲的母親,會給她制定生活作息表——幾點上學幾點放學到家幾點寫家庭作業先寫哪門作業……事無巨細地安排到位,不允許錯位哪怕一分鐘。
可惜,徐驚雨從來不是自制力強大的人。
按照安排,周末下午兩點半到四點寫一張數學試卷,四點二十開始寫國文老師布置的作文。
數學試卷非常簡單,徐驚雨早早做完,拿出跟同桌借的科普書《生命的輪回》偷偷摸摸看。
書實在有趣,不知不覺看到了四點二十。
徐驚雨估計了下時間,來得及,要不……把書看完,再開始寫作文吧?
不幸的是,她被母親抓了個現行。
“你在幹什麽!我就問你在幹什麽?”女人暴跳如雷,薅着她的頭發将她一把掼到地上。
她的額頭撞到了桌角,鼓起好大一個包。
“園園,對不起。”女人又慌亂地抱住她,溫熱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她的臉上。
噩夢般的聲音同步響起,“為什麽不守規矩?”
徐驚雨一直想沖破母親設下的“規矩”,卻畫地為牢,最終活成了母親的模樣。
正如那本書上所說的,生命是一次輪回。
……………………
焦慮愈發嚴重,胸口悶悶的,呼吸不暢。
徐驚雨點開私信詢問:“你今天去上班嗎?”
“當然要去!”聶思柔聽起來比她還要崩潰,“死老頭嘴上說得好聽又不肯放寬疫苗研制的期限,時間夠緊張了,我總不可能在家裏搞臨床實驗!”
徐驚雨不用做實驗,不過家用計算機運算能力太弱,無法處理她所需要的大資料量。
徐驚雨:“你打算怎麽去?”
聶思柔靈光一閃:“我家有小型飛行器……”
“要進行空域申請。”徐驚雨冷酷指出關鍵。
“實在不行,”聶思柔抓了抓頭發,幹脆破罐子破摔,“我去馬場裏牽一匹馬,騎馬去。”
騎馬上班,女皇都要感動于她的勵志精神。
“你要是走得通路,順道來接我好了。徐驚雨說着,打開大門往外走去。
在對上燦爛笑臉的同時,下意識挂斷通訊。
“早上好呀,”盛朝熱情地打招呼,“嫂子。”
原來不是幻覺。
徐驚雨露出警惕的目光:“你來……”
“我來送你上班。”盛朝的個人終端播報着交通新聞,他伸長脖子佯裝往房子內部張望,“我哥不在嗎?”
“也是,我哥大忙人,光顧着忙工作,連送你上班這點小事都不肯做,”不待她開口,他便裝模作樣嘆了口氣,“不像我願意為你随叫随到的。”
徐驚雨仔細打量他的臉。
其實兄弟倆長得并不是完全一樣。
盛朝皮膚不白,算是健康的麥色,眼皮比較薄,沒有封澤那樣深的褶皺,笑起來顯得更神采飛揚。
此時此刻,他眼中閃爍着輕佻的笑意:“不說別的,他現在年紀大了,換個年輕的不好嘛?”
年輕半天,也是年輕!
徐驚雨摸向手腕:“那天,你是不是咬我了?”
“是……”何止想咬她,他想把她含在口中濡濕嚼碎,結果兇狠地叼住她的手腕,卻只小小地咬了口。
盛朝本來要理直氣壯承認的,但在徐驚雨的質問下,沒來由地弱了幾分氣勢,“那是因為……”
徐驚雨擡起下巴,突然輕輕地笑出聲。
盛朝還沒說完,左臉就狠狠挨了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打得後退了幾步。
盛朝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舔到了口腔內壁和牙齒磕碰造成的一處傷口,鐵鏽味在齒間溢開。
勁兒真大……她以前都不舍得打他的。
“只打一邊,會不會不對稱?”他難過了一瞬,随後笑意盈盈彎下腰将右臉送到她跟前,“來。”
徐驚雨換了只手,賞給他右臉一拳頭。
消息提示音和他挨打的動靜同步響起。
聶思柔:“姐,太堵了,我過不去你那兒。”
徐驚雨擡起頭,問:“你有辦法送我上班?”
盛朝搓了兩把臉,伸手往外面指:“當然。”
徐驚雨順着他右手指的方向,看見了……
一輛外形炫酷的越野摩托車。
這年頭,可不怎麽好找兩輪交通工具。
何況燃燒稀有能源提供動力的摩托車,和馬術一樣,幾乎成了富二代的玩票運動。
徐驚雨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黑紅色的賽車服,整個人被襯得格外挺拔帥氣。
盛朝說得不太對,或者說不夠準确。
年輕是算不上的,但足夠……新鮮。
“路堵住了,”徐驚雨不動聲色地問,“能走?”
“我研究過地圖,”盛朝回,“咱們抄近道,走野路。”
他準備得太過充分,徐驚雨眯起眼睛:“是你找了黑客攻擊高鑫集團的車機系統?”
風好大,盛朝三步并作兩步,去拿放在車上的頭盔,勉強聽見了“車機”二字。
“吃雞?”他折身回來,“你想吃雞了?”
一臉白癡樣兒。
徐驚雨否定了猜想,沒有黑客有如此大的能量,高鑫的系統崩潰必然是內部原因。
“不吃。”她伸手去接頭盔。
盛朝不給,親自将頭盔扣她頭上,系好卡扣。
當年就想騎摩托車帶她來着,可惜沒有機會。
他先上車,伸出手臂給她當扶手。
徐驚雨避開他的手,跨上車後座。
畢竟是個摩托車,怎樣都避免不了肢體接觸。
或許讓盛朝送她,不是個好主意。
徐驚雨再瞧一眼時間,八點四十,焦慮和急迫感瞬間壓倒其他的一切顧慮。
“你騎快些,要是敢讓我遲到……”
“知道了,”盛朝撈起她的雙手,圈在他的腰上,“我會騎快但你得抓牢我,別掉下去。”
天冷風大,盛朝特意将她的手塞進外套裏面。
馬達轟鳴聲灌進耳中,摩托車“噌”地竄出去。
徐驚雨沒來得及抽手,反而在慣性的作用下,不得已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身。
盛朝說的抄近路,原來是從堤壩上走。
隔着透明的面罩,徐驚雨看見了遠處的公路。
以高處俯視的角度,密集的車輛像是一窩小螞蟻掉進了長罐子裝的蜜糖中,被包裹得動彈不得。
他們也是小螞蟻,但奮力掙脫了束縛。
摩托車提速,小螞蟻變成模糊的色塊。
迎着風,整個世界被不斷地抛在身後。
“徐園,”盛朝沉聲發問,“你真不要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