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裴皎正走神間, 對面的人突然停下話音,表情緊張的盯着他身後。
“太,太子殿下。”
“參見太子殿下!”
幾人慌忙起身, 跪在地上行禮。
裴皎攥了攥拳頭,面向裴麒:“皇兄。”
裴麒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小六交朋友了?”
裴皎沒有承認, 也沒有反駁:“皇兄,我有點累,想先回去。”
反正他什麽都沒有獵到, 沒有必要留下等人清點獵物。
裴麒慢悠悠的歪過頭:“也好, 你第一次來獵場, 騎了一天馬, 回去好好休息, 明日繼續。”
不急于一時,小六心中對他有芥蒂, 需要冷靜一下。
如今就算解釋,小六也聽不進去。
裴皎還未離開,場中突然亂了起來,幾個金吾衛從他面前經過, 似是在找裴晉。
進入獵場的人大多都出來了,只剩下三皇子沒有消息,沒有人見到他,更無人知道他在哪裏。
金吾衛行色匆匆,裴皎沒有留下,無論他們什麽時候找到裴晉, 都與他沒有關系。
第二日裴晉果然沒有出現, 說是胳膊受了傷,不能拉弓, 至少要休養兩天。
裴皎跟在裴修身後裝模作樣的去探望,太醫正在上藥,裴晉白着一張臉,雖沒有疼的大喊大叫,但明顯能看出來在強忍,當着他們的面才沒有把房間砸了。
他們之間的賭約自動作廢,裴晉不甘心,卻不敢繼續賭,他生生浪費了三天,裴麒已然立于不敗之地。
至于舅舅的事,只能另想辦法。
裴晉非常暴躁,他本可以贏,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保住舅舅,如今什麽都沒了。
該死,要不是那只狼崽子,他也不至于這般狼狽,裴昭裴紹那兩個暗地裏肯定在笑話他,可恨,可恨至極!
最後裴皎“誤打誤撞”射中了一只狐貍,算是沒有空手而歸。
中間蘇承有好幾次湊過來,想幫裴皎打獵,熱心腸的要教他,被裴皎拒絕,蘇承也不惱,裴皎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語,話裏話外都是關于太子,裴皎只當聽不懂。
回程途中,蘇承再次過來,想同裴皎一起用膳,他記得去獵場的時候,太子每每都會來尋六皇子,回去應該不會例外。
果然,就在他剛跟裴皎打完招呼,太子讓人拎着食盒走了過來。
蘇承拱手問安,裴麒掃了他一眼,沒有理會,揮手讓人擺膳。
“小六,今日有你最愛吃的糖醋魚。”
裴皎搖頭拒絕:“我帶了幹糧,皇兄自己吃吧。”
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塊餅,是昨夜皇帝設宴剩下的。
裴皎當時拿了不少,足夠填飽肚子,他從小就吃別人剩下的,不覺得丢人,更不覺得難堪,只要能活下來,吃什麽都無所謂。
“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只吃這個怎麽行?”裴麒坐下:“再這樣,皇兄可要生氣了。”
裴皎見裴麒冷臉,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看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裴麒的表情。
“怎麽,不願意跟本宮一起用膳?”
蘇承在一旁彎着腰,額頭上漸漸出了汗,太子沒叫起,他根本不敢動。
之前他就覺得奇怪,以為六皇子主動貼着太子,畢竟六皇子不受寵,太子又是唯一的正統,跟在他身邊絕對不會吃虧。
現在看來完全相反,六皇子從未找過太子,每次都是太子主動,語氣前所未有的溫和,對六皇子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六皇子為什麽害怕?
雖然說太子是儲君,算是半個君王,令人害怕很正常,可六皇子同他是兄弟,也這般小心翼翼嗎?
裴皎搖頭:“皇兄不必對我這麽好。”
說話間,皇上身邊的大總管安海突然過來,請裴麒跟裴皎過去。
裴皎臉上閃過一絲驚訝:“安總管別是傳錯了口谕,父皇真讓我過去?”
“奴才可不敢傳錯,太子殿下跟六殿下趕緊過去吧,皇上等着呢。”安海皮笑肉不笑,面向太子時才多了幾分真誠。
“是,我這就去,馬上去。”裴皎一邊說一邊整理衣服,生怕身上有一絲一毫褶皺,引起父皇不悅。
裴麒看着裴皎的動作,微微蹙眉,不知道父皇喊他們過去做什麽,他倒罷了,父皇為什麽要見小六?
小六自打出生就被厭棄,父皇更不會主動想起,是因為他最近對小六太好,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兩人匆匆趕到銮駕前,裴皎低着頭,一動都不敢動。
“都起來吧。”皇帝正在用膳,見他們到了,示意二人起身。
“謝父皇。”
皇帝擦完嘴,先打量了裴麒一會兒,轉向裴皎:“你穿的這是什麽?”
衣服還算幹淨,但看着很舊,袖子多出來一節,灰撲撲的連太監都不如。
“回父皇的話,這是四哥的舊衣。”裴皎道。
皇帝問:“你自己的衣服呢?”
“兒臣……”裴皎轉了轉眼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沒有自己的衣服,否則又怎會穿別人的舊衣。
裴麒道:“父皇,路上全是灰塵,六弟是怕弄髒了那些衣服,所以才穿了舊衣。”
裴皎跟着點頭:“是,皇兄說的正是。”
少年臉上帶着窘迫,因為羞愧而泛紅,就算有人解圍,仍舊忐忑不安,皇帝是在後宮長大的,雖然沒吃過什麽苦,但也見過不少腌臜事,對于宮裏的人,他最清楚不過。
這些年他很少去婉妃宮裏,連帶着忽略了小六,可再怎麽樣這也是他的兒子,豈能任由那些奴才們作踐?
“狗奴才,眼睛都長哪裏去了,朕的皇子連件衣服都沒有,你這大總管還想不想當了?”
皇帝驟然發火,所有人都沒有料到。
安海急忙跪在地上:“都是奴才的錯,是奴才的疏忽,皇上可千萬別生氣,氣壞了您自個的身子,奴才認罰!”
皇上看到自家兒子如此狼狽,一時間起了慈父之心,再加上多年來不聞不問的愧疚,就這麽把火撒到了他頭上,安海只能受着。
裴皎跟着跪下:“父皇,請父皇莫要動氣。”
“此事同安總管無關,總管每日照顧父皇的飲食起居,已是十分辛苦,後宮事務繁雜,總管豈會事事皆知。”
裴皎明白,父皇突然發怒,并非因為他,而是因為心裏那點愧疚與虧欠,自己心裏過意不去,又不好表現出來,只能把一切過錯推到別人身上。
“父皇勤政愛民,為蒼生謀安定,離昭的百姓能安居樂業,都是父皇的功勞。”
“兒臣這點微末小事,父皇實在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點着頭,心中對裴皎多了幾分憐惜,難得這孩子如此懂事,不僅沒有怨天尤人,反而活的通透,是個好的。
這麽多年過去,他對裴皎仍心存芥蒂,對于那句命中帶煞始終耿耿于懷,但剩下的皇子都平安長大,說不準裴皎的命格早已産生變化。
“你起來吧。”
裴皎再次行禮:“是。”
平心而論,父皇雖不是個好父親,卻是一位好皇帝,他勤政愛民,也會傾聽民意。
從前裴皎或許有過怨言,但自從知道他不是父皇的兒子,那點怨言已經消失殆盡,父皇偏心太子又如何,反正他不是親生的,本來就不該得到寵愛。
裴麒更是沒想到裴皎會說出這麽一番話,平日裏看着膽小又怯弱,其實只是害怕,并非蠢笨。
也該如此,他本來就不喜歡蠢人,所以他厭惡老三。
皇上又問了裴皎幾句話,放人離開,吩咐內務府多給他做幾身衣服,待過兩年他搬出重華宮,再給他配下人。
回宮第二天,冊封三皇子裴晉為親王,四皇子裴修為郡王。
皇帝親自指婚,三皇子指的是定國公的嫡孫女,也是皇後的親侄女,四皇子妃出身低了許多,是刑部尚書的庶女,記在大夫人名下,勉強算是嫡女。
至于裴皎,皇上在回程路上短暫的見了他一面,然後就再也沒想起來,內務府得了口谕,急忙讓人給裴皎量身,做了幾套衣服出來,不敢再怠慢。
裴皎不用每天穿一身灰,心情好了許多,他更喜歡亮一點的顏色。
三皇子跟四皇子接連被封,又接連被賜婚,裴皎的事在其中絲毫不顯眼,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皎更是樂的自在,其他皇子越突出,他越能隐藏好實力。
沈懷酒的身子已經大好,但不能受風,終日被關在房間內,哪都不許去。
他不能出來,裴皎只好自己找過去。
敏言跟敏行習以為常,對于裴皎爬牆的行為還是不能理解。
大人跟夫人已經默認,六殿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進來,為什麽每次都要翻牆?
敏言直言快語的提出疑惑,裴皎拍了拍身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塵:“你們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
刺激?
敏言點頭,好像确實是這樣。
敏行一臉不可直視,看着裴皎推開門,鬼鬼祟祟的半彎下身子。
沈懷酒聽到動靜回頭,眼前突然一黑,被一雙手遮住。
手心微燙,覆在額前透着暖意,沈懷酒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淺淡笑意:“殿下。”
“沒意思,你一點也不配合。”
裴皎松開手:“你應該說敏言或者敏行,我說不對,你再猜是我。”
“嗯,下次。”沈懷酒點頭,答應了裴皎的無理取鬧。
裴皎坐在沈懷酒旁邊的椅子上:“在看什麽?”
“一些野史。”沈懷酒放下手裏的書:“剛泡的菊花茶,殿下嘗嘗。”
裴皎押了一口茶:“好像還有松針?”
“嗯。”沈懷酒點頭:“殿下最近總睡不安穩,松針可以安神。”
“那你可知我為何睡不安穩?”裴皎道。
“不知。”
“你要是讓我抱着睡,我就能安穩了。”
裴皎剛說完,就見沈懷酒耳根開始泛紅,這人真是一點都逗不得,太容易害羞。
“好了,不逗你。”
“我想問你件正經事。”
沈懷酒正色起來:“殿下請問。”
“我知道你宮裏宮外都有人手,想讓你查一個人。”
裴皎用手蘸了蘸茶水,一筆一劃寫在桌子上。
沈懷酒不解:“殿下為何要查他?”
“你認識這個人?”裴皎問。
“不算認識,聽說過,我記得他之前在金吾衛,後随了軍駐守邊疆。”
裴皎驚奇:“你知道的不少,別人都知道他是将軍,卻不知道他的過去。”
“我想知道他的出身。”
“能進金吾衛,出身不會低,最起碼也是世家,殿下且等幾天,我會盡快查出來。”沈懷酒道,他不知道裴皎為何要查,但只要裴皎開口,他就一定去做。
這人不在京中,雖是将軍,但基本上用不到,沈懷酒才沒有關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