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喜歡就好。”裴皎得到滿意的答案, 心情甚好,上一世他從未陪沈懷酒好好過生辰,這一世定要補上。
沈懷酒捏着兩個泥人, 手指泛白,嘴角微微帶着緊張:“殿下實在不必大費周章。”
“只要你喜歡, 就不算大費周章。”裴皎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沈懷酒明明就很高興,還在這裏口是心非。
沈懷酒沉默了一會兒, 把泥人放進盒子裏, 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殿下能來就好。”
“殿下讓我查的已經有了眉目, 不過那位将軍家族已然沒落, 家中只有個老母親。”
裴皎皺眉, 輕輕“啧”了一聲:“今日不談正事。”
“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麽想要的?”
“殿下已經送過禮物了。”沈懷酒別無所求。
裴皎擡頭, 沈懷酒的眼睛清澈見底,坦坦蕩蕩,顯然沒有騙他。
“我送的跟你想要的或許不一樣呢?”
他認真的看着沈懷酒:“只要你開口,懷酒, 我都會答應。”
沈懷酒抿着唇,攥緊了手指。
裴皎:“……”
好吧,沈懷酒不願意說,他也沒辦法。
“懷酒,你想過以後嗎?”
沈懷酒搖頭,別人還有以後, 他沒有。
裴皎捧起熱茶:“等你的身子好了, 我們一起去邊塞看大漠,去嶺山看日出, 去南海抓蟹螯,一起游燈會、猜燈謎,怎麽樣?”
沈懷酒目露憧憬,殿下描述的太過美好,他不敢想象。
不是因為殿下說他身子能好起來,也不是能看各種風景,而是因為“我們”。
這兩個字,他從來不敢想。
裴皎轉過頭:“你不說話,我便當你同意了。”
沈懷酒跟着坐下,聲音沉悶:“如今我連房間都出不得,怕是不能陪殿下做這許多事。”
“所以說是以後。”裴皎平視沈懷酒,輕輕敲着桌面:“若連你自己都放棄了,沒人能救得了你。”
“懷酒,你要相信你能好起來。”
裴皎小時候幾次差點沒了性命,最後都掙紮了過來,只有拼命的想活下去,才有生的希望。
沈懷酒笑着點頭,心中甚是苦澀,能陪殿下走過一程,他已經很滿足了。
——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如此往複,轉眼便過了兩年。
兩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太子妃入東宮,三皇子、四皇子成親,太子膝下尤空,三皇子卻有了長女。
半年前裴皎搬出重華宮,終于有了自己的府邸,更在一個月前由太子請奏,讓他入了朝堂。
期間七皇子跟八皇子已經入朝,裴皎得了吩咐,如今在禮部歷練。
近幾年邊境偶有動蕩,全靠大将軍才得以保全,大将軍勞苦功高,因家中老母抱恙,上書回京述職,一來照顧母親,二來他年事漸高,比不上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年輕的将軍們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排兵布陣樣樣出類拔萃,已經不需要他的指點。
皇帝遂召大将軍回京,封威北侯,并把禁軍交給他掌管。
今天正是大将軍回朝的日子,禮部尚書覺得裴皎是禮部的人,又是皇子,去接大将軍再合适不過,而且太子吩咐過,盡量多關照六皇子。
主街被封鎖起來,往日熱鬧的大街上空無一人,除了圍在兩邊的禁軍,老百姓們躲在屋內不敢喧嘩,透過紗窗或門縫觀察外面的情況。
遠處傳來幾聲馬蹄,由遠及近,只見一紅衣少年策馬而來,他身後跟着幾個身穿官服的人,少年聲音清脆,皮膚白皙眉眼精致,他微微抿着唇,看起來有些嚴肅,不怒而威。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一個孩童,少年用力拉緊缰繩,馬兒高高的擡起前蹄,連帶着少年往後仰去,他身後的人紛紛驚呼:“殿下!”
“六殿下!”
不等少年穩住身形,孩童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一時間整條街道都能聽到啼哭,百姓們紛紛搖頭嘆息,這孩子怕是要沒命。
民不與官鬥,尤其是在盛京城這種地方,百姓們活的小心翼翼,生怕沖撞了貴人,而他們又無法搬離盛京,因為在這裏能掙到更多的銀子,才能養活一家老小。
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那孩子的父母不知道在幹什麽,就這麽讓一個娃娃亂跑,小小年紀丢掉性命,真是罪孽!
聽說這次出城的是六皇子,他們知之不深,不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氣秉性,皇家的人一般脾氣都不大好,不能輕易招惹。
馄饨鋪的掌櫃連連嘆氣:“完喽,這孩子算是完喽!”
“上次三殿下當街策馬撞死人都不了了之,何況這次六殿下有任務在身,人家是去接大将軍,也提早封了街,六殿下若是把那孩子當成刺客拿下,咱們也沒話說。”內掌櫃嘆道,既心疼孩子,又無可奈何。
掌櫃點頭:“誰說不是呢。”
就在他們以為六皇子會不管不顧把人撞飛的時候,裴皎從馬上一躍而下,他看着嚎啕大哭的孩童,半蹲下身子,臉上露出兩個酒窩:“你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你父母呢?”
孩子身上髒兮兮的,看起來像是沒人管的小乞丐,還跑丢了一只鞋。
他身後的禮部侍郎跟着下馬:“殿下,大将軍的事要緊,這孩子先交給禁軍吧。”
裴皎沒有理他,繼續問:“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
許是他的語氣太過溫和,小孩竟然止住了哭聲,懵懂的看着他:“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是嗎?你也很好看。”裴皎拍了拍孩子的頭,就在這時,他的父母找了過來,見孩子沒事松了口氣,跪在裴皎面前請罪。
“都是草民不好,都是草民的錯,稚兒沖撞了殿下,還望殿下見諒。”
裴皎起身:“無妨。”
“好在沒耽誤大事,你們把他帶回去,莫再犯同樣的錯誤。”
“是是是,草民一定看好他。”
孩子的父母千恩萬謝的走了,裴皎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眼神帶着些許豔羨。
他翻身上馬,繼續往城外趕,剛才若不是他反應快,那個孩子已經沒命了,當然,那孩子就算死在馬蹄之下,也同他無關。
不過既然活了下來,裴皎很樂意表現一下上位者的慈悲心腸,這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小小的插曲很快過去,看到這一幕的百姓們紛紛感嘆,六殿下脾氣真好,不僅沒有高高在上不把老百姓的性命當成草芥,反而還伸手摸了髒兮兮小孩的頭,聲音溫柔有力,跟三殿下簡直天差地別。
聽說六殿下不受寵,真是太可惜了。
這麽好的皇子,皇上怎麽就不喜歡呢?
裴皎趕在計劃好的時間出城,大将軍還未到,他坐于馬上,心情隐隐有幾分激動。
不管大将軍是不是他的父親,也算是個故人,是他的恩人。
眼看着日頭越來越高,天也跟着熱了起來,随行的大臣勸裴皎去陰涼處歇息。
裴皎搖頭:“不用,威北侯是有功之臣,他戍守邊關多年,邊關風沙重,比咱們艱苦百倍,我不過是略等等,算不上辛苦。”
“殿下說的是。”
其餘官員就算想歇息,見裴皎如此,也不好再開口。
裴皎就是在給大将軍做顏面,他雖不受寵,大将軍卻是父皇親封的威北侯,誰敢不敬?
臨近午時,裴皎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八年未見,那人的臉仍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中。
不,算上上一世,已經過了整整十八年。
那人離得越近,裴皎的心跳越快。
他老了,也黑了,身形仍然巍峨,卻遠不及當年。
顧霖一早得到消息,知道是六殿下來迎接,緊趕慢趕,終于在午時前到達盛京。
記憶裏只會哭哭啼啼的孩子長大了許多,與婉妃有八分相似,連笑起來都一模一樣。
還好,殿下長得像婉妃。
兩撥人順利在城外彙合,裴皎還未下馬,顧霖先一步跪在地上,他身後的人也跟着跪下:“見過六殿下。”
裴皎親自把人扶起來,近看顧霖更老了,頭發花白,明明當初那麽年輕,明明那般俊俏,如今也不過四十歲,看起來卻像五六十歲,精神雖飽滿,臉上卻全是皺紋。
邊關不是好待的,日日殚精竭慮,再加上風沙重,才會老的這般快。
“威北侯不必客氣,父皇正等着給你接風洗塵,咱們先去正陽殿。”裴皎道。
顧霖點頭:“是。”
六殿下長高了,也長大了,再也不會怕黑瑟瑟發抖。
顧霖剛回來,裴皎不好表現的太過熟絡,把人送到正陽殿便離開,皇上見他辦事利落,賞了他不少東西,讓他繼續跟着禮部尚書歷練。
待裴皎走後,皇帝一轉平時威嚴的态度,語氣溫和了幾分。
“聽說你之前受了傷,可好了?”
“謝皇上惦記,不過是些許小傷,已經痊愈。”顧霖目不斜視,态度恭敬。
皇上點頭:“那就好,你一路辛苦,朕吩咐晚上擺宴,給你接風,你先回去見你母親,好好休息幾天,回頭再接管禁軍。”
“是,臣定做好分內事,為皇上分憂。”顧霖道。
“不急,你當初非要去邊關,朕攔都攔不住,只是你年紀大了,不能再回金吾衛。”皇帝語氣中帶着懷念,又續了一會兒舊,基本上都是他在說,顧霖聽着。
“行了,你且退下吧。”
“是,臣告退。”
顧霖走出正陽殿,站在甬道上望着後宮的方向,臉上劃過一絲愧疚。
随後轉過身,大步邁出皇宮。
過去的都過去了,此次回來,他不會再與故人相見,只想照顧好母親,安穩度過後半生。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