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上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随之腳步聲越來越近,裴皎回過頭,對上沈懷酒驚慌失措的臉。
許是太過焦急, 沈懷酒的頭發還是濕的,随意的披散下來, 那張美人臉在夜明珠的襯托下更加妖冶,美豔絕倫。
裴皎定了定神,剛要說話, 卻被沈懷酒搶了先。
“殿下……”
沈懷酒的手扶在門邊, 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呼吸越來越急促, 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一切都是徒勞。
他僵在原地, 尾音帶着顫抖:“殿下怎麽在這裏?”
沈懷酒的胸口悶的厲害,他忍不住半彎下腰, 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沈懷酒!”
裴皎沖到沈懷酒面前,接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濕發擦過裴皎的臉,染上一絲涼意。
發現這間密室是偶然, 但不是絕對的偶然,兩年前文夫人曾在他面前提過,說沈懷酒在看一些他們看不懂的文字,當時裴皎沒有深思,現在想來,文夫人可能一早就知道這間密室, 特意透露給他, 而裴皎沒有放在心上,直到現在才發現。
沈大人呢, 沈大人知道嗎?
裴皎從沈懷酒身上翻出藥,一邊喂一邊喊敏言,讓他去森*晚*整*理叫郎中。
郎中趕到時,沈懷酒已然暈厥過去,失去意識。
郎中為沈懷酒探了脈,說是驚懼過度導致吐血,他的身子本來就弱,受不住任何驚擾,沈大人跟文夫人匆匆趕來,知道裴皎打開了密室,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在對方眼神中看到了尴尬。
待郎中離開,裴皎才從密道中出來。
“夫人為何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裴皎問。
文夫人反應過來,收回探究的目光,她拿不準裴皎的想法,以前想讓他知道,如今裴皎真的知道了,文夫人反倒忐忑起來。
沈卓盯着裴皎:“殿下曾說過會保護懷酒,說你那裏永遠有他的退路,不知這句話還作不作數。”
文夫人捏緊手裏的帕子,心跟着懸了起來。
裴皎聽沈卓如此問,微微一笑:“自然作數。”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沈卓點點頭,不管二人将來如何,只要裴皎說話算數,不傷害沈懷酒,他就不會插手。
沈卓拉着文夫人離開,臨走前文夫人回過頭,見裴皎正用汗巾給沈懷酒擦臉,眼神專注而認真,動作輕柔。
她知道裴皎經常來望月小築,但從未見過二人如何相處,殿下既明白了懷酒的心意,沒有逃避,更沒有生氣,想來對懷酒也是有幾分情意的。
敏言跟敏行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公子已經許久沒有吐血,雖然經常會咳嗽,但精心養了兩年,身子比從前好了許多,怎會驟然吐血?
郎中說是驚懼過度,公子在害怕什麽?
“我走的時候會叫你們,你們先出去。”裴皎吩咐。
敏言跟敏行應下:“是。”
敏言頓了頓,道:“殿下明日還要趕路,休息晚了公子醒來會擔心的。”
“我會給他留信。”裴皎沒有回頭。
敏言不好再說什麽,跟在敏行身後出了房間,這兩年他們算是看清楚了,公子對殿下百依百順,估計就算殿下想殺了公子,公子也會毫不猶豫的赴死。
這哪裏是謀士,分明就是死士。
公子的事他們無權幹涉,更無法置喙,好在殿下對公子不錯,公子算是求仁得仁。
屋內,裴皎擦去沈懷酒額頭上的汗珠,屋內很熱,沈懷酒不能吹風,只有外間開了一扇窗戶,裴皎卻好似感覺不到熱,心狠狠的揪着。
為什麽他知道的這麽晚?
裴皎一直好奇沈懷酒的投誠,多次試探,奈何沈懷酒不肯開口,因着數十年的情誼,他沒有深究。
他确實沒有察覺到沈懷酒的心思,小時候經歷太多,裴皎對這方面很敏感,太子只看了他一眼,他就猜到了太子的心思,可是沈懷酒……
沒想過占有,更沒想得到他的一點點青睐,沈懷酒當真對他無所求。
越是這樣,越讓人心疼,如果上一世沈懷酒也是這般,當初他納側妃的時候,沈懷酒在想什麽?
裴皎到現在還記得沈懷酒笑着祝賀,送了許多禮物,裏面甚至有一尊送子觀音。
如果他是沈懷酒,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笑着祝福,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就算搶也要把人搶到手,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自己的意願才是最重要的。
裴皎深吸了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沈懷酒的病一直好不了,其中或多或少有他的原因。
他最後沒有等到沈懷酒醒來,早朝的時候沈懷酒仍在昏睡中,等他徹底清醒過來,裴皎已經出了盛京。
沈懷酒捏着裴皎留下的信,差點再次嘔血。
“公子千萬要保重,否則殿下回來定會生氣。”敏言着急,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公子的樣子實在讓人擔心。
敏行站在床腳邊:“殿下一直勸公子養好身體,昨夜殿下在這裏守了一夜,公子可不要讓人白費心神。”
“殿下可有說什麽?”沈懷酒臉色蒼白,嘴唇微微有些破皮。
敏言搖頭:“殿下說會給公子留信,其他的就沒了。”
信中寫了什麽,公子的臉色看起來更不難看了。
“他真的……什麽也沒說?”沈懷酒的語氣中帶着不确定,他并非有意,也知道那些心思見不得光,所以才藏起來。
每次想裴皎的時候,他就會去密室裏坐着,沈懷酒知道,裴皎将來是要坐帝王的,他一介柔弱書生,唯一能幫殿下的就是謀劃。
殿下的将來璀璨而絢爛,不是他能參與的,殿下的生命中也不該有他。
但是沈懷酒忍不住,每到深夜,那些不可言說的念頭就會肆意滋長,他提起筆,紙上便都是裴皎的臉,正因為控制不好,沈懷酒才會把畫藏進密室,生怕被人發現。
昨夜他沐浴完從雨花閣出來,見屋內燭火晃動卻沒有人影,以為殿下走了,心中隐約有些許失望。
接下來他們至少一個月見不到面,沈懷酒想多跟裴皎待一會兒,哪怕多一炷香的時間也知足。
殿下提前離開很正常,明日還要趕路,是該早些歇息。
心裏這般想着,還是忍不住失落,沈懷酒關上門,驟然看到書架上被挪開的書,目光轉到桌下,臉色大變。
他來不及去擦還在滴水的頭發,用盡平生最快的速度沖了下去,見殿下站在密室中央,正環視着四面密密麻麻的畫像。
沈懷酒記不清當時裴皎的表情,他急于解釋,什麽都沒來得及說就暈了過去,沈懷酒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不知道殿下該如何想他。
正常人看到那些畫像都會害怕吧?
他就像一個陰暗小人,惡毒的躲在角落裏,殿下會讨厭他的吧?
以後殿下是不是再也不會讓他靠近?
應該的,這都是他自作孽。
沈懷酒攤開裴皎留下的信,上面的字龍飛鳳舞,一如殿下的人,不被世俗所掌控。
“等我回來。”
簡簡單單四個字,不足以讓沈懷酒安心。
敏言伸長了脖子:“公子莫多思,殿下這不是說讓您等他回來嗎?”
沈懷酒點頭:“嗯,我累了,你們下去吧。”
敏言跟敏行什麽都不知道才會這般想,但凡知道一點,就不會這般沒心沒肺。
殿下讓他等他回來,說不準是想告訴他,讓他擺正自己的位置,從今往後安分守己,更甚至會讓他滾的遠遠地,再也不想見他。
另一邊,裴皎強行打起精神,昨夜他靠在沈懷酒床邊小憩了一會兒,但沈懷酒情況嚴重,他睡的很不踏實,不知道沈懷酒醒了沒有。
郎中說沈懷酒的身子養了兩年,看起來确實好了許多,但其實跟從前一樣,甚至更糟糕了。
這都是因為沈懷酒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治标不治本,只會越來越嚴重。
他不知道這個姓段的神醫能不能醫好沈懷酒的病,終歸是個希望,上一世到最後,沈懷酒已經不能自主行走,只能坐在素輿上,被敏行推着。
裴皎突然想起夢中事,他死後變成鬼魂游蕩在宮殿中,沈懷酒明明病着,還強行沖入宮中,帶着敏行威脅裴瑄。
聽聞他的死訊,沈懷酒當即吐了血,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裴皎不知道,想來好不到哪去。
沈懷酒若是被裴瑄氣死,裴瑄的罪孽就真的大了。
裴皎勒緊缰繩繼續前行,此去他定要找到段神醫,如果段神醫不行,那就什麽李神醫、王神醫都請過來,全國各地的郎中尋個遍,定能醫好。
許是夜裏沒睡好,白天又趕了一天路,到達驿站後裴皎倒頭就睡,睡夢中迷迷糊糊,又夢到了二十六歲的沈懷酒。
那是沈懷酒被丞相轟出來後,自己住的府邸。
沈懷酒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盯着虛空,敏行站在黑暗中,聲音沙啞:“公子,您已經兩天沒合眼了。”
自從得知殿下死訊,公子從暈厥中醒來就不吃不喝,怔然發呆,誰來都不管用,郎中開完藥公子也不喝,生生放涼了,一遍一遍的熱,到最後只能丢掉。
公子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郎中說再這樣下去,熬不過三天。
“公子,您現在還不能倒下,您倒下了,殿下的仇誰來報?”
沈懷酒仍沒有回應,敏行眼睛發酸,忍不住濕了眼眶:“公子,您傷心的話就哭出來,這樣一聲不吭,府裏上上下下都很擔心。”
“您要是就這麽沒了,甘心嗎?如果活下來的是殿下,他一定會為您報仇。”
良久,沈懷酒終于出聲,聲音透着虛弱與疲憊。
“就算報仇,也換不回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