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3

入夢極其耗費心力,強撐着整理好資料交給孟理的時候,我疲憊得只剩下半條命,實在守不住研究院的規矩了,只好鎖了辦公室的門,只留他獨自看資料,我昏昏欲睡地躺在沙發上休息。

“你再堅持一下,我一會親自送你回去。”他看資料的時候,抽了個空擡頭叫醒我。

我搖搖手拒絕:“不用了,我今晚還有工作,就在這休息一下,不來回折騰了。”

他吃驚地擡頭看我一眼,在我以為她要關心我身體狀況的時候,湊過來,一臉認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她拔玫瑰花的時候是徒手嗎?有幾百株那麽多?”

我:“……”

我定了定神,回憶了一下夢中的情形:“是的,徒手,可能有一百多株玫瑰花。花園的面積和圖中差不多大。”

他點點頭,退回去,雙手比劃了幾下拔玫瑰花的動作後撥通了警隊的電話:“你看一下嫌疑人的手,從指尖到手肘的部分,有沒有疤痕,拍下來給我看。”

那邊答應一聲挂了一段話。

“疤痕?”我翻了個身,嘀咕一句,“徒手拔那麽多花,流血是必然的,埋屍留下的傷口,未必肯去醫院處理,很大可能會留下疤痕。”

“是。”他認可我的猜測,悶頭繼續看資料。

回複很快就追過來了,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沒有什麽收獲。他怔怔地看着資料,想到了什麽難題,糾結起來。

我卷起袖子給他看:“我前幾年也受過傷,和玫瑰花刺留下的傷口深淺差不多,現在一丁點疤痕也看不見了。”

她的案子十幾年了,沒有疤痕也證明不了什麽。

我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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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扭過頭,認真地看了我的手腕後,忽然悶悶地說了一句:“嫌疑人沒有,房主的女兒有。”

我如遭雷劈,忽的一下坐起來。

他指了個大概位置給我看:“詢問的時候注意到了她小臂上一連十幾個傷疤,特別小,看顏色判斷過去很多年了。

女孩子愛美,大部分人都處理掉了,她為何還留着,我就多嘴問了一句,她說是小時候被碎玻璃紮的,留着當紀念了。”

“殺人犯視角的噩夢,傷口卻在和她網上擡杠增加熱度的房主女兒身上?”我疑惑,“是房主女兒和吳圩共用一個大腦了嗎?”

“是這樣嗎?”他沒想到我得出這樣的結論,震驚,“不應該是嫌疑人親眼目睹殺人經過,腦海中重複太多次,造成一時混亂了嗎?”

此話也有道理,我一時間語塞,想了許久:“的确有這種可能。”

“這種可能性有多大?”他問我。

我想了想,給出初步判斷:“一次偶然目睹殺人,不會有對房子有那麽清晰的記憶,甚至超出了夢境本身——她夢裏的東西,未必是當時真正發生的,也有可能是日常記憶混雜進去,不斷給與補充,形成一個比較完整的夢境。

想要做到這樣,除非嫌疑人長期生活在那棟別墅內。”

我看向他。

他了然,點點頭。

房子是在趙小姐出生以後建造的,嫌疑人比趙小姐同歲,偌是長期生活在那裏,怎麽可能不相識呢?

“那麽,兩人共同生活過,是記憶被動了手腳導致兩人同時忘記對方的存在了嗎?”他提出新的可能性,點了點頭,“這種倒是好查,除非嫌疑人常年生活地下室見不得光,否則只要出門了,一定有他存在過的證據留存。我立刻去現場勘查。”

他起身向門口走去,我用遙控器給他開了門。

“最好把趙小姐帶過來一起檢查一下,她的記憶是否被動過,還是要親自進去看過才清楚。”我提醒他。

“嗯。”他在門口聽了一下,回過身答應,“我抓緊時間排查兩人的人際關系,看有沒有交叉點,到時候要麻煩你了。如果真的有,只怕是個大麻煩。你小心一點,盡量住研究所,天黑之後就別出門了。”

“我會的。”我答應,他出去,我關上了門。

最近有秘密消息傳達,其他研究所接到過修改人的記憶的案子,并不像是謀利,更像是在研究什麽見不得人的大秘密,已經有研究員莫名其妙遇害了。

如今這個案子落到我手上,如果真的有幕後黑手,我和他都會是第一目标。

我趴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回憶了一遍夢的細節,沒找到什麽可以用的內容,爬起來撥通了小白的電話:“她怎麽樣?”

小白在照顧嫌疑人,确認她被采集夢境後身體數據。

“很穩定,穩定到有些可疑了。”小白怕影響到嫌疑人的數據,盡量壓低聲音。

“怎麽說?”

“親身經歷的事情在夢境中重演,平常人的情緒很難在短時間內平複下去。可是你出來之後她就陷入沉睡,數據平穩,完全不像是被那件殺人案困擾了多年的當事人。”

“只是存了一份記憶,并沒有深切的感受?”我猜測。

“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只是不太深刻,和她網上表現出來的困擾并不一樣。”小白把新的數據又發了一份給我。

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數據,認可了他的猜測——的确過于平穩了。

人的記憶分兩個階段,一個是普通的記憶,一個是記憶的感受。

缺一不可。

這也是為什麽總說旁觀者無法體會當局者的心情。

嫌疑人以記憶為主,感受缺失,仿佛身體只是承受記憶的容器,真正的感受因為不是正體親自經歷的,所以無法帶過來。

這種情況有兩種可能;1、有人對嫌疑人的記憶做過處理,将感受削弱淡化了。這是非常尋常的一種治療手段,多用于治療受害者,幫助他們淡化被傷害的感受,然他們有勇氣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第二種就可怕了,嫌疑人可能真的只是一個容器。換言之,有人把趙小姐的記憶提取到嫌疑人身上。所以她只有做夢時候的大記憶,出了夢境之後卻沒有相對應的感受。

這種提取記憶道新容器的做法,在醫學界是明令禁止的,和克隆人一樣,是違法。

有人在偷偷用這兩個人做實驗嗎?

這種可能性讓我脊背發涼,慢慢坐直了身體。

“明天早晨安排一次,我要再進一次她的大腦。”我給電話那頭的小白下命令。

小白的抗議立刻就來了:“不行。先不說她,只你一人就是四十八小時以內三次入兇殺夢,真是不要命了嗎?”

對了,今晚我還有一個大案子,比這個還要棘手得多。

“沒問題的。”我權衡之後飛快給出答複,“她沒問題,我對自己的身體有判斷。”

說完,不等小白說什麽,挂斷了電話。

4

第二天早晨八點,我再次進入到嫌疑人吳圩的夢境之中。

在這之前,警官和我有過簡單的電話溝通  :查過趙小姐家的別墅,有地下室,但幾年之內都不像是有人不居住過的跡象。提醒我在此處留意。

調查過兩人的人際關系,趙小姐的朋友圈暫時看不出什麽。

吳圩的朋友比較少,暫時看不出兩人交際圈的交叉點。

趙小姐拒絕來研究所,申請強制執行的調查令還在路上,只能先從吳圩這裏下手了。

花園裏的土被翻過一遍了,沒有屍體,只得帶走了部分土壤做鑒定。

“看來,殺人者是個心思缜密的人,連後續都考慮到了,不像是普通殺人案。”他這樣測測。

我過濾了一下他給的信息,第二次進入了吳圩的夢境。

這次編了三個夢,第一個夢就是那個最有可能藏人的地下室。

我睜開眼睛,已經躺在地下室來就的床墊上。

門就在這時候打開了,一個女孩子手裏拿着蠟燭小心翼翼走了進來。

她面容模糊,只看得出身影單薄,和趙小姐和吳圩都很像。

她進來之後,心事重重地坐到了床墊上,沒多久,門再次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去。吳圩的視角轉過去,看清楚了那人的臉——範明,是吳圩夢中殺死的人。

接下來便又是一場花季少女被猥瑣中年男人強行玷污的戲,少女似乎認命了,并沒有反抗,任由他摧殘。我在床旁邊冷冷地看着,惡心地想吐——那樣被殺死,太便宜他了。為了這樣的混蛋坐牢,太不值得了。我盤算着以後幫這女孩當證人脫罪的流程。

漫長的一個小時以後,混蛋總算結束了。他滿意地放開女孩,起身走到了衣櫃旁邊,将旁邊放着的攝影機拿了下來,湊到女孩跟前,和女孩一起觀看剛才的過程。

我一激靈,急忙跟了過去,從女孩背後果然一眼就看清楚了裏面受害者的臉。

是趙小姐!

她被摧殘的時候表情麻木,卻在某一個瞬間眼神裏迸發出殺意,看來是早就起了殺心了。

“轉第二個夢境。”我吩咐現實世界的小白。

小白領命,迅速導入了之前準備的第二個夢境。

吳圩的記憶被人做過手腳,十四歲之前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把時間線提前強行截取了一塊,編造了故事展開來。

仍舊是地下室,這次沒有餓狼,只剩下剛睡醒的吳圩茫然地坐在床上。門就在這時候開了,虛構出來的十幾歲模樣的趙小姐走了進來,反鎖了地下室的門。

她穿的是殺人那天的紅色長裙,長裙上沾染了血,分不清哪樣更觸目驚心。她赤着腳,雨水順着頭發和長裙滴滴答答落下來,每走一步就是一個泥腳印。

剛殺完人的她冷着臉走到了吳圩面前。

“你、你是誰?這是哪兒?”吳圩看清楚了地上的血跡,驚慌失措地縮到了角落裏。

“我殺了他!”趙小姐說出小白之前安排進去的話,她擡起手給吳圩看,手上傷痕累累,那是她反抗罪惡的證據。

“誰?”吳圩繼續驚慌,“你殺了誰?你殺人了!”

她驚聲尖叫,身體抖得像篩糠。

趙小姐拿出餓狼的侵犯她的錄像帶放給吳圩看,吳圩戰戰兢兢地探過頭去看,看到趙小姐被侵犯之後身體再次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他是誰?”吳圩的聲音顫抖聲音。

我們也想知道死者和趙小姐的關系,但目前沒有相關線索,因此也沒給虛構的趙小姐輸入數據。

趙小姐沒回答,只是木然地看着吳圩。

吳圩被看得心裏發慌,想到了什麽,更加害怕了:“我不認識他,我和他不是一夥的,你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捂住自己的眼睛,嗚嗚咽咽哭起來。

“趙小姐剛殺完人的時候兩人還不認識呢。”我嘀咕,和現實世界的小白溝通。

外面的小白聲音也困惑起來,“她此刻的情緒只有恐懼,百分之百的恐懼,幾乎沒有其他情緒。所以兩人自幼用某種方式相處,之後記憶被人抹去的可能性并不太高。”

“是啊,如果她長時間關注着趙小姐的生活,知道她被性侵,知道她殺人,在此刻不該只有恐懼,應該有些其他情緒的。”

我和小白溝通着,我們編織出來的夢境還在繼續着。

趙小姐拉着深陷恐懼中擔心小命不保的吳圩向外面走,吳圩以為趙小姐要殺她,哭着喊着求饒,被趙小姐強行拖了出去。

地面上,鮮血遍地,從二樓的卧室一直蔓延到大門口。

觸目驚心!

看到這一切的吳圩周身癱軟,被連拖帶拽地帶到了花園裏。外面夜色漆黑,風雨依舊。血肉模糊的餓狼僵硬地躺在挖好的坑裏,趙小姐把吳圩丢在坑邊,自己抓一把被雨水淋濕的泥巴糊扔到他的屍身上。

回頭看吳圩,吳圩還縮着身子,直往後退。

趙小姐怒了,一把抓過她,抓過泥巴的手摁在她臉上,強迫兩人對視:“你不開心嗎?他死了,再也沒有人敢害我們了!”

她目光瘆人,吓得吳圩一哆嗦,用力點頭:“對、他活該!他該死!”

說完,用力掙脫趙小姐,手腳并用地爬到坑邊,抓起泥巴丢進坑裏,扔了幾次大概覺得速度太慢,兩手并用開始往坑裏推土。她繞了一圈,把周圍散放的泥土都推了進去,用腳踩結實了。做完這一切,扭過頭怯生生地看着,等待她下一步指示。

趙小姐丢了一株玫瑰花過去,她愣了一下,沒敢問,竟然将已經埋好的土重新挖了一部分出來,把玫瑰花埋了進去……

那麽大一個坑,拔掉了上百株玫瑰花,都被吳圩給埋掉了 。

看來處于恐懼中的吳圩并不知道這裏是花園。

“小白,結束掉吧。”我對現實世界的小白下達指示。

小白驚訝:“還有第三個夢呢,不用了?”

“下次再說,我有些東西比較在意,得調整一下程序。”我收拾了所有數據轉身朝着客廳走去,眼前一黑一亮,空間轉換,我回到了吳圩大腦的主控室,那裏有一臺工作中的電腦,我将吳圩的記憶以年齡區分後,重新調取了數據。

從二十五歲向前,一年一年,記憶清晰,到了十四歲的時候卻虛幻了起來。

記憶也是有的,但更像是後來編織過的。

就像塑料花一樣,美麗永恒,卻沒有生命。

輸入成摧毀程序,我點擊了回車鍵。

喀喇一聲,她十四歲以前的記憶碎成玻璃碴。

“師姐,你幹了什麽?”記憶毀滅的瞬間,主控室地動山搖,那是來自于吳圩本能的反抗,小白大驚咆哮,急忙将我從主控室調了出來。

操作室裏響起因為違規操作帶來的抗議聲,機器和人的都有。

小白還算有良心,不顧着其他人的大呼小叫,先一步替我解除了機器的禁锢。

“扶我回辦公室。”短期內兩次入夢,我的體力嚴重透支,聲音也虛弱,被小白攙扶着離開了操作室。

休息室門口,警官又在等我。

“讓我師姐休息一下吧,這麽折騰小命遲早玩完。”看到催命的警官,小白的怒火總算找到了發洩的地方。

警官被我的虛弱吓了一跳,急忙過來扶我,兩人一左一右将我送回到了工作室的椅子上。

“你回去整理數據,立刻傳給我,我要分析。”我輕輕拍了拍小白。

小白極不情願,但他從沒說服過我,只得氣鼓鼓地走了。

“你小師弟喜歡你啊。”不看場合和時間,警官嘴欠地看了一句玩笑。

我白了一眼,沒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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