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魁大賽(二)

花魁大賽(二)

因舉辦“畫舫花魁大賽”的時間是在七月底,暑氣太過,所以大賽安排在了晚上。

地點是停在湖中央的一艘三層樓高的大畫舫上,距離五亭橋大約有百米距離。

不到戌時,江飛星等人就來到了湖邊的迎客亭。

因為今日的“宴會”性質特殊,他們都沒有穿天醫門的白色校服,而是改穿自己的便衣。

平日裏就騷包愛美的顧修文,換了一套新衣不算,還特意給他的扇子換了個扇墜,恨不得在頭上簪朵花。

至于總是亂穿衣服,也不好好梳頭的江飛星,為了赴宴也終于将自己從上到下拾掇了一回,喜得林修娴誇他看起來終于有模有樣了,連鄭修則也忍不住點頭稱贊。

因他們各個姿容秀美,一路上引得不少人回頭觀望,很是納罕何處來的一群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諸位公子請稍等,小船一會兒就到。”

迎客亭裏站着一位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女子。她極為清瘦,薄的像是一片紙,站得卻又是那麽筆直,像一只灰色的鶴鳥。頭上只插了一根青色的素玉簪,趁着她同樣淨素的紗衣。

在驗完了四人的請帖之後,她轉身,舉起身後的一盞風燈,對着湖心搖動了兩下。

很快,停靠在大畫舫旁的一艘小舟就對着他們劃了過來。

船槳破開濃的仿佛化不開的暗色湖水一路朝他們駛來,水珠濺起,灑落幾滴清涼。

“各位公子,請上船吧。”

船頭挂着一盞不算明亮的漁燈,一個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還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沖着他們招手笑道。

江飛星推着顧修文的後背,兩人先跳上小船。鄭修則走在最後面,示意林修娴先上去。

Advertisement

林修娴今日換了一身男裝,打扮成公子模樣,手裏握着從顧修文那邊借來的一把白紙扇,樣子風流又潇灑。

“公子……”

就在林修娴準備提步上船的時候,鶴一樣的女子突然喚了她一聲。

林修娴回頭,只見那女子對着她微微笑了笑道,“公子小心腳下。”

雖然心中不解何意,不過林修娴還是點頭致謝,然後登上了船。

最後,鄭修則也跳上了船,與她并肩站在一起。

那岸上的女子對着他們的方向深深地福了一福,轉過身去。

見到人都到齊了,小姑娘輕快地叫了一聲“開船來哉”,帶着一股濃濃的吳地鄉音。

“剛才那個人,怕是認出我是女子的身份了。”

小船離開岸邊後不久,林修娴柳眉微微擰起,用蒼山本地話對着其他幾人說道。

“啊?為何?”

顧修文不解地問道。

“不然她為何不提醒別人小心,只說給師姐聽呢?”

江飛星看了一眼正努力劃船的小姑娘,用蒼山方言答道。

“那她怎麽不幹脆揭穿我們呢?”

顧修文問道。

“她們是做皮肉生意的,最是不能得罪人。我們都是拿着帖子的客人,她自然不會拒之門外。那個媽媽剛才出言提醒娴兒,是想請她一會兒不要搗亂,妨礙比試。其他的,她并不會管。”

鄭修則低頭看着面帶羞澀的林修娴說道。

“啊,那樣端莊雅致的女子,居然是青樓裏的媽媽?”

聽到鄭修則喚那女子“媽媽”,顧修文驚訝地用扇子捂住嘴巴,随後煞有介事地搖了搖腦袋,“山下的女子,果然各有千秋……”

小船漸漸駛入湖心。

今晚風大,朔風将湖面吹起一陣陣漣漪,因是逆風行船,劃船的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力氣正在和船槳搏鬥。

岸邊的柳樹也被吹的不斷飛舞,柳絲胡亂搖擺着。

江飛星眯起眼睛,擡頭望着點着一盞橙黃色孤燈的迎客亭,只見而那紙片似單薄的女子,卻像是釘在亭子裏似得,立得筆直,當真猶如仙鶴化人一般。

而像這樣的迎客亭,沿着瘦西湖有十多個,同時接待八方來客。故而除了他們這艘小船,江面上從不同的方向,各有十多條小船正朝着畫舫的方向行徑着。

湖中心的畫舫,則像是一個巨大的孤島,吐納着一艘艘小舟。

每一艘小船的船頭都挂着一盞漁燈,若是從空中俯瞰下來,仿佛是點點星光主動彙集到那湖中倒映着的明月周圍。

“若是沒有這小舟的話,就意味着誰也不能離開畫舫,是吧?”

突然,江飛星有感而發地說道。

鄭修則聞言,眼皮一跳。

江飛星說罷,自己倒是不在乎地笑了笑,走到劃槳的小姑娘身邊蹲下道,“漂亮小姑娘,哥哥來幫你吧。”

小姑娘掩着嘴笑了笑,很幹脆地和江飛星互換了位置,“公子替阿奴劃船,阿奴給公子唱歌曲子吧。”

說罷,這個叫做“阿奴”的小小女孩用揚州方言唱了起來,“七月裏來荷花香,河西的妹妹來送郎。有情人呀我不講,哥替妹妹來劃槳,妹幫哥來把歌唱。楊柳葉子青啊呀~”

歌聲清脆,曲調悠揚,像是一朵栀子花,在夏日的夜間透着霸道的芬芳。

因為用的是方言,林修娴剛開始沒聽明白,過了一會兒咂摸出味道後,眼睛一點點地睜大——想不到這小小姑娘居然會現編了情歌來調戲江飛星這個陌生男子。

她是大家閨秀,又是名門正派的大師姐,從未見過有年輕姑娘做出如此“越矩”之事,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至于顧修文則徹底目瞪口呆,過了好久才喃喃自語道,“山下的女子,果然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至于被“調戲”的江飛星則哈哈一笑,賣力地劃着船槳道,“唱得好,再唱一個!”

小姑娘拍着手,眼珠子一轉,又換了個調子接着唱了起來,“月下芙蓉牡丹開,小小的郎兒還不來,阿妹有言不敢開,拔根蘆柴花兒……”

歌詞越發大膽起來,讓人聽得面紅耳赤。

一曲唱畢,小船也劃到了畫舫旁。畫舫周圍的水面上,蕩漾着百餘盞各色荷花燈,發出的點點光芒,将畫舫趁得猶如水晶宮殿一般。

一靠船,還不等畫舫上的人來栓繩子,林修娴就施展了輕功,一馬當先地飛身而上,一張俏臉因為害羞而顯得紅通通的,步履匆匆往甲板方向走去。

江飛星本來還想對那小姑娘說幾句話,不等他開口,就被顧修文拉着一同跳上了畫舫,追着林修娴去了。

鄭修則依然殿後,緩步上了畫舫,從腰間掏出一塊銀子就往身後抛去。

叫做“阿奴”的小姑娘伸出雙手接了,發現居然是個五兩的小銀錠後,驚訝地說道,“公子,船資用不了那麽多。”

“知道。”

鄭修則微微側過臉,挂在畫舫上的燈籠投下冷峻的身影,“這是那兩首歌的賞銀。”

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

阿奴從小生在煙花之地,自然知道鄭修則言語裏的含義,小嘴當即往下一撇,哭哭戚戚地說道,“我不是賣的……我是真的看着那小公子生的好看,與他玩笑罷了……”

可惜,那一群人此刻早就遠遠地走開,再也沒人聽一個劃船小女孩的心聲了。

沿着船舷走了兩步,一上甲板,就感覺豁然開朗起來。桅杆上挂滿了燈火,有魚兒燈,龍燈,牡丹燈,将整個畫舫照耀的猶如白晝一般。船艙內的包廂裏,絲竹之聲中夾雜着女子的嬌笑聲。

一行宮裝打扮,猶如天上仙女一樣的女子魚貫而出,各自的手中端着玉杯銀壺,金桃鴨梨,冰菓點心從他們身邊經過,留下濃濃的胭脂香味。

“真是……各有千秋啊……”

顧修文眼睛都看直了,直到那些女孩子拐到了船艙後面,才把眼珠子收了回來。

平日裏巧舌如簧的嘴巴,好像今晚除了這四個字,就不會說別的成語了。

莫說他了,連身為女孩的林修娴都被船上行走的各色佳人們驚呆了。

要知道林家世代武将,素來簡樸。林修娴雖為女子,生活起居也按照父親在軍中的規矩,一切從簡從速。上了蒼山學醫後,更是過上了半修行的日子,黃連樹下點青燈,何嘗見過如此奢靡頹廢的一幕。

只見那些打扮的妖嬈多姿的女子們,她們或是彈琴,或是吹簫,有人在船艙中央翩翩起舞,有人則站在燈火邊,用銀色的剪子剪去蠟燭的燈花。

無一人不美,無一人不俏。說是人間,宛如天上。

倒是江飛星,可能因為小時候在王府住過一段時間,比普通人多了些見識。他笑嘻嘻地環顧了一圈後,就開始四下裏找人了。

“宋公子他們在哪裏呢?按說他是揚州首富的世侄,應該是貴賓吧……啊,宋公子!”

看到正前方二樓包廂裏坐着的一行人,江飛星興高采烈地揮了揮手。

坐在上面的宋錫可是自打他們一上甲板就看到他們了,已經迫不及待地派了明松下來迎接。

明松下到一樓,将江飛星他們一行人往樓上帶去。

“我們公子久等各位了。包廂裏已經備好了上等的酒菜,就等各位公子……”

他看到了穿男裝的林修娴微微一愣,尴尬地說道,“就等着各位莅臨呢。”

林修娴羞得更加厲害了,她摸着自己緋紅的臉頰,含羞帶怯地瞄了一眼身邊的鄭修則,卻發現對方似乎沒注意到他,緊跟着江飛星的步伐直接往樓上去了。

眼神微斂,林修娴低頭不語,按下心中的那一閃而過的失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