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晉江獨家兩樁案子
晉江獨家 兩樁案子
揚州城西攏秀山莊內。
宋錫的侍衛明松站在水閣一角,眯着眼睛望着風雨欲來的灰色天空。
一朵灰白色的羽毛飄落下來,飄到他的肩上。
晴雲間內,宋錫端着茶盅,輕輕地吹着茶湯上的浮沫。
坐在他對面的何延壽則不斷地用手上的方巾擦着額頭上的冷汗,眼神慌張,嘴唇慘白。
與幾天前相比,竟是整整瘦了一圈不止。原本滾圓的雙下巴都瘦出尖兒來了,臉色也從原本的紅光滿面,白白胖胖,變成了透着灰的蠟黃色。
“世子爺,沈護衛的飛鴿來信。”
明松從門外走來,将一只寸長的翎管遞上。
“沈侍衛他們已經到瓜州了。”
從翎管裏取出紙條,宋錫細細浏覽了一番後,将它遞給明松。
何延壽那雙三角小眼緊緊地盯着那張紙條,屁股都離開了座位。
明松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他們追到鎮江,發現有一隊形跡可疑的番商早他們兩日到達,然後走大運河北上去往京城了。”
“番商”
明松也看了一眼字條,疑惑地問道, “沈侍衛如何覺得他們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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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靈珍在他們下榻的地方發現了一粒大珍珠,正是原本嵌在珊瑚樹上的。”
沈護衛沒有細說他是如何找到的,只說他們現在也一路北上,追蹤去了。
就在幾天前的順風宴上,攏秀山莊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足矣讓何延壽掉腦袋的大事——
那夜宋錫帶人離開後,何延壽喝到忘乎所以。不但手舞足蹈,醜态百出,還突然提出要帶着諸公去看看他收藏多年的金石古玩和歷代字畫。
衆人知道這老何的私藏絕對不亞于在江南經營了數代的沈百萬,當然求之不得,起着轟兒往藏寶閣方向走去。
宋錫從王府裏的侍衛眼看要出事,急忙前來晴雲間禀告。
還不等宋錫帶人趕去阻止,沈侍衛一臉慌張地趕來,說大事不好,藏寶閣慘遭洗劫,所有珍寶不翼而飛。
等宋錫來到藏寶閣,那些官員和士紳都已經被送了出去。這偌大的藏寶閣內家徒四壁,空空蕩蕩。什麽字畫,什麽古玩統統都不見了,竟像是被人連夜搬了家一般!
到了這個時候,老何終于清醒了過來,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放聲大哭。
藏寶閣堆放着的不止是他這多年來經營搜刮得來的心血,更有那件最重要的寶貝——太後娘娘的生辰綱!
誰也想不到,重兵把守,堪稱固若金湯的藏寶閣居然會被人搬空。
不等何延壽去報官,沈靈珍身先士卒,帶着大隊人馬和獵犬在整個揚州城內外探查起來。這時候就連宋錫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極會辦事,是個良将。
而這一樁在一幹揚州官員及京城禦史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盜竊案,則成了揚州城目下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奇聞轶事”。
有人說這是沈百萬派人幹的,他看不得自己江南首富的名頭被何延壽這個後起之秀搶了;也有人說這是一群綠林好漢幹的,他們劫富濟貧,把何老爺的家産散了接濟窮人去了;更扯的遠的還有說這分明是“五鬼搬運術”,何老爺能在短短時間內博得如此家業,必然有鬼神相助。如今時間到了,老天要将這比財富收回去了。
最苦的還數何延壽。內宅遭竊,自然是要報官的。
但是生辰綱是絕對不能作為失物包上去的。非但生辰綱不能報,還有這麽多年來他為攝政王打點的各種珍寶,以及自己通過各種牽絲攀藤的官場,商場人脈得來的好處,若是真的一并報為失物,豈不是不打自招。
也難怪事發自後的短短幾日,他就瘦得沒了人形,簡直就是左右為難。
在宋錫看來,這一番可都是何延壽的自業自報。等他被送回濟南,父王自會給他一個“結果”,他可不會為了這種人多操心。
最關鍵的是生辰綱現在何處!
“世子爺,下一步怎麽辦”
明松問道。
“去京城。”
宋錫握着袖子裏的拳頭,冷靜地說道, “那麽大的珊瑚寶樹,除非敲碎了分開運輸,不然一定是走水路由大運河離開的。如今吹南風,往北的船走的慢,我們乘快馬走陸路去京城,說不定能趕上。”
“屬下這就去安排人馬。”
“世子爺,這事兒交給奴才去辦吧。求世子爺給奴才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明松正要離開,何延壽急忙撩起衣服下擺,跪在宋錫面前,一邊磕頭一邊說道, “奴才有現成的馬隊,可以一人三馬,晝夜不舍奔赴京城。奴才在京城內城還有一間宅子……”
“不必了。”
宋錫雙手反握在背後,冷笑着說道, “生辰綱,小王會和沈護衛一同去找回。至于你——不如想想等回到濟南,如何同我父王交代吧。”
說罷,将袖子一甩,提步出門。
何延壽跪在地上,久久沒有言語。
等到下人發現不妥進來查看的時候,發現他們老爺已經不知道暈過去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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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國之都,京城位于天下四方之中,北靠祁連山脈,東臨泰山,西接太行,三面環山,遏制天險。往南則皆是一馬平川的富饒平原。自六代以将,鹹為都城,八荒争湊,萬國鹹通,乃世間第一繁華之地。
這京城又被稱為“四九城”,外九內七皇城四,門對着門,圈圈套着圈圈。東西南北,橫平豎直,棋盤似得布局,只要不往犄角旮旯裏瞎拐,保準不會迷路。
江飛星正和顧修文兩人駕着馬車,四處觀望。
離開瓜州後沿着運河北上,不久他們就來到了距離京城不遠的通州,住進了鄭修則的家中。
到今天,滿打滿算在通州已經住了兩個多月了,和蒼山不同,北方的秋天已經很冷了。
鄭在家通州也是數得上的大戶人家,原是從山西遷來的,定居在此已經有二百多年,以耕讀傳家。
他雖然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不過房裏各種叔的,姨的堂兄表兄弟多的很。一群人張羅着籌辦喜事,倒是讓江飛星和顧修文變得無所事事起來,加上畢竟寄人籬下,未免有些無聊和憋悶。
今天他們特意得到了大師兄的許可,雇了車,打算在京城裏玩個十天半個月再回去。
“果然是‘花光滿路,簫鼓喧空’,京城就是京城,比起揚州城來,更有一番趣志。”
顧修文雙手持着缰繩,任憑馬車在大街上慢慢地踱着。
舉目四望,這裏不但街道平整,屋舍俨然,而且百姓們穿着都很是得體,臉上也挂着幾分天子腳下的人才有的驕矜之色。
而且因為天下成平日久,這京城更是兩百年來萬無一失,故而從垂髫小童到斑白老者,都顯得悠然自得,果然不同于別處,處處透着“首善之都”的氣息。
比起顧修文的興致勃勃,坐在他身旁的江飛星則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看着街邊林立的商鋪和喧騰的行人都提不起興致來。
“小師兄,你不覺得奇怪麽……”
雙手枕在腦後,嘴裏叼着一根茅草,江飛星看着秋日晴朗的天空說道, “我總覺得鄭家的人對待我們,好像特別小心翼翼,拘謹的很。”
“人家是禮樂詩書之家,規矩難免大些。天醫門畢竟是江湖門派,沒有那麽注重禮節,是師弟你想多了。”
顧修文不在意地說道。
“哪裏有這個規矩……”
江飛星別過臉,低聲自語。
顧修文是小門小戶出身,不知道這裏裏頭的名堂。江飛星卻是在王府裏住過的,還被迫接受過一段王府未來女主人教育的人,知道“欲知其人,觀其所使”的道理。
要知道鄭家不過只是個地方上的小地主而已,又不是什麽鐘鳴鼎食的簪纓世族,怎麽就能把仆人調教成這個模樣。
江飛星在鄭家住了幾天,都覺着這家人裏裏外外都透着古怪。
前幾日江飛星晚上睡不着,竄上房頂看月亮,正巧就瞧見了正在不遠處院子裏說話的大師兄和他的父親。
這麽一個恪守禮節的家族,老子和兒子說話,居然是兒子坐着,老子和一群仆人們在前頭插蠟燭似得站着,差點把江飛星吓得直接從屋頂上摔下來。
他帶着滿肚子的疑問下了屋頂,要不是謹記師姐臨走前,千叮咛萬囑咐,讓他在通州莫生事端,他還真想再悄悄打量打量呢。
從那之後,可能是心理存着芥蒂,江飛星怎麽看鄭家的人都透着古怪,待久了渾身都不舒坦,甚至開始想念起在蒼山的逍遙日子了。
今日正巧是初六,逢着城東的大廟隆福寺的廟會,閑來無事的兩人幹脆過去湊個熱鬧。
這集市果然大的很,一眼見不到頭的的灰色棚子沿着街道兩邊鋪展開來。賣什麽的都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不算,還有各色藥材以及諸色動物,什麽貓兒狗兒倒也罷了,還有老鷹,梅花鹿乃至野貉子被拿來賣。
江飛星和顧修文繞着藥材鋪看了一會兒,發現這裏頭的藥材真假摻半。有把商陸當做人參來賣的,有用金針菜來假充藏紅花的。更有用嫁接的方式,把普通的何首烏,改做人形。不但做成小人兒的模樣,居然還分出男女,唬得人真以為這何首烏成了精,沾了仙緣呢。
這兩人看在眼裏,樂在心裏。連續點破了這些假藥商人的幾樁買賣之後,被人哄着趕了出去。
“你看看這京城的人也不怎麽樣,貍貓假托太子,烏鴉當做鳳凰。可是會作假得很呢。可見‘首善’也‘善’不到什麽地方去。”
江飛星笑道。
兩人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市場,正指着那些人嘲笑着,突然聽到有“當當”敲鑼的聲音從北邊空地傳來,于是好奇地跟着跟了過去。
被銅鑼聲吸引過來的可不只是他們兩人,跟着人流,師兄弟走進了一個圓形的場子。
方圓大約五六丈的場子內,中間鋪滿了黃土和黃沙,四周則放了十多條的條凳,最前頭用一根繩子攔着。
場子中央有個穿着一身寶藍色衣裙的小姑娘,手裏拿着個銅鑼,看來剛才那響動就是她搗鼓出來的。
“這是賣什麽把式拳腳麽排場倒是挺大。”
兩人剛往前排坐下,就有個揣着籃子賣瓜子雜果的小小孩走了過來,笑道, “兩位爺怕是頭一回來京城,這是在賣馬解呢。”
“什麽‘馬解’你倒是說說。”
江飛星掏出個銅板,買了一包丁香,問道。
“就是在馬上做各種雜耍,也有頂碗,頂缸什麽的。賣馬解的都是從關外來的。有漢人,也有不是的,這一家全是冀人,這是他們固定的場子”
居然都是冀人麽
江飛星和顧修文不由得朝場邊正牽着馬的男男女女望了過去。
見他們雖然長得與漢人無甚區別,只是穿衣打扮和自己不同。男子都是髡發,身上挂着皮草。女子也穿着袍子,梳着發辮,穿着一件式的袍子。
顧修文從未見過異族人,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還用胳膊肘捅了捅江飛星的肩膀,低聲道, “不是說他們的皇帝被我們的高祖殺了之後,子孫後代都逃回塞北老家了麽,怎麽京城裏還有那麽多冀人的遺民難道就不怕出事”
“那是……”
“那是因為你們大夏開國二十年後,就和我們的大冀最大的部落首領締結了盟約。大冀作為子孫之國,歷年要向大夏納貢,同時兩國的邊民允許互市。而我們這些當初既沒有被殺光,也無法返回草原的遺老遺少,還是可以繼續生活在大夏的。只是我們沒有你們所謂的‘戶籍’,無法參與科舉,也沒有田地,只能操着各種上不得臺面的‘賤業’為生罷了。”
不等江飛星回答,他們身後就傳來一記女子的聲音,聽着語氣有些不善。
兩人同時回頭向後看去,只見一個穿着紅色大褂,頭戴灰兔帽子,帽子下方露出一圈五彩發辮,大約十七八歲的圓臉姑娘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們。
小姑娘長得跟紅蘋果似得,眼睛也是圓圓的,一雙眉毛比江飛星生的都濃密些,雖然是一副氣呼呼的模樣,倒是更透出盎然的生機來。
得知自己無知的悄悄話被人聽到了,顧修文面色有些尴尬,又礙于對方是個姑娘,也不好多說什麽,拱了拱手,算是賠禮道歉。
那姑娘沒有應答,狠狠地瞪了顧修文一眼, “哼”一聲後,往場地裏面跑去。
“哈哈,小師兄,這回知道什麽是‘禍從口出’麽”
江飛星正要嘲笑他,卻看到這人跟個二傻子似得,兩只眼睛緊緊地盯着那姑娘的後背,恨不得把眼珠子貼到人家身上去。
“好漂亮的小姑娘,真有意思。”
他終于看夠了,将臉別了回來,就看到江飛星一臉揶揄的表情。
“師兄,怎麽今天不說‘各有千秋’了”
“嘁,我看你是真讨打……”
兩人正要鬥嘴,一聲凄涼的號聲從另一側場邊幽幽傳來。
那聲音是如此地荒涼,仿佛帶着從遠古時代傳來的悲切和空靈,不禁讓人生出“哀吾生之須臾”的渺小之感。
本來鬧哄哄的場子在聲聲號角聲中安靜了下來。
江飛星循着聲音望去,就看到一個帶着毛皮帽子,穿着羊皮襖子的老者站在場邊,鼓起腮幫子吹奏着。他實在是太老了,眼珠子渾濁不堪,臉上的褶子一層壓着一層,反到猜不出他的年紀來。
號角聲暫歇,三匹馬同時從後場的地方沖了出來。
一匹在前,兩匹在後,最前方馬上的男人手裏擒着一把紅色的大旗,踩着馬镫站立了起來。
随着他揮舞旗幟的動作,後面兩匹并行的馬匹上的漢子們,做出各種騰躍的姿勢;或是一腳踩在馬镫上,一腳擡起做毒蠍擺尾狀,或是兩人同時倒在馬鞍上,雙腿高高并舉,各種輾轉騰挪,險象環生,看的人目不暇接,恨不得多生出一副眼睛來。
不管是江飛星還是顧修文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表演,忍不住大聲叫好,不斷地拍着手掌,甚至用手指打出唿哨來。如此一來,倒把原來專心看馬解表演衆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紛紛着看着他們倆。
他倆都是極年輕又漂亮的,穿的又都是一樣的白色校服,在一片灰撲撲的人群裏又叫又跳,實在是打眼很的。以至于當場上的三匹馬并辔同行,三個騎士互相配合,搭出一個寶塔形狀的驚險動作時,居然沒幾個人注意,全部改去看他們去了。
三個騎士繞過半場,沒想到本應該博得最多掌聲的演出居然乏人問津,一時都有些發蒙。散了隊形後,才發現這邊的異狀,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而剛才站在江飛星身後,聽他倆說話的圓臉姑娘,則是看的一臉氣憤,重重地往地上跺了一腳。
一圈表演下來,到了收錢的時間,那個剛才敲鑼的藍衣服小姑娘把銅鑼翻轉過來,走到觀衆前面挨個讨錢。
果不其然,沒有看到最後精彩一幕的人給的賞錢并不多,小姑娘看着銅鑼裏的幾個銅板,露出為難的表情。
“給。”
當小姑娘端着銅鑼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顧修文直接往裏面放了一錠碎銀子。
“啊”
小姑娘看着這至少有五兩的銀子,不由得吃驚地張開了小嘴,擡頭看了看他們,快速地蹲了蹲身子,往旁邊繼續走去。
可能有這個五兩銀子的“抛磚引玉”,後面打賞的人給的也多了些,不再只有銅錢,陸陸續續也有人放了些碎銀子下來。
小姑娘收完銀子退到場邊,略數了數,發現居然比平日裏還多了些,于是揚起小臉,對着顧修文甜甜地笑了。
“哎,你有沒有發現,這藍衣服的小姑娘也是圓臉跟剛才那個大姑娘,長得還挺像的呢。”
顧修文對她揮了揮手,興奮地說道。
“什麽‘小姑娘’‘大姑娘’的,小師兄你可以別惹是生非。”
江飛星有些擔憂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麽,他剛才腦中突然劃過的死去的柳眉霜的名字。那個可憐的女人,不就是大冀遺民的“柔柔”麽
騎馬表演結束後,又走上來幾個女子,開始表演頂碗和踢碗,雖然也挺驚險,不過比起剛才的走馬來,就沒那麽刺激了。
江飛星不由得有些意興闌珊,拉着還想再看一會兒的顧修文往外走去。
“等等。”
兩人還沒走出胡同口,就聽見身後一聲嬌叱,同時還有一記淩厲的破空之聲。
暗器
江飛星直接擡手,顧修文先他一步回頭,打開扇子,手腕一甩一托,将那枚“暗器”平舉在扇面上。
定睛一看,哪裏是什麽“暗器”,分明是剛才他打賞的那塊碎銀子。
“沒想到你倒也有兩把刷子麽。”
只見圓臉的“大姑娘”,拉着有些無措的“小姑娘”氣勢洶洶地查他們走了過來,對着江飛星和顧修文說道, “我們不要你們的臭錢,把它拿走!臭不要臉!”
她剛才在場邊看得真真的,這兩個人就是來砸場子的。故意在馬術表演的時候做出怪腔怪調來,引得人們都去看他們。然後雜技表演到一半的時候,又突然離開。
他們前腳剛走,那些原本坐在位子上的人居然也跟着走了一半,弄得還在場上頂缸的人一分神,被水缸罩了個滿頭滿臉,原本還剩下的那幾個人發出一通噓聲後,潮水似得也都退走了。
江飛星他們可不明就裏,只覺得這個姑娘毫不講理,他們看了馬解,也給了錢,怎麽就平白無故地要遭人一頓罵了。
“你說這錢是‘臭’的”
“就是‘臭’的。”
圓臉姑娘說道, “拿走,我不要。”
顧修文也不氣惱,從扇面上取下銀子,捏在手裏,遞到那個藍衣小姑娘面前說道, “她不要,那就給你吧,拿去買糖吃。”
“我……”
小姑娘剛要開口,圓臉姑娘又伸手,一把拍過來了,将銀子直接拍到了地上。
“我妹妹也不會要的!”
她疾言厲色地說道。
“姐姐……”
小姑娘一臉為難。
“走,別理他們。剛才沒賺到錢,一會兒還要再演一場呢,回去敲鑼。”
說着,拉着小姑娘的手,就跟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
“莫名其妙嘛……”
江飛星把銀子撿起來,吹了吹上頭沾到的塵土,轉身遞還給顧修文。
結果這人居然壓根沒看自己,手裏握着扇子,依然癡癡地盯着早就人去樓空的巷子口,嘴邊還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原來她們是一對姐妹,難怪長得那麽相似。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小師兄你是犯了花癡病了麽”
江飛星說着,用力地拍上他的後背。
顧修文這才如夢初醒地看向他, “怎麽了”
“我餓了,吃飯。”
走出巷子,兩人向路人打聽了一番,聽聞附近有條斜街,從街頭到巷尾都是賣吃食的,且都是京中特色,美味無比,于是便将剛才的那些不愉快抛之腦後,放開胃口大吃特吃起來。
兩人吃了蔥潑兔肉,簽雞簽鴨,百味羹,煎鹌子,又喝了兩碗滿滿的乳酪,打包了白藕,龍眼和荔枝幹,從黃昏吃到點燈時刻,把個肚子吃的滾滾的,幾乎是扶牆而出。
“我不行了……嘔……”
江飛星揉着漲的有些生疼的肚子,從懷裏掏出一顆丹藥來, “吃個消食丸,不然真的要吐出來了。”
“也給我來一個。不然一會兒坐馬車回去我怕要被颠出來。”
顧修文沖他攤開手。
就在此時,一大隊人馬呼啦啦地沖了過來,将他們團團圍住。
江飛星一臉茫然,顧修文也抱着打包的零食果子,無措地看着他們。
“就是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聽到熟悉的女聲在遠處出現,江飛星和顧修文互視一眼。
要是沒看錯,這些圍住他們的人,可不都是剛才那些在場子裏賣馬解的漢子們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漢子們分開一條道,讓那圓臉姑娘走過來。
如果說他們下午在箱子裏見到的圓臉姑娘只是生氣的話,現在的她簡直就是狂怒,一雙眼睛瞪得銅鈴似得,眼白處積滿了血絲。還不等走到兩人面前,一條軟鞭劈頭蓋臉朝着顧修文的面額擊了過來。
顧修文眉頭一皺,舉起扇子用扇柄格擋,他那把紙扇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做扇骨的竹子都是被特質的藥水浸泡過,其堅固程度比之金鐵也毫不遜色。
不過顧修文還是留了一手,并沒有打開扇子,用扇骨絞斷軟鞭,只是擋住了那淩厲的攻勢,然後改用手掌握住,纏了幾圈,反手一抽,将鞭子抽到了自己的手中來。
“你……”
那女子想不到顧修文的武功竟然如此之好,她看着自己被扯紅的掌心,極其敗壞地指着顧修文叫到, “還給我!”
顧修文輕哼一聲,将團起的鞭子朝她丢了過去,邊丢邊說道, “臭的,還給你。”
算了報了下午的“一罵之仇”。
江飛星為之側目,不曾想到小師兄居然如此斤斤計較。
圓臉姑娘接住鞭子,本來就像是紅蘋果兒似得臉蛋因為惱怒漲成了紫色,她用鞭子的柄指着滿臉輕佻的顧修文,半天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來,明顯是被氣急了。
“有事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可就走了。”
江飛星看着情況有些不好,摟過顧修文的肩膀就往胡同口走去。
“哼!”
他們還沒走上兩步,兩個高大的男人就走上前來,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江飛星認出了他們,正是剛才表演馬術的三個騎士裏的兩人。
“怎麽着,你們想要‘劫道’不成”
江飛星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來,他們步步忍讓,對方卻如此不知好歹,真以為他們是好欺負的不成
他右手搭上腰間的佩劍,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剛才還嫌棄我們的銀子是臭的,結果現在又攔路打劫,怕是有點說不過去吧。”
“誰要你的錢!”
圓臉姑娘氣的直跺腳,指着他倆喝道, “快把我的妹妹‘圖珠’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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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師兄的老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