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晉江獨家奇門尋人

晉江獨家 奇門尋人

城北的“番人坊”裏的某個院子裏,江飛星和顧修文兩人并肩坐在一條板凳上,無奈地看着眼前這個叫做阿蘭達雅的女子——就是那個圓臉蛋,使鞭子的姑娘。

也是這麽一路走來,他們才知道這個姑娘是他們這個馬解班子的班主,之前見到的那位在場邊吹號角的老頭是老班主。

看他們年紀相差那麽大,也不像是父女的樣子,也不知道這個馬解班子是以什麽為依據傳承的。

反正這個馬解班子的成員,大部分都是原來遺留在京城內的前冀遺民,也有一些是這兩年斷斷續續從草原上跑來投奔而來讨生活的。

對于這些人,京城自有一套固有管理方式。

首先他們不能随意買賣土地和房屋,只能居住在城北的“番人坊”, “燕行坊”和“歸化坊”三個坊市之中。

他們雖然都沒有被錄入大夏國民的“黃冊”,算不得夏國人。但是另有一套戶籍登記的方式。但凡生老病死,婚喪嫁娶也需要向所在的坊主報備。

如有關外的親戚前來探望,或者投奔,也需要及時上報。若是十日之內不上報,就會被逐出京城,遣返回鄉。

不但如此,其街坊所在的鄰居,坊主,裏長等也會被牽累,不交納大量罰金或是付出勞役的話,将會被一同遣返。這就保證鄰居之間會相互監督,相互提防。

這些冀人不得參加科舉,男子不得與夏人女子婚配,只能在坊內居住,從事打鐵,養馬,編織等工作。馬解,唱戲,打野呵等也包含在內。

對此,江飛星和顧修文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公平,畢竟在冀人統治這片土地的那些年裏,生活在其治下的人們過的是比豬狗都不如的生活,不然也不會只有八十年國祚了。

天醫門就是在那段時間裏從一個偏安一隅的小門小派,成長到了如今的規模——活不下去的人們,要麽求助于宗教,要麽求助于醫生,天醫門二者兼有。于是在短短幾十年內從十幾個人的道醫小門,成為了擁有數千民弟子的江湖第一大幫。

這是天醫門的大幸,也是天下人的不幸,所以樊不羁和歷代掌門從不引以為傲。

“這位姑娘,我們真不知道你妹妹在什麽地方。我們兄弟兩人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今天只是偶然遇到而已。我們要抓你妹妹做什麽啊”

難道自己和師兄長得很像是人販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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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飛星苦笑不得地說道, “再說了,或許是你妹妹自己貪玩走遠了,說不定晚一些就會回來了呢”

“圖珠乖得很,從不會不打招呼就亂跑。”

阿蘭達雅反駁道。

她是從小就生在大京城的,能說一口純正的大京話。若是換下身上的這套袍子,換上大夏女孩的衣服,真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是番人。

“那也和我們沒關系,你有空抓着我們不放,還不如多派兩個人去找找呢,說不定此刻都找到了。”

江飛星說着,站了起來。

幾乎是同時,那是多個或高或矮,不過看起來都很健碩的漢子們齊齊走上前一步,十幾雙眼睛,全部都透着威脅。

“呵呵,想要以衆淩寡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小爺們的手段。”

江飛星最是讨厭仗勢欺人的家夥,管你大夏人還是冀人。

他冷笑一聲,從劍橋中拔出寶劍,挽了一個劍花。

顧修文本來還一直挂在嘴角的微笑也不知什麽時候冷了下去,右手握着扇子,與江飛星背靠背做互為犄角狀。

圍着他們的漢子們見狀,也紛紛舉起了手裏的武器——這些人靠雜耍為生,別看花架子多,其實身上多少還是帶着些真功夫的。

雖然和大門派出身的江,顧二人無法比拟,但是一同操練配合的久了,殺傷力也不容小觑。

江飛星先動的手。

他一腳踢翻面前的桌子,桌子飛到半空中,被對方的斧子劈成兩半。

這邊斧頭還沒有收勢,一片木屑之中,閃着寒光的劍鋒就直逼了過去,在對方握着斧柄的手腕處削下好大一塊皮肉。

另一側,顧修文打開扇子,指尖翻轉,頭都不用回,就截住了往他腦後偷襲而來的一把匕首。

他突然一縮扇骨,只聽到“當啷”一聲,那匕首的刀鋒居然被扇骨生生夾成兩截。

電光火石之間,江飛星和顧修文前突後檔,将最一開始沖上來的四個人統統打到在地。

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挂上了點兒彩,站在他們身後的幾個漢子們氣勢頓時銳減,雖然嘴裏還是“哼哼哈哈”地喊着,卻是不敢再魯莽地直接沖上來了。

就在江飛星和顧修文交換了一個眼神,決定再接再厲,直接殺出去的時候,一聲蒼老的嗓音從後門處響起。

那嗓音是如此渾厚而悠長,就像是他們下午在馬解場裏聽到的號角聲一樣,帶着遠古的質樸和蒼茫。

一聽到那聲後,屋子裏那些拿着武器的漢子,包括手持着軟鞭,打算找個機會下手的阿蘭達雅都放下了武器,右手覆蓋在左邊的胸口,低下頭,對着屋子後門的方向畢恭畢敬地站着。

江飛星疑惑地看了看顧修文,兩人都屏息凝神,腳下踱着罡步,警惕着那黑洞洞的地方望去。

一個老人,一個穿着長長灰色衣袍,頭上層層疊疊地纏着幾層布巾的老人正背着光,邁着穩重的步伐從打開的後角門裏走了出來。

一直等他走到亮處,江飛星這才認出他來——他不就是吹號角的那個老爺爺麽

之前隔得遠還瞧不真切,這麽近距離地一看……那就更參不透他的年齡了。先不說臉上的層層皺紋,光看他那雙蠟黃色的,卻透着說不出的光芒的眼睛,竟讓人懷疑他活了可能有百年千年那麽久。

想到這裏,江飛星猛地一驚,再看看四周,哪裏還有那些漢子們,屋子裏只剩下他,小師兄,阿蘭達雅和這個詭異的老頭四個人而已。

不但如此,屋子裏又被人重新放上了一張新的桌子,點上了蠟燭,橙色的燈火正一跳一跳的,将衆人的影子投射在土黃色的牆壁上。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顧修文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與江飛星互視一眼,兩人心裏同時蹦出三個字:巫祝術!

巫祝術,又稱做祝由術,是一種可以追溯到上古的巫術。正所謂“古神醫,以菅為席,以刍為狗。人有疾求醫,但北面而咒,十言即愈。古祝由科,此其由也。” (注釋1)也可以說是它們道醫的先祖,算是天醫門的本源之一了。

江飛星萬萬沒想到在這個番人坊裏會有能夠施展巫祝術的人,還差點讓他和小師兄着了道兒,不由得面色一僵,将手裏的劍握得更緊了些。

顧修文也同樣如此,他從來喜氣洋洋的臉蛋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警惕地看着對面站着的兩個大冀人。

“二位不愧是天醫門的高徒,中了老夫的巫術,居然不過彈指之間就清醒過來。實在讓人佩服。”

拿着站着的老頭連嘴唇都沒動,卻不知道從哪裏發出了說話的聲音。

江飛星猜想一下了,恐怕剛才就是這詭異的說話聲,和他那雙獨特的眼珠,害的自己和小師兄在毫不設防之下着了道兒。

再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這又是一個小把戲,聲音應該是從老人的腹部發出來的。

這老頭挺會裝神弄鬼的麽。

江飛星眉頭一挑。

“這位是我們的‘坶侼’。”

阿蘭達雅指了指已經坐在上座的老人。

江飛星和顧修文互視了一眼,收了兵器,朝對方作了個揖。

倒不是尊重他是什麽“坶侼”,人家年紀那麽大了,自己作為小輩,基本的禮數還是應該盡到的。

總算這樣一來,屋子裏的氣氛不是那麽尴尬了。

四人落座完畢,老人倒是不啰嗦,單刀直入地表示,想請求江,顧兩人幫忙尋找圖珠的下落。

若是能夠将圖珠找出來,他們這一支在大京城的冀人将會傾其所有作為感謝,并且将他二人視作做真摯的朋友,從此願意為他倆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真摯的朋友’”

“‘赴湯蹈火’”

江飛星和顧修文二人齊刷刷地擡頭望着老人身邊的圓臉姑娘。

這姑娘剛才的喊打喊殺的樣子,可不像是要和他們交朋友的腔調啊。

此時的阿蘭達雅已經是羞愧得想要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我,我領會錯‘坶侼’的意思了。”

原來圖珠走丢後不久,阿蘭達雅找不到她,就跑去求助于“坶侼” ——就是大冀話裏的“巫者”,祈求他通過神的力量,給她以啓示。

“坶侼”在一番做法後,得到了來自大冀人信仰的的主神“大長天”的指示,說他看見“兩個白鶴一樣的青年,帶着圖珠出現”。

她低聲說道, “于是我,我就以為……”

“你就以為是我們兩個穿白衣服的把圖珠給拐了”

江飛星啧啧稱奇,這圓臉姑娘的理解能力真的驚人。

顧修文連連嘆氣,心想這姑娘長的挺機靈,怎麽腦袋那麽少根筋呢

阿蘭達雅的臉紅得發紫。

“行了,總算誤會解除了。現在知道我們不是拐子。我們可以走了吧。”

江飛星起身走到門邊。

顧修文回頭留戀地看了她一眼,也跟了上去。

“你們怎麽這就要走了”

小姑娘急的直跺腳。

她雖然不怎麽機靈,不過好歹是跑慣江湖的人,立即看出來這兩個人裏,顧修文對他頗有些好感。

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左手的袖子,哀求地說道, “你們不能走,你們要幫我找我妹妹。”

顧修文頓時倒吸一口氣——他長到二十歲,除了大師姐,還從沒和姑娘靠的那麽近過呢。

“憑什麽啊憑你們人多勢衆麽”

江飛星還是沒有從剛才被他們包圍的那一幕裏走出來,心想我雖然好管閑事,但又不犯賤。

“要找人,就報官去。自有大京府府衙和五城兵馬司會管。”

說着,也不管顧修文這時候的臉都紅的發燙了,拉着他另一條胳膊就往外走。

“不行!你們絕對不能走!不然我的圖珠就回不來了。這是神的旨意,不能違抗。”

說着,她幹脆一把抱住顧修文的左手胳膊,不住地左右搖晃道。

感受到自己的胳膊就貼在姑娘軟綿綿的胸口,顧修文臉孔頓時漲成了豬肝色,都呼吸都不順暢了。

“那是你的神,管不着我。”

江飛星往右邊一拉。

“好公子,幫幫我。”

阿蘭達雅往左邊一扯。

她發了狠勁,幹脆把自己半個身子的分量都壓在顧修文的胳膊上。

顧修文臉頰緋紅,跟喝醉了似得。只感到兩人手臂搭着的地方,就跟火燒一樣火辣辣的。

“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他将扇子打開,遮住自己桃花似得臉頰,對着江飛星眨了眨眼。

“我說小師兄啊。你怎麽那麽鐵石心腸呢你平時不是最急公好義的麽要不我們就幫幫她吧。”

看他這副模樣,江飛星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顧修文這是被人用“美人計”套住了啊。

果然,這邊顧修文話音剛落,阿蘭達雅就一躍而起,拍了拍手掌,嬌笑道, “說好了啊,可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不反悔。”

顧修文整個人頓時跌進了江飛星的懷裏,嘿嘿傻笑着答道,氣得江飛星朝天翻了一個白眼。

真是美色誤國!

幾人重新回到屋子裏,那個“坶侼”早就不見了,倒是有人特意送來了茶湯,熱米飯和一大盆烤好的羊肉,放在了桌子上。

茶是奶茶,是用黑茶放在羊奶裏煮的,濃郁無比,他兩人之前從未喝過,一嘗之下都露出驚豔的表情。

“我們大冀人有個規矩。”

阿蘭達雅從腰間抽出一把鑲刀柄和鞘上着紅寶石和綠松石的匕首,拿出一張油紙擦了擦。

“若是在同一個氈房裏一起喝過奶茶,一起吃過撒了鹽的烤肉,那就是可以把後背托付給對方的兄弟了。”

她說着,用刀子割下兩塊烤得滋滋作響的羊肉來,放在盤子上。又從随身的小布袋裏掏出一小把鹽,灑在兩塊羊肉上。最後雙手托着盤子,将烤肉遞到兩人面前。

那雙仿佛會說話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兩人,用謙卑到了極致的語氣說道, “之前的幾次不愉快,都是我阿蘭達雅對你們心存芥蒂,多有不敬。也請你們也‘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的冒失和魯莽吧。”

“我……”

江飛星剛要出生,就感到肩膀被顧修文輕輕撞了一下。他嘆了口氣,雙手接過羊肉。

看到兩人接了她的肉,小姑娘終于笑了出來,彎彎的眼睛像是一對月牙兒,配着她蘋果似得紅撲撲臉蛋,更是可愛動人,顧修文不覺得又看癡了。

“報官是沒有用的。別說只是丢了一個孩子,就算是出了人命,只要不牽涉到漢人,大京城的衙門最多也只是派人過來看一眼,記錄在冊,就不會在多管了。”

飽餐一頓後,阿蘭達雅喝着奶茶,雙眉緊蹙,委屈地說道。

“難道你們坊裏出事就沒人管了麽”

江飛星問道。

“坊內的事情,自有坊主解決。坊主已經讓人搜過了附近的幾個番人坊市,都沒有圖珠的消息。要是再往外頭,他就管不到了。”

阿蘭達雅為難地說道。

“我記得我們離開馬解場的時候,她還站在場子裏。怎麽前後就那麽點時間人就不見了呢難道就半點線索都沒有麽”

顧修文憐惜地問道。

“有線索。”

阿蘭達雅微微擡起頭,看着桌上那一抹跳動着的燭火,定神道, “到今天為止,算上我的圖珠,已經有三個孩子失蹤了。”

“三個孩子,全部都是冀人。都是這七八天裏走丢的。”

這可算是個大案子了,江飛星暗道。

就因為他們是冀人的孩子,就落得求助無門的下場,也是值得同情。

就在江飛星他們三個在屋子裏商議的時候,突然從門外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那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哀戚,在秋天的夜裏聽來格外的滲人。

坊內的燈火漸次點燃,人們從自家的屋子裏跑了出來,走到巷子口。江飛星他們也跑了出來,繞了兩個彎,在巷子和巷子的交界處,看到了一個正跪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的中年婦人。

阿蘭達雅聽着她的哭嚎,突然臉色一邊,撥開衆人走了過去,扶住女人的肩膀,對她說了一通江飛星他們聽不懂的大冀話。

那女人聽了阿蘭達雅的話,先是不住地點頭,然後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不住地哀求着什麽。江飛星見到站在他身邊的很多人都眼眶發紅,止不住地抹淚。

“烏拉爾大嬸家的兒子巴拉史剛才也走失了。”

阿蘭達雅放開那女人,帶着他們走回院子裏。

“就在剛才,烏拉爾大嬸在廚房做飯,讓她的小崽子去院子裏取柴火,就那麽一下子,孩子就不見了。”

阿蘭達雅有些激動,邊比劃邊說道, “她跑到院子裏,看到院門開着,以為是孩子去找別的孩子玩去了,結果到左右鄰居那裏問了一圈,才發現孩子是真的不見了。真的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那可是大嬸唯一的孩子呀,她的男人去年生病死了,那是她的命呀……嗚嗚嗚……”

說道動情處,阿蘭達雅也忍不住留下了眼淚。

不知道是在哭那個烏拉爾大嬸,還是在哭她的妹妹圖珠。

江飛星看着顧修文掏出懷裏的手絹,細細擦去她臉上如同珍珠一般散落下來的淚水的深情模樣,就知道這小師兄看來是真的動情了。

還真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小師兄……

江飛星無奈地搖了搖頭。

“哭什麽,趁着孩子應該沒走遠,找人才是正經。”

江飛星說着,伸手從他的懷裏掏出一個比巴掌大不的羅盤說道, “圖珠時候時候走丢的我們不知道。不過剛才那小孩的走失時間是明确的。另外他母親也在。正所謂‘母子連心’,那孩子只要還沒走遠,兩人之間必有聯系。我們用奇門之法起個局試試,說不定馬上就能追到。”

顧修文見到羅盤,頓時恍然大悟,也不由得羞愧自己今天怎麽方寸大亂,把師父教的本事都抛諸腦後了。

“真的麽奇門之法”

阿蘭達雅驚喜地朝他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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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1: 《古今醫統大全·卷之一》

給小師兄的愛情路上搞點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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